第37章 要她如願
  第37章 要她如願

    衛瞾直挺身子猝然倒下, 險些拽破帷幄,帶著整個營帳都輕晃了晃,瀾清剛從外麵回來, 聽到動靜臉色微變趕緊跑了進來。

    “娘娘。”

    顧綰沒應瀾清, 她神色冷然看著倒在地上,人已經意識不清的衛瞾, 等他身體的下意識掙紮消失, 徹底昏迷,她慢慢蹲下去, 三兩下扒開了他衣襟,寬厚肩膀露出來, 上麵咬口深可見骨,連周遭外翻皮肉和爪傷都和江寄的如出一轍, 顧綰手指狠狠顫起,臉上血色褪去。

    她猜測的是對的。

    他們命體相連了,

    所以,他才一直沒動衛瞾。

    “娘娘,這是怎麽了?”

    瀾清拉開帷幄衝進帳內,乍眼見地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人, 她駭了一跳,險些喊出來, 等注意到顧綰蹲在一旁,而地上躺著的是衛瞾,她忙捂住了嘴,又小心簾子去看外麵,見最外側幾名巡邏禁衛走過, 另兩名禁衛也遠遠背身站著, 沒有注意這邊, 她長鬆口氣,放下帷幄,小聲問道顧綰。

    顧綰蹲在地上,瀾清自不好站著,也跟著蹲下去,順著顧綰的視線,她注意到衛瞾肩頭的傷,她臉色又是一變:“他也被那異獸傷了?”

    瀾清想當然的以為衛瞾是來尋顧綰求助的,沒問衛瞾怎麽昏倒在這兒。

    “沒事。”

    顧綰攥緊手,似冷靜回一聲,又緩緩起身去淨手。

    她掀衛瞾衣襟時沒注意,指尖沾了血,指腹的黏膩感讓她惡心。她一遍一遍清洗著,不停揉搓手指縫隙,直到手指火辣辣的刺痛傳來,注意到手指已經搓得充血,再這樣下去要破開了,她才堪堪停下手,注意到爐子上的水再次沸開,她又去到爐子邊,端過先前放在灶台的鹿血,一點一點倒進湯盅。

    等這些做完,她盯著湯盅裏冒出的騰騰白氣凝神許久,才沉一口氣,和瀾清道:“等會兒我先出去,你留在這兒,晚些找兩個可靠的人將他挪回落霞殿,找人守著。”

    頓了頓,她又冷聲補充一句:“把人綁住,別讓人跑了。”

    地上的人傷口還在不停往外滲血,顧綰卻管也沒管,隻顧著洗手,按這些日子顧綰對江寄的在意來看,這實在反常,瀾清感到怪異,她有心想問發生了什麽,但顧綰神色不對,她不太敢直接問出來。

    她不如溪月在顧綰身邊十來年,便是顧綰對她不差,但許多事也不是她該過問的,猶豫著,她靜默的立在了一邊,等顧綰吩咐。

    聽到顧綰的話,她心裏更驚,險些沒反應過來,注意到顧綰視線看向她,她才趕緊應道:“是,婢子知道了。”

    “嗯。”

    瀾清行事謹慎,口風緊,不該問的也向來不多問,顧綰從前喜歡她這的性子,如今更是如此。她現在心緒複雜得很,實在不想多解釋什麽,須臾,瞥見地上的衛瞾,掃過他還沒合上衣襟因為倒在地上被震顫到出血更嚴重的傷,她唇抿緊,又忍著嫌惡吩咐了一句:“去取點藥過來。”

    折騰折磨這狗的方式千千萬,她沒必要拿江寄身體和傷勢做賭。

    “誒。”瀾清也注意衛瞾現在情況不妙,聽到顧綰吩咐,她應一聲,撩開帷幄便匆匆出去了。

    瀾清一走,顧綰沒再看衛瞾,似乎屋子裏不存在這個人,隻轉過身靜靜盯著她煮的鹿血羹。

    鹿血下鍋不需要煮多久,沒多少時間,血腥味淡開,湯盅再次沸起,顧綰便拿棉帕包著起了鍋。

    湯盅滾燙,隻冒出的熱氣便熏燙得顧綰指尖發紅。

    若往日她忍耐不了這樣的灼傷,但這會兒,她腦子裏紊亂,些微刺痛反而讓她清醒,她讓取藥回來的瀾清給衛瞾上藥,自己忍耐著那股灼燙將湯盅裝進了食盒。

    鹿血要趁熱,酒香沒散去的時候用才不會感覺腥膩,顧綰沒在廚房多停留,她叫瀾清把衛瞾先藏起來,收拾守好廚房別讓人發現了,便拎著食盒繞過衛瞾出了營帳。

    外麵天色碧空如洗,一點點驅散先頭帳幔裏的陰暗潮冷,顧綰輕出口氣,將心頭那抹恨意不甘壓下,慢慢往外去,隻剛走幾步,她又頓住身子。

    營帳外不遠處,江寄一身鴉青暗紋袍長身立在那兒,他頭上一頂簡單墨玉冠,修長白皙手上抱一隻小腿被白布包著的小白狐,遠遠瞧著,如仙如玉塑,清冷矜貴,又惹人矚目。

    分明是狗皇帝那副長相,卻氣質全然不同,顧綰心慢慢靜下來。

    似察覺到什麽,江寄轉眸望了過來,等看到顧綰,他抱白狐的手微緊,白狐在他手裏乖順無比,被捏得不舒服了,也隻敢小聲嘶叫一聲。

    倒是他,怕白狐不好聽叫聲驚到顧綰,慢慢鬆開手指,遲疑一瞬,他慢慢走向了顧綰。

    “怎麽來這裏了?”他柔聲問她一聲,注意到她手上拎著食盒,他大掌微握一下,才試探著伸手過去要接過。

    顧綰頓一瞬,將食盒遞去他手上。

    “廚房這邊有新鮮鹿血,便來看看,”顧綰沒繼續說下去,往常順嘴的一些不入心甜話她莫名說不出口了,隻問他:

    “陛下怎麽來了?狩獵場那邊封賞結束了?”

    她讓瀾清去打探消息,可瀾清回來,她心裏太亂都沒顧得上問這些。

    鹿血。

    江寄眸光微動,長睫垂下看一眼食盒,又去看她的手,注意到她細白手指似被灼傷的通紅,他眼裏瞳孔一縮:“手傷了?”

    顧綰沒料到江寄會先注意她手,她一愣,泛紅細指下意識蜷起往掌心掩:“沒有,一點熱氣灼了下,沒大礙。”

    “這是那隻白狐?先前沒注意,沒想到竟是隻幼狐,還挺可愛的。”不想江寄再盯著她沒什麽要緊的手指不放,顧綰視線落向他手裏的白狐,說道。

    遲疑一瞬,她伸手過去輕撫了撫那白軟軟的一團。

    幼狐乖順,沒有利齒,爪子江寄來時也給它修磨過,不會傷到她,江寄抿抿唇,知道她的意思,他沒多說什麽,將白狐輕放去她懷裏,便牽過她往營帳去。

    顧綰的營帳離這兒近,沒多久便到了。

    溪月守在營帳,正在準備顧綰晚宴要穿的衣裳。

    江寄一進門便吩咐她去取清涼膏,溪月以為顧綰被燙得很嚴重,都沒顧得上行禮,趕緊去了。

    “陛下嚇著溪月了,又不嚴重。”

    江寄抿緊唇,肅然一張臉的模樣威勢凜人,顧綰卻沒有怕意,她手輕撫著乖巧趴在她腿上的幼狐,因為衛瞾引起的糟糕情緒漸漸散去,她臉色柔緩下來,語氣也輕快幾分。

    “以後別去廚房了。”

    溪月動作快,藥很快拿來,江寄打開白瓷藥盒,指腹撚軟膏體,拉過她玉腕,一點點塗上她泛紅手指,她手指細嫩,狗皇帝再金貴常年練字手指也帶有薄繭,他不敢用力,隻能一點點沾抹上去,等膏體慢慢化入她指上肌膚,他才抬眸和她道。

    想到今夜過後,他也沒法看著她,江寄心裏澀然一下,頓了頓又說:“我會叫顧大人看著你。”

    他的話有些怪異,隻顧綰剛發現他真實身份,又驟然得知衛瞾也回來了,還和他命魂相連,吸收那些信息都來不及,她沒多想,隻當他以為她不會聽他的,才搬出哥哥。

    她笑一下,沒反駁他,抬手拉過放在楠木桌上食盒,遞給他:“鹿血養血,消腫療傷,趁熱喝。”

    她手上沾了藥膏,沒去碰湯盅,隻讓溪月去打水給他淨手。

    熱水是一直便備有的,顧綰方才回來還簡單擦洗了下,溪月熱水端來得快,江寄淨過手,便端出湯盅要喝。

    守在帳外的王瑞偷覷到帳內情形,忍不住咳了一聲。

    若非擔心江寄責怪他多事,他都想進去提醒陛下還沒驗毒。

    他實在想不通,陛下怎麽突然對貴妃癡迷成這樣,明知貴妃最近的異常動作,卻問也不問過一聲,還由著她,就方才,一個手指不過紅了點,皮都沒破下,就緊張得拉著人直往營帳帶。

    想到他沿著貴妃接觸的那些人查到的關於晚宴的事,他更是急得不行。

    搞了半日,貴妃這是想要陛下的命。

    但陛下卻無動於衷,甚至不允許他再查,再插手。

    當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成。

    陛下不會瘋魔到由著貴妃要他命吧?

    王瑞腦子劃過這個念頭,他一雙眼倏地瞪直,捏著拂塵的手狠狠抖下。

    王瑞咳的聲音算大,顧綰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麵,江寄卻沒反應,他現在對旁人旁物都不太在意,隻捏過湯勺就舀了勺鹿血羹喝下去。

    他放入嘴快,卻沒有很快入喉,而是仔細品了品味道。

    鹿血帶有腥氣,顧綰燉過的腥氣卻幾乎沒有,味道鹹淡合適,有淡淡酒香。

    沒想到她廚藝上也有天賦。

    江寄不由想起那盅銀耳蓮子羹,現在想來,那時滿嘴的怪味,應該是裏麵放了藥。

    也難怪,她一向聰穎,心細膽大又敢做。

    那時候對他下手,雲棲宮裏又有可以拋屍的密道,確實不容易引起旁人懷疑。

    “味道如何?有沒有腥味,會不會很難喝?”顧綰見他不吭聲,搓了搓指尖問道他。

    這算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下廚,還是做有腥氣鹿血,她突然有些擔心不好喝。

    這時候顧綰完全忘了,她曾經燉了一盅多難喝的銀耳蓮子羹。

    “不腥,味道很好。”江寄回她道,又舀過一勺用著。

    顧綰見狀放下心:“那你多喝一些,明日我還給你燉。”

    明日。

    江寄喉嚨動一下,沒說什麽,過片刻,他才抬眼看向她,認真問道:“可還有想要的?”

    想要的?

    當然有了,她想要哥哥,溪月,瀾清都好好的,還想要狗皇帝死!

    現在江寄成了皇帝,哥哥他們應該會沒事了,隻可惜,想要狗皇帝死不可能了。

    顧綰眼裏眸色微冷,過片刻,她才搖頭回道:“沒有了。”

    “我想要的,陛下已經給我了。”

    確實是給了她了。

    哥哥前幾日被他拜為了帝師,前途無量,溪月和瀾清,她隨時可以為她們安排一個富貴人生,他不會有半點阻攔。

    上輩子,他還替她取了狗皇帝的命。

    “嗯。”江寄低眸應道。

    他問她,隻是擔心他還有沒安排妥當的,他沒有錯過她眼裏一閃的冷意,但他大概能猜到那是因為什麽,不過沒關係,很快她便能如願了。

    江寄用鹿血速度不快不慢,沒有半點聲響,他珍惜和顧綰單獨相處的屬於最後的點滴片刻,舍不得說話破壞氣氛,他也不知說什麽,怕多說多錯,惹了她生氣,也怕多聽她兩句輕言細語,他舍不得死了。

    江寄不說話,顧綰擔心瀾清那邊情況,又一心打算著暫時不和江寄明說她已經知道他身份,先順其自然,也沒說話,帳內一時陷入靜謐。

    寬闊舒適的帳內,隻偶爾能聽到外麵禁衛尋視走動的腳步聲。

    過片刻,顧綰從對衛瞾恨不得拆骨扒肉的恨裏拔出,她看向江寄,正要說什麽,這時,帳外響起王瑞微低的回稟聲:

    “陛下,鎮國公和顧大人到了,在主帳求見。”

    “外祖父和哥哥來了?”顧綰詫異一聲。

    這趟出行,鎮國公和顧祈年都沒過來,隻沈柔的爹帶著兩個兒子隨行,這才狩獵第一日,也不知兩人過來有什麽事。

    顧綰想起十來日前江寄因為顧祈年兩封策論拜哥哥為帝師的事,心裏不知怎麽,莫名有些不安。

    她那時以為哥哥是因為上輩子便被人稱讚有帝師之才,狗皇帝這輩子重生想借哥哥的手段打壓蕭家,除掉寧王,才會早早重用哥哥。把哥哥推上風口。

    可現在皇帝是江寄,他這麽早將哥哥扶上高位又是為什麽?

    莫名的,顧綰覺得江寄不會貿然置顧祈年於風口,遭人忌憚。那他這樣做勢必有別的用意。

    “嗯,我叫他們過來有些事商議。”似乎知道顧綰詫異什麽,江寄和顧綰解釋道。

    “哦,那陛下快去吧。”

    距離那次回門,顧綰已經有十來日沒見過顧祈年,中間江寄有問過她,叫顧祈年到乾清宮見她,但顧綰那些日子一門心思折騰弄死狗皇帝的計劃,騰不出時間,又怕顧祈年發現什麽,沒有見,得知顧祈年有事過不來這邊,顧綰有失落,這會兒倒是有些想見見人,但聽江寄說有事,她便打消了念頭,想著晚宴過去見也一樣。

    她沒問什麽事。朝中事她最近才開始了解,也不懂,不打算多摻和。

    江寄的治國手段她夢裏見過,她想,他就是閉著眼睛也不會讓自己落得上輩子狗皇帝掌權境地。

    “嗯,午膳我恐怕過不來,晚宴我過來接你?”

    狩獵第一日的晚宴在獵場舉行,離江寄的主帳最近,顧綰便說:“還是我來找陛下吧。”

    江寄想了想,同意了:“蕭芙那邊遭了凶獸,我已經讓禁衛去搜有沒有殘餘凶獸,你這邊也多注意,我會多安排兩支禁衛過來。”

    “我知道了。”顧綰應下來,送他離開。

    江寄走後,顧綰擔心瀾清那邊情況,怕她走後,她沒藏好人,

    便有些坐立不安,連午膳都沒怎麽用,等到快下午該梳妝打扮去晚宴的時辰,瀾清總算回來了,和她說事情辦妥了,她才微鬆口氣。

    讓溪月將準備的衣裳拿上來她更衣裝扮。

    獵場的晚宴有篝火,君臣和樂的一晚,大都會穿戴濃重熱鬧些。

    溪月給顧綰準備的衣裳也偏豔麗,梅染色的繡纏枝梅的宮裙,裙擺有絲縷金線穿梭其中,顧綰皮膚白,身姿玲瓏,襯這類衣裙,不過衣裳豔麗了,妝容發髻都不能太過素淡隨意。

    折騰起來稍微廢了些時辰,等一切弄好,已經到差不多快到晚宴,顧綰也不再耽擱,領著瀾清溪月就要去找江寄,隻這時,哥哥顧祈年來了。

    顧祈年來得匆忙,還是臨近晚宴的時候,顧綰直覺他有什麽事,在他進帳,便叫瀾清溪月去了外麵守著。

    等人都出去,她才柔婉的看著顧祈年問道:“哥哥,你怎麽過來了?我還想著等晚宴再找你。”

    想起顧祈年被奉為帝師的事,顧綰又笑著恭賀他:“我還沒和哥哥說聲祝賀,能成為帝師,今後哥哥定能一展少時心願。”

    顧祈年沒穿官員所著常服,一身竹青錦袍,君子如玉溫潤,身如修竹,隻這時,他神色端肅又複雜,他靜靜看著顧綰許久,才啞聲問她:“綰綰,為何不告訴我柔嬪便是寧王世子妃,沈柔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