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報應不爽
  第23章 報應不爽

    這場雨一直沒落下來, 隻烏雲彌漫雲頂,再層層堆壓下籠罩向四周,黑沉沉的, 連周遭空氣都變得沉悶逼兀。

    江寄陪著顧綰回雲棲宮沒多久, 王瑞就來稟蘇盛有要事找他商議,江寄一早才見過蘇盛, 這會兒再派人來, 應是確實有事,江寄決定過去一趟, 加上他今日還得再去趟死獄,便和顧綰說先去一下, 晚點兒過來。

    顧綰自是不攔他。

    江寄走後,顧綰緊繃的神經總算鬆弛一些, 她抬手按著頭疼欲裂的顳顬,便叫來溪月單獨吩咐她去辦點事,之後她和瀾清打了聲招呼 ,去了榻上小憩。

    也不知是所思所慮太多,隻一個小憩, 她竟又一次被拉入了夢境。

    她夢到了江寄得勝歸朝後麵的事。

    江寄回宮將寧王世子,沈柔前夫衛潛交給皇帝, 還拿出了一大遝他和沈柔的通信。

    原來,沈柔詐死的事他一直就知情,甚至兩人一直有聯係。每隔三個月,衛潛會到京以各種身份和沈柔見麵,私會。

    江寄上呈這些信件的時候, 沒讓皇帝屏退左右, 殿內還有三兩名朝中重臣, 他們不知沈柔具體身份,隻知道柔妃是太子之母,將來的太後。

    這樣一個人,竟然和叛王之子私,通。

    頻率還三個月一次,那如今的太子血脈是否純正?

    一時間幾位大臣臉上精彩紛呈,看向皇帝的眼裏也閃爍不定。

    皇帝在拿到那一摞書信,就處於不可置信的暴怒中,再見周遭臣子朝他投去的異樣目光,他呼吸急促不止,腥紅著眼撲過去一拳一拳揮向寧王世子。

    “混賬!你怎麽敢?你們怎麽敢!”皇帝打得累了,又一腳踹了過去。

    衛潛手腳被綁在身後,被踹倒爬不起來,他也不動,吐出一口血水,便趴在地上嗤笑起來:“我怎麽不敢啊?皇叔,那原本就是我的妻,我明媒正娶的妻,我有什麽不敢?”

    “住嘴!”

    “你住嘴!”

    皇帝脹紅著臉一腳一腳猛揣向他,又吩咐禁軍:“把他嘴堵上,堵上!不許他胡言亂語!”

    禁軍聽令去堵衛潛嘴,皇帝臉色恨恨不知又想到什麽,他抽出其中一個禁軍身上的劍便往外衝。

    顧綰看了眼,那是水晶宮方向,沈柔母子如今住的地兒,還是打著她的名義建造的。

    水晶宮裏,玉石為柱,晶石為地,煙霧嫋繞,奢靡至極,臉上又有過動刀痕跡的沈柔一襲眼紅鮫紗裙躺在美人榻上,邊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正喂她吃著冰鎮荔枝,偶爾的,還以嘴投喂。

    皇帝衝進來見到這幅場景,目眥欲裂,朝著小太監一劍,又將帶血劍尖指向沈柔:“賤人!”

    “你這個賤人,淫,婦!”

    “誰給你的膽子,如此戲耍朕!”

    “說,你和衛潛,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斷過……”

    沈柔嚇得臉色發白:“陛,陛下,你說什麽呢?臣妾怎麽聽不懂。”

    “賤人,還想裝傻,衛潛都承認了。”

    皇帝一掌甩向沈柔。

    沈柔頭一歪,臉迅速紅脹出掌印,嘴角溢出血,她捂住臉,眼裏閃過恨色,又哭道:“陛下說的臣妾當真聽不懂,什麽衛潛,早在臣妾進宮,臣妾就沒和他聯係過了。”

    “你聽不懂?”

    “那朕來告訴你,這些日子來,朕為了不讓你傷心,瞞了你前線的事,你父親早戰死了,江寄替他上戰場,殺了寧王,活捉了衛潛,你和他的通信,江寄都呈給朕了。”

    “你狡辯,繼續狡辯啊,朕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麽繼續哄騙朕。”

    “你說什麽?我爹死了?”沈柔瞪大了眼。

    “對,死了!活該!當初要不是你們步步緊逼,朕的綰綰怎麽會死。”

    皇帝獰笑一聲,又一巴掌甩向正陷入懵怔中的沈柔,手指頭指著她:

    “你可真是賤啊,有衛潛不夠,還得從小太監身上找補,朕真是瞎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珍珠當魚目,你這德行,哪裏比得上綰綰一根手指頭。”

    “我再比不上,她也死了!”

    沈柔被刺激到,發起瘋來,她尖聲大叫:“我和衛潛一早就沒斷過怎麽了?你值得我為你守著?顧綰不過是我的擋箭牌,你竟然敢移情別戀於她。”

    “衛瞾,是你負了我。”

    “賤人,朕要殺了你!”

    衛瞾雙目充血,舉著劍就朝沈柔刺去。

    沈柔慌措躲開,不停抓過身邊的物件朝衛瞾身上砸:“衛瞾,你敢殺我!就算我父親死了,我還有兄長,還有鎮國公府二十萬大軍,”

    “兄長?那兩個如今連戰場都不能上的廢物?”衛瞾冷笑一聲,要繼續刺過去,這時,殿內突然響起孩子的嚎哭聲。

    門口,一個身穿玉色錦服大概兩三歲大的小孩,看著寢內,被嚇得嚎哭不止。

    那是沈柔兩歲的兒子,剛受封的太子衛耒。

    衛瞾舉劍的手頓住,他轉眸看向小孩,臉色幾經變換,又猛地回身質問沈柔:“衛耒是誰的孩子?”

    沈柔臉色躲閃:“當然是你兒子,你的太子。”

    “朕要聽實話!”

    衛瞾不知想到什麽,他神色突然閃過痛苦,大跨步過去一把拎起小孩兒,猙獰的看著沈柔又問一遍:“告訴朕,這是衛潛的孩子,還是朕的?”

    沈柔堅持說是衛瞾的,但衛瞾不肯信,劍直指向沈柔,要她說實話。

    但沈柔隻罵他,讓他自己去驗。

    這時,江寄從門外進來,衛瞾看到他,立即道:“江寄,朕把這賤人交給你,你給朕好好審,朕要知道,”

    衛曌看一眼手上嚇得嚎啕大哭的小孩,狠沉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朕要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朕的兒子。”

    江寄應下來。之後沒多久,江寄就將沈柔親自畫押的證詞給了正在乾清宮不停灌酒的衛瞾。

    沈柔自己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衛瞾的孩子。

    因為那段時間,她和衛瞾在一起的同時,也在和衛潛在一起。

    衛瞾看到證詞就瘋了,一聲聲吼著賤人,孽種,不知想起什麽,又大哭嚷著:“朕對不起貴妃,貴妃,還有,孩子,”

    江寄在一旁冷眼看著他瘋,之後出去端進一個瓷瓶,和一個小型燭台:“陛下可覺得痛苦,這是西域最近上貢來的東西,說是逍遙散,用一劑便能解除煩惱。”

    逍遙散。顧綰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擰了擰眉,再看過去江寄已經開始弄那東西,遞給衛瞾。

    衛瞾臉色潮紅,雙目血絲滿滿,明顯已經很醉了,他怔怔的看著江寄遞來的東西,又問一句,用一劑能看到綰綰嗎?

    江寄頓一瞬,垂眸回一聲:“能。”

    衛曌聞言,接過了瓷瓶,如癡如醉起來。

    接下來的畫麵,和顧綰昨夜的夢境相同,又多了一些別的畫麵。

    衛瞾整日酗酒,朝事全交給了江寄,他把顧綰所有的東西都搬去了乾清宮,然後每日都會叫來江寄訴事。

    他告訴江寄,他怎麽對不起顧綰,怎麽利用顧綰,怎麽趁醉酒強迫她,怎麽逼她生孩子,

    顧綰在一旁看著,心中戾意翻湧,那一刻,哪怕深陷夢境,她也恨不能化作厲鬼將衛瞾那個人渣撕爛攪碎。

    他怎麽敢,怎麽敢有臉提,還將這種惡心事告訴給江寄!

    不知是不是心中戾氣太重,顧綰不願意看得意念太強,夢境忽然換了,又是在乾清宮,隻場景出現不同,江寄端著托盤走近,上麵蓋著一層紅布。

    衛瞾歪躺在榻上,滿臉迷醉的嗅著嫋嫋煙霧,看江寄走近,他眯著眼懶散和他打了招呼。

    江寄慢慢過去,將桌上的東西又加了些進去,然後說要給衛瞾送禮。

    衛瞾問他什麽禮。

    江寄隻把托盤遞給他。

    衛瞾看他一眼,懶懶過去掀開,霎時臉色駭然。

    托盤裏擺著一副沾血眼球,邊上,是江寄低低的聲音。

    “陛下不是常說恨自己有眼無珠?微臣便想,陛下換一副眼珠便好了,陛下覺得呢,”

    “陛下覺得呢?”

    怔怔盯著頭頂茜紅幔頂,顧綰腦中循環著這句話,隱有回聲。

    到如今,顧綰已經確定接二連三如同身臨其境的夢是上輩子她走後真實發生的事。

    沈柔和衛潛私,會,顧綰詫異過後又覺得正常。

    從沈柔跑到她麵前來袒露身份並不惜用自己出事陷害她的時候,她就知道沈柔不簡單,有野心。

    這樣一個人,便是對皇帝有情,也不會放過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和事。

    寧王世子衛潛,也算一表人才,手頭又有一定實權,她不選擇斷開,替她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實在正常。

    衛瞾和沈柔狗咬狗,也不稀奇,隻能說報應不爽。

    隻是江寄,他怎麽會,

    構害皇帝,各種摧殘折辱皇帝,每一樁都是殺頭重罪。

    若隻為高位,他實在沒必要那樣。他那般,朝野上下很快會有人容不得他。

    他難道不知道皇帝身後還有一支居於暗中的隱龍衛?他們可以漠視皇帝胡來,卻絕不允許代表皇室尊嚴的皇帝被折辱。

    兀然的,顧綰想起她死後他奔進雲棲宮的情景,他和她的喃語。

    所以,他是在為她複仇?

    顧綰神色複雜,她抬手覆住眼,眼前似乎還能瞧見江寄漠然給皇帝加料,又示意皇帝掀開紅綢時的幽冷陰煞。

    可她,並不覺得怕。

    “娘娘。”

    瀾清自匆匆進來,見帳幔中顧綰手覆在眼上,不確定是不是還睡著,她遲疑一瞬,上前試探著喚了聲。

    “嗯。”顧綰放下手,自繁雜思緒中回神,看向瀾清:“可是有什麽事?”

    “是。”瀾清見她醒著,也沒生氣,微鬆口氣應道。

    “您昨日令我尋的人有線索了。”

    “他在哪,可還好?”有那個夢,顧綰對江寄更關注,聽到瀾清的話,她神色微凝,自榻上起了身。

    “他,”瀾清猶豫著,“不太好。”

    顧綰捏著紗帳的手一緊,心頭微沉:“不太好是什麽意思?”

    見顧綰比想象中的更在乎這人,瀾清不敢耽擱,趕緊道:“昨日他被蘇公公派去了攬月殿,沒想到會衝撞到柔嬪娘娘,被罰了五十杖,到這會兒人還沒醒。”

    顧綰給的信息算準確,瀾清恰好認識兩個司禮監的人,而江寄在司禮監身份算特別,大家暗裏都知道他是蘇盛看好的人,加上昨日蘇文海那一出,大家便更注意他,瀾清找人去幫忙一問,再稍微打聽便探聽到了。

    之所以現在才得到消息,是她昨夜陪顧綰去了乾清宮,今早又同顧綰一塊兒出宮,耽擱了。

    顧綰許久沒說話。

    實際瀾清來回稟的時候她就有預感江寄如今情形不會好,衛瞾那個人最小心眼記仇,還講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江寄那樣對他,他不會放過江寄。

    他目前沒動沈柔,估計也是想將沈柔和衛潛一網打盡。

    “娘娘。”見顧綰冷凝著臉半晌沒出聲,瀾清有些擔憂,小心喚了一聲。

    “你想法子去找太醫院拿點傷藥送過去。”

    顧綰慢慢鬆開紗帳吩咐瀾清道,頓了頓,她又說:“最好托別人送去,別讓人發現了。”

    這個不用顧綰吩咐瀾清也知道,原本這事就不宜張揚,如今還與攬月殿扯上關係,更得小心,她應下來。

    “溪月呢?出去還沒回來?”看一眼外麵黑壓壓的天色,顧綰又問道。

    溪月抱著一個小巧的綢布包袱進門,聽到顧綰問,她趕緊應道,又快走兩步上了前。

    “回來了,回來了。”

    顧綰看著溪月懷裏用綢布包著的東西,她麵色稍緩,擺手讓瀾清先下去。

    “拿到了?可有被人注意到?”瀾清下去後,顧綰問道溪月。

    “嗯,拿到了,沒人注意到,婢子出門特地去偏僻地整妝換了衣,回來也特別注意過。”

    溪月上前去把顧綰手裏的紗幔接過掛起,又把手上的小布包遞過去給顧綰。

    顧綰接過布包,打開便見到裏麵嶄新的小羊皮針包。

    溪月先前就看過這東西,但見顧綰在驗看,她視線也投了上去,看過一眼又去看顧綰,見她拿起一根根細針神情專注的檢查,溪月心裏莫名發毛,終於忍不住問道顧綰:“娘娘要銀針來做什麽?”

    先前顧綰吩咐溪月異妝避開人悄悄去太醫院找一個小醫使對暗號取這東西的時候,溪月就想問,隻顧綰不許她多問,讓她聽吩咐,她隻能先去做事,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住了。

    “最近看了兩本雜書,對上麵的針灸趕興趣,研究下。”

    顧綰慢慢收起針包隨口道,又看著她認真叮囑道:“這事我不想被人知道,容易生是非,你就當你今日出去溜達了下,知道了嗎?”

    “知道了。”顧綰難得神色嚴肅,溪月下意識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