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叫江寄
  第12章 他叫江寄

    顧綰手伸來得猝不及防,江寄沒來得及躲開,等她細軟指尖碰到他,他又貪念舍不得躲,停了片刻耳際微起熱意,他才微側開頭,沒回顧綰那句出汗,隻輕聲說:“手酸了就歇息,我來剪,你和我說需要怎麽做就行。”

    “那謝過陛下心疼臣妾了。”顧綰放下手,輕撚手指指腹濕冷的汗,彎眸笑著說。

    “嗯。”江寄應一聲,從桌上拿過剪子和花,開始修剪。

    他沒有取凳坐下,隻站在顧綰一邊。

    顧綰見狀古怪的看他一眼:“陛下不坐嗎?”

    江寄一愣。“嗯,先不坐,坐久了,想站會。”

    “哦。”

    顧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隻告訴他手裏的綠梅需要怎麽修剪。

    灑藍瓶裏花束漸滿,遠遠看美觀喜人,這時,瀾清自外進了殿。

    “陛下,娘娘。”

    “有什麽事嗎?”顧綰知道瀾清性子謹慎,沒要緊事不會湊上前,在她施禮時主動問道。

    “是,攬月殿那邊來人說,攬月殿的柔嬪娘娘在進殿門時受一個小太監衝撞自石階上摔下去,又引發舊疾昏倒了。”瀾清說著,小心的看了眼顧綰,她怕顧綰生氣。

    但攬月殿那位身份算特殊,她也不能不進來稟告這事。

    雖是早猜到沈柔那個性子會折騰出點動靜,顧綰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快,還這麽舍得對自己下手。

    從石階上滾下去,夠疼的。

    顧綰下意識看向江寄,見他神色沒什麽變化,甚至沒有問一下的意思,顧綰暗嘖一聲,又問瀾清:“昏倒了?可請太醫了?”

    “請了,聽攬月殿的人說,似乎是先前惠妃娘娘擔心柔嬪娘娘有事,提前就讓人去太醫院將當值的黃太醫請去了攬月殿,當時黃太醫正好趕到。”

    “惠妃娘娘倒是心細。”顧綰感歎一聲。可不是心細,若非她這麽周到,或許沈柔還下不了這麽大決心,那可是個嬌氣人。

    “那攬月殿這次來人是為了?”思緒回攏,顧綰才似想起來,又問道瀾清。

    瀾清本就要回稟,聽顧綰問,立即說:“黃太醫給柔嬪娘娘施針過後,柔嬪娘娘並沒醒來,黃太醫的說法是柔嬪娘娘可能舊疾犯了,建議請平日負責柔嬪娘娘的祝院判來看看。”

    “今日祝院判休沐,攬月殿的人便想來求個恩典。”

    “這樣啊。”

    顧綰點了點頭,顧綰轉眸看向江寄示意他說話。

    江寄這會兒算知道方才的劇痛是怎麽回事了,他覺得挺好笑。

    上輩子狗皇帝臨死前陷入幻境裏總念叨,可惜他太晚認清那整臉怪真麵目,他當時告訴他下輩子他會早點讓他認清他眼瞎。

    沒想到這一回來,他剛讓蘇文海把人安排到攬月殿去,狗雜碎就撞進了他心上人鋪設的陷阱裏。

    “王瑞,你安排兩個人去趟祝府。”

    不想顧綰以為他冷血無情,江寄朝外吩咐道王瑞。

    顧綰一直盯著江寄,見他從頭到尾神色都毫無異樣,她細白指尖摩挲著手腕,不動聲色的問了句:“陛下不去看看嗎?”

    “還是去看看吧,柔嬪這遭似乎很嚴重,該很需要人關心。”

    顧綰頓了頓,又道:“她還是為救陛下落下的舊疾,這一點,臣妾感激她。”

    江寄不準備去,也不想去。

    方才在壽安宮他能忍耐下來,都是因為顧綰在身邊,他要去了攬月殿,隻怕會控製不住自己想剝皮的手。

    這是個讓狗雜碎痛不欲生的好物件,他暫時還得留著人慢慢折騰,不能再像上輩子那麽快就把人弄死了。

    隻這會兒他腰背處血似乎還在往外溢,再這樣下去,勢必會滲透外衫,他確實不適宜再待下去。但就如他先前擔心顧綰不開心,現在依然如此,尤其瀾清還來稟了攬月殿那邊的事,他更不能貿貿然離開。

    江寄想了想,最後說:“讓王瑞去一趟就行,我想起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得回一趟乾清宮。”

    “那陛下快去吧。”

    顧綰沒在意江寄的話,隻當他做戲,聽他說要離開,她也懶得再應付。

    “臣妾也是,先前都忘了問陛下有沒有政務要處理了。”

    顧綰聲音柔婉輕快,還作勢送江寄出去,江寄卻沒有就這麽幹脆直接的走了,他知道顧綰是個凡事喜歡悶在心裏的人,他怕她在強裝不在意,她越是神色輕鬆,他越不安心。

    他不放心的將她看了又看,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

    送走江寄,顧綰再看桌上的綠萼,看著那白花外的一點綠意,心裏忽然有種怪怪的感覺。

    不過花是無辜的,她還是拿起剪子修剪起來,隻是剪著剪著,她動作漸漸停下,想起皇帝的不對勁來。

    她方才離江寄近,聞到了他身上似乎帶著淺淡的腥血味,混著龍涎香不明顯,但她向來鼻子靈,還是聞到一些。

    她昨夜咬得牙印可不至於至此。

    皇帝身上有傷?

    顧綰眼眸微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可她又直覺她沒猜錯,他額上冒冷汗,很可能是身上傷裂開受疼影響。

    隻是皇帝身上怎麽會有傷?什麽時候弄的?怎麽傷的?

    有傷不聲張,又為何?

    顧綰腦中思緒頓時攪亂做一團,眉頭漸漸緊擰起。

    邊上瀾清見顧綰皺眉,以為她正在為皇帝離開不快。

    瀾清十三歲進宮,至今已經七八年,從灑掃小宮女到禦前斟茶,再到被調到雲棲宮成為女官,靠的就是謹慎忠誠。

    如今她剛到貴妃身邊,卻惹了貴妃不快,她心頭難免忐忑。

    顧綰進宮前瀾清打聽過這位貴妃性子,出自鎮國公府,是鎮國公嫡親外孫女。

    因守孝她不怎麽出席京中閨秀宴請,但隻要她出現過的場合,就沒人會忽視掉她,出孝不過寥寥數月,京中便皆知鎮國公外孫女,新科狀元之妹豔絕無雙,遠盛京中四珠。

    昨日她見到貴妃,一時也驚為天人。在宮中多年,她也算見過各類美人,卻無一有貴妃的環姿豔逸,一笑百媚。

    美人多嬌性,便是自幼被作為皇後人選培養,嫁與陛下後傷了身子身體一直不妥的德元皇後,也曾手段酷吏的懲治過宮人,她不敢大意。

    遲疑一瞬,瀾清上了前:“娘娘可是累了?小廚房那邊剛開始準備午膳,娘娘可以先去歇會兒。”

    “不用,我不累。”顧綰正在想江寄身上有傷一事,聽到瀾清的話,她隨口回道。

    “是。”瀾清聞言,隻能訕訕退下。

    “嗯。”顧綰應一聲,卻忽然瞥見她略顯惶惶的神色。

    顧綰一怔,大概兩世時間間隔不久,以至於她都忽略了,這時候的瀾清還不是幾年後那個衝進火堆將她背出來,為此毀了嗓子也隻高興她還活著的瀾清。

    現在她剛被皇帝安排到她宮裏,雖說皇帝謹慎,沒交給瀾清什麽,但她們之間還不熟,許多關係還靠磨合。

    上輩子她剛進宮就被太後訓誡,導致她小心謹慎也很難相信人,唯一信任的人隻有溪月,對瀾清一直忽視著,連瀾清妹妹出事,急瘋了的瀾清被太後威脅利用都沒察覺到。

    “你叫瀾清?進宮多久了?”回過神,顧綰看向瀾清問道。

    瀾清沒想到顧綰會主動問她,她錯愕一瞬,心裏又莫名激動,沒讓顧綰多等,她趕緊施禮回:“回娘娘,婢子十三進的宮,到今天快八年了。”

    “八年。”顧綰點點頭,“很長時間了,可想家?”

    瀾清知道宮裏有些貴人在用一個人前都會先了解一番對方,沉默一瞬,瀾清回道顧綰:

    “婢子母親在生下妹妹不久便去了,沒過兩年父親也染病去了,婢子帶著妹妹投奔了姥姥家,婢子進宮後不久姥姥也去了,隻妹妹跟著舅舅一家生活。”

    “每年宮裏有一次探親假,婢子會回去看看妹妹。”

    顧綰想問的便是瀾清妹妹情況,聽她主動提,顧綰心頭一動,又問她:“你還有個妹妹?幾歲了?”

    “快十五了,今年七月及笄。”

    顧綰聞言,抬起眸:“十五了,可定親了?”

    瀾清雖是大姑娘,至今沒說親,也不參與宮中私下裏的那些對食密私,但她並不避諱說這些,她坦然道:“嗯,年前婢子回去,替妹妹定下了舅家表弟。”

    瀾清說起這事時眉頭微擰了擰,很淺,顧綰一直盯著她卻注意到了。

    “怎麽皺眉了,可是有遇到什麽事?”

    瀾清沒想到顧綰觀察這般敏銳,她驚了驚,遲疑一瞬,她回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不過這門婚事婢子原本並不同意,隻是後麵發生了些事,妹妹也點了頭。”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瀾清沒說,她有自覺,不該拿那些來汙貴妃耳。

    顧綰知道瀾清妹妹的時候,她妹妹已經去世,甚至太後的緣故,瀾清連妹妹屍骨都沒能尋到,隻有一塊兒她妹妹拚死讓人帶給她的帶血玉佩。

    這事太過傷心,她不忍戳人傷心事,也沒多問。

    她隻知道瀾清妹妹是被夫君送給了小官,但這小官身份特殊,是鎮國公府世子爺也就是沈柔父親妾室白姨娘弟弟。

    因為這層關係,太後派人把她妹妹救出來又找上了瀾清。

    那會兒她和瀾清都還不知道沈柔身份,瀾清也不知道她和國公府關係實際沒那麽密切,瀾清憤恨之下,答應了太後條件。

    隻是太後派去的人是個見色起意的,甚至暴虐程度超過那小官,她妹妹被活生生折騰死了。

    若非伺候她妹妹的人可憐她妹妹,冒險將她妹妹的玉佩通過送菜公公帶給瀾清,瀾清估計一輩子都不能知道真相。

    不成想,瀾清妹妹這門親事裏還有事。

    這事便有些難辦了。

    “你原本不同意這門親,說明你並不看好他們,這事便需要慎重處置,不過感情的事,當事人點頭了,也不好硬來。”沉吟許久,顧綰才慢慢說道。

    “娘娘說的是,婢子與妹妹這些年相處實在不多,許多事婢子也不好強迫她,傷了姐妹情分。”或許是說起擔憂的唯一親人,瀾清沉靜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憂色。

    “但畢竟是你唯一親人,你也不可能不管不顧,可以托人看顧著,小姑娘還小,有人幫忙照料你才能放心。”

    剛接觸,顧綰不適合說太多,隻不經意的提醒一句。

    瀾清進宮為宮奴的時候,妹妹才七歲,剛知事卻不算懂事的年紀,她不知道姐姐是為養她進宮為奴,隻當姐姐嫌她累贅拋棄了她,而瀾清進宮前三年又沒能攢著錢回去看她,等她回去的時候,妹妹對她已經怨意很深。

    她這幾年盡力彌補,也不過是讓妹妹接納了她,是以妹妹的事她向來不敢多插手,哪怕她認為舅家表弟不是個靠得住的,她也不敢強硬阻攔。

    但經過顧綰提醒,她也發現,她該請人照看妹妹,或者給妹妹請個婆子,不然將來妹妹當真遇到什麽事,她恐怕連收信都難。

    瀾清決定下來,臉上輕快幾分,蹲身謝道:“多謝娘娘提醒,婢子知道該怎麽做了。”

    “嗯,那就行。”

    顧綰也不問她要怎麽做,瀾清沉穩聰穎,一旦決定下來什麽事,勢必會安排妥當,隻應一聲。

    不過說完瀾清妹妹的事,顧綰又想起,還有一個人,她需要關注。

    “你說你在宮中七八年了,想來認識許多人了?”

    瀾清聰慧,聞言立即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事吩咐?婢子進宮後雜事做的多,倒是認識一兩個人,婢子如今是雲棲宮的人,也是娘娘的人,當為娘娘辦事。”

    顧綰也沒與她客氣,直接點了點頭:“嗯,是有一事。”

    “我想你替我在宮內尋一個人。”

    尋人?

    瀾清沒想到顧綰剛進宮就要尋人,估摸著這人是娘娘舊識了。

    隻是宮外時的舊識,若是女子還好,若是男子,

    瀾清心裏一個咯噔,她小心翼翼看向顧綰:“不知娘娘想尋誰?可有具體姓名?”

    “江寄,他叫江寄。”顧綰毫不猶豫回道。

    清韻嗓音裏含帶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