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蘇吱吱發髻淩亂,素銀簪子早已落地,一半墨發遮擋在/胸/前,臉上淚痕斑駁,模樣著實可憐。

    可沈勳愧疚的同時,眸光再度暗沉。

    他不是那種一味隻顧宣泄一己私/欲/的人,不久之前的失控是多年心結壓抑太久所致。

    沈勳彎腰拾起一件女子外裳給蘇吱吱披上,目光在她身上掠過,又看向別處,“抱歉,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蘇吱吱雙手抱緊了自己,用那件破損的外裳盡可能遮住身子,嗓音沙啞,“當真?”她似乎不太相信。

    兩人第一次就是在揚州時,那次是在馬車上。

    雖說那日是因著沈勳情況特殊,事有從權,可後來的每一次似乎都有些……激烈。

    沈勳一噎,“……”

    他無從替自己辯解。

    他能說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麽/色/欲/之人麽?

    在蘇吱吱之前,他甚至沒有對其他女子產生過的旖旎心思。

    但事實上,他在蘇吱吱身上,每次都失控。

    沈勳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唯有道:“還不都是怨你!小妖精!”

    蘇吱吱,“……”

    她怎的又成了小妖精?

    她今日也不曾招惹他呀。

    蘇吱吱實在委屈。

    要說她在如意樓學過的那些勾/引男子的本事,也從沒有機會施展過。

    她怎的覺得世子爺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蘇吱吱被抱下了桌案,她雙腿發軟,根本沒法合/攏,身子一歪,又被沈勳抱了個結結實實。

    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沈勳明知蘇吱吱是體力不支,卻打趣說:“你是故意的?”

    蘇吱吱百口莫辯,仰麵呆呆的看著男子,“不……不是!”

    沈勳唇角一揚,罕見的笑了,“還狡辯。原來你也會爭寵。等日後,本世子娶妻納妾,你再使出這些手段也不遲。”

    他無心一說,純粹是打趣。

    蘇吱吱卻當真了。

    是啊,世子爺遲早會娶妻納妾。

    揚州城那些尋常富貴人家的少爺都是妻妾成群,又何況是世子爺這樣身份矜貴逾常的男子呢。

    蘇吱吱莞爾一笑,將所有酸澀掩藏。

    *

    風/月過後,沈勳換下衣物,再度出府。

    紫竹苑又隻剩下蘇吱吱一人。

    她沐浴換衣,把沈勳撕壞的裙子補了補,晌午睡了一覺之後,醒來又繼續切杏子曬果脯。

    她並不覺得無趣,亦或是無聊到難以煎熬。

    相反,這種無人幹擾她,且不用擔心被人發賣的感覺,對她而言,已經是極好的日子。

    紫竹苑有獨立的小廚房。

    她去王府後廚要了一些食材,似乎王府上下皆已知曉她是世子爺身邊的人,除卻王妃之外,旁人都不會特意為難她。

    蘇吱吱提著食材回紫竹苑,做了幾道時令小菜,熬了一盅荷葉粥。

    她也不知道沈勳回不回來用晚飯。

    沈勳神出鬼沒,他身邊的隨從亦然。

    無人告知她,世子爺到底幾時歸來。

    所以,她就安靜的等著。

    等到肚子咕嚕叫,就先喝了一碗小米粥墊肚子,又熬不住時,就吃一塊糕點。

    她坐在小花廳,托腮望著紫竹苑的花花草草,哪怕半天不說話,就這樣也挺好。

    蘇吱吱心想,等到世子爺娶妻納妾,如此平靜的好日子就難得了……

    *

    是夜,京城東門起了一片大火。

    火海照亮半邊天際,煙熏霧繚。

    與此同時,半個縱隊的禁軍正全力追捕可疑之人,數人的狂奔之聲在宵/禁/之中格外惹耳。

    狗吠不歇,銀月躲入了雲層裏,越是遠離城東,視野也越暗。

    “快追!”

    “不要讓他跑了!”

    “他中了一箭,跑不了多遠!”

    “……”

    此時,沈勳一手捂著胸口,胸/前的箭矢礙事,他索性掌下用力,拔出了箭矢,一瞬間鮮血直湧。

    此舉雖是冒險,但眼下盡快逃脫困境才是最要緊之事。

    沈勳悶哼了一聲,扔下箭矢之際,如鬼魅一般往前直奔。

    到了宸王府附近,沈勳直接越過院牆。

    夜色之中,他靠著院牆,一手扯下臉上黑色麵紗,呼吸不穩。

    周生與王權在大火中走散,尚未歸來,不過,沈勳引開了主力追兵,他二人大抵不會遇事。

    沈勳稍作歇息,就立刻往紫竹苑走。

    一踏足月門,沈勳被庭院中的光束吸引了。

    竟然有光……

    他的屋子點了燈……

    沈勳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如今他身邊也有一個候他歸來的女子了。

    房門是開著的,沈勳邁入屋內,蘇吱吱聽見動靜抬起頭來,她等了許久,實在困乏就趴在桌案小憩,也不知道已經是什麽時辰了。

    她見沈勳一身黑色勁裝,臉色似不太好,血液浸染衣裳,但因著布料是黑色,看著不明顯,不過還是被蘇吱吱注意到了。

    “世、世子爺……”

    她一手捂住嘴。

    沈勳正要低喝,讓她莫要出聲,但蘇吱吱很是自覺,她一句話也不多問,直接轉身跑向內室。

    沈勳,“……”嚇到了?

    不消片刻,蘇吱吱抱著藥箱出來,神色與眼神都透露出莫大的擔憂,但她安靜乖巧,不多問一個字。

    沈勳倒也配合,當場脫下夜行衣,沾血的衣裳一落地,血腥味就在屋內蔓延開來。

    沈勳在圈椅上落座,蘇吱吱拿著棉巾過來,她也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用棉巾沾了烈酒,在沈勳傷口附近擦拭。

    她彎著身子,動作輕柔。

    沈勳垂眸看她,見她神色專注,一雙水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身上的傷口。

    “疼麽?”蘇吱吱一邊認真擦拭,一邊輕聲問了一句。

    疼麽……

    疼的吧。

    但沈勳好像從未說過“疼”這個字。

    自幼時起來,他雖身份尊貴,但父王待他甚是嚴格肅重,管教甚厲,至於母妃……更是不把他當回事。

    無人問過他疼不疼。

    這時,蘇吱吱見擦拭的差不多了,就給沈勳上藥,藥粉剛撒在傷口,她突然湊過去,臉差點就要碰到了沈勳的身子。

    沈勳渾身緊/繃,以至於忽略了疼痛,隻見蘇吱吱對著他的傷口吹了吹。

    沈勳,“……”他僵了。

    蘇吱吱抬頭,眼睛裏有星子,“世子爺,這樣就不會太疼了。”

    兩人四目相對,沈勳喉結滾了滾,這點傷對他而言也算不得什麽,隻是傷口溢血的確麻煩,就在氣氛不對勁時,沈勳突然握住了蘇吱吱的左肩,稍稍一提,就把她抱在了自己膝上。

    蘇吱吱又嚇一跳,但又不敢造次,生怕會碰到沈勳的傷口。

    沈勳輕笑一聲,“又使手段?你為了得到本世子的心,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過……方才的小心機,本世子很喜歡。”

    蘇吱吱,“……”竟是啞口無言。

    她哪裏耍心機了?

    氣氛又不對勁,蘇吱吱真擔心沈勳會立刻胡天海地亂攪一番。

    這時,外麵傳來動靜,小廝在院外道:“世子爺,王爺讓您去一趟前院,禁軍吳統兵帶人登門了!”

    若無允許,王府小廝不得踏足紫竹苑。

    不過,饒是在院外傳話,沈勳也聽得一清二楚。

    片刻後,沈勳已衣裳整齊的站在了月門處,他回頭看了一眼目送他的蘇吱吱,小姑娘站在廊下的燈籠微光裏,一雙小手擰著錦帕,似在擔心他。

    傻丫頭,擔心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沈勳收回視線,款步往前院走去,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身上衣袍熏了檀香,遮掩住了血腥味。

    *

    前院,火光如晝。

    禁軍統領正與宸王寒暄。

    吳剛一身銀甲,手持長劍,抱拳道:“末將是奉命行事,今夜追蹤疑犯至此,叨擾了王爺,著實不該。”

    吳剛表麵客客氣氣,主動把自己放在一個“弱勢”,如此一來,宸王就是有意見,也隻能憋回去。

    沈勳從垂花門走來。

    宸王鬆了口氣。

    這小子總算是全須全尾。

    宸王讓沈勳這個時候露麵,也是為了洗脫他的嫌疑。

    果不其然,吳剛一看見沈勳,眼中掠過一絲打量與揣度,但見沈勳毫發無損,就拱手抱拳:“沈世子。”

    沈勳頷首,也作揖,“吳統領,這麽晚登門王府,是有何事?”

    吳剛又把來意言明一次。

    沈勳忽然笑了笑,他嗓音低沉磁性,為人內斂沉穩,雖然還很年輕,但氣場與威壓已足夠輾軋一個中年權臣。

    “嗬嗬,吳統領這意思,莫不是懷疑王府窩藏了疑犯?”

    這句話無疑是質問。

    吳剛知道眼前的年輕人並非池中之物。

    且沈勳還是玄鏡司的人,屆時被他暗地裏擺一道就得不償失了。

    玄鏡司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會讓對方非死即傷。

    吳剛再度抱拳,“本將隻是奉命行事,既然王府並無可疑之人,那本將就此告辭。”

    禁軍來時匆匆,去時同樣不拖泥帶水。

    不消片刻,宸王府大門外恢複平靜,夜色再度濃鬱。

    宸王把沈勳叫到書房說話,“今夜之事,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你火燒東城空糧倉是為了什麽?拉戶部那幾人下台?”

    沈勳未做解釋。

    “父王,今夜是兒子大意了。”

    宸王知道他深沉穩重,可就怕他過於城府,遲早有一日會搭進去。

    “你……哎!你好自為之,命隻有一條,你非要豁出去之前,先想想到底值不值!為父把你養這麽大,不是讓你去報仇的!”

    相較之宸王的失控,沈勳臉上沒什麽表情,“是,父王。”

    宸王又是一陣悠悠長歎,他此刻才意識到沈勳額頭已經溢出薄汗,似乎長時間隱忍痛苦。

    這小子倒是厲害,完全可以做到麵不改色。

    宸王到底是不忍心繼續訓斥了,擺擺手,“罷了,回去歇著吧,這陣子莫要再做任何冒進之事。”

    “是,父王。”

    沈勳從上房回到紫竹苑。

    蘇吱吱就在庭院中靜等。

    沈勳愣了一下。

    這個小傻子,倘若他不歸來,她就一直等麽?

    他從未見過這麽傻的人。

    蘇吱吱走上前,“世子爺,您可算是回來了,身上還疼麽?”

    沈勳垂眸看她,不知是起了什麽心思,眉梢一挑,笑說:“嗯,疼的緊,一會上榻,你好好給本世子/吹/吹。”

    蘇吱吱,“……”

    是她的錯覺麽?

    世子爺好像變得不正經了呢……

    *

    一夜相安無事。

    翌日一早,蘇吱吱早早起榻去小廚房準備早飯。

    沈勳雖受傷,但也如往常一樣卯時起榻,他今日未去校場習武,就在院中看書。

    小廚房的香氣隨風蕩來,沈勳竟然無心看書了。

    他的這座紫竹苑的小廚房從未燒過火……

    蘇吱吱看著柔弱,人也安安靜靜,但手腳麻利,天明之後,她就把早膳擺在了小花廳了。

    沈勳很詫異地看著她一雙雪膩纖細的小手,不明白這雙手的魔力為何如此大。

    蘇吱吱眨眨眼,“世子爺,用飯了。”

    其實,世子爺不失控時,還是蠻好相處的,蘇吱吱默默地想著。

    沈勳淡淡應了一下,表麵看不出去情緒。

    二人剛要用飯,上房的管事婆子帶著一名丫鬟過來了。

    婆子是王妃身邊的人,在王府頗有一些勢力。

    婆子對身側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把托盤遞到了蘇吱吱麵前。

    婆子,“世子爺,這湯藥是王妃賞給蘇姑娘的,蘇姑娘喝下,老奴也好去王妃麵前複命。”

    蘇吱吱看向沈勳。

    王妃哪裏會賞賜她湯藥。

    這大抵是避子湯吧。

    蘇吱吱深知自己八成就是富貴人家見不得光的孩子,她這樣的身份,當然不可能輕易生孩子。

    她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步她的後塵。

    沈勳擰眉之際,蘇吱吱端起湯藥直接飲下。

    沈勳,“……”眸光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