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賢妃麵露驚駭, 她沒想到良妃當真是存了要殺她的心思。

    眼看著刀鋒朝自己麵門劈來,賢妃卻像是手腳無力一般,睜著淚眼,呆愣的跪坐在原地, 不曾閃躲。

    “住手!”建明帝也被嚇得心驚膽顫, 連忙厲聲喝止。

    良妃卻恍若未聞, 眼眸中銳利的殺意宛如實質, 手下沒有半分停頓, 直朝著賢妃脖頸處砍。

    “娘娘!”隨著一聲淒厲的哀嚎, 賢妃身後的宮女飛身撲上來, 毅然決然的將她護在身後。

    看著不相幹的人衝上來,良妃不願傷及無辜, 可她這一刀本就是奔著殺人見血去的,力足萬鈞。

    停是停不住了, 隻能臨陣轉勢,良妃咬緊牙關, 轉手將刀往一旁的梁柱上劈去。

    一聲利刃入木的悶響過後,緊隨著便是建明帝驚怒的吼聲:“江盛給朕把她的刀收起來!”

    跟著建明帝來的江盛早嚇得捂緊雙眼不敢再看,這會兒聽建明帝喊他,才小心翼翼的透過指縫往外瞄,這才看見, 那把寒光凜凜的樸刀, 整個刀身橫劈進了梁柱裏。

    江盛不敢違逆建明帝, 隻好朝著麵無表情的良妃涎著臉笑笑,一邊走過去拔刀,誰知那刀死死嵌在梁柱裏,他用盡全力也不能取出分毫。

    他徒勞的抓著長長的刀柄, 不敢抬頭去看周身陰沉的建明帝,急得抓耳撓腮。

    江盛隻覺得建明帝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芒刺在背,越發心跳如擂鼓,隻好又朝良妃麵露討好。

    良妃看了一眼可憐巴巴的江盛,並未多言,隻抬起手,握住刀柄,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刀抽出,遞給他:“給你?”

    她的語氣帶著疑問,聽她這麽問,江盛就更不敢要這把傳聞中睡在良妃娘娘臥榻之側的樸刀了。

    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奴才隻是代為保管。”

    良妃還沒說什麽,便聽見堂上傳來一聲冷哼:“是不是朕對你過於放縱,才使得你如此行為放肆,不把朕放在眼裏!”

    “臣妾並無此意,”良妃昂首挺胸,坦坦蕩蕩的與建明帝對視,麵上隱含怒意:“隻是今日此仇不報,臣妾怨憤難消!”

    她這話,就差明晃晃的告訴建明帝,若不是那宮女拚死護主,賢妃今日必然血濺當場。

    “良妃娘娘!”先前飛身護著賢妃的宮女突然淒聲道。

    良妃循聲看去,隻見那宮女跪在地上,身上還在發抖,臉上全是淚痕,卻仍舊牢牢護著仍舊呆若木雞的賢妃。

    “您口口聲聲說我家娘娘陷害您,可您又有何證據證明,此事與我家娘娘相幹?您不過是欺負我家娘娘不善言辭,顛倒黑白罷了!”

    建明帝心下也煩良妃如此剛硬,順著那宮女的話說道:“她說得不錯,良妃既然如此篤定此事與賢妃有關,那將證據給朕瞧瞧吧。”

    言罷,又頓了頓,接著說:“倘若確有此事,朕定還你與永安一個公道。”

    他以為良妃當真能拿出什麽證據,說話間已明顯偏向她,誰知,良妃竟還是指著地上那枚玉牌,一邊言之鑿鑿道:“這是臣妾在她秋梧宮遺失的,還能有假?”

    賢妃驀然掩麵哀泣:“冤枉啊,即便這真是你在秋梧宮遺失的,可每日裏,秋梧宮來來回回足有數百人走動,誰又知曉會不會是旁的人拾了去?”

    她這話一出,整個廳內竟詭異的安靜下來,就連良妃也不再說話了。

    “賢妃你先起來,”半響,建明帝出聲道:“良妃,此事並無實質證據,人命關天,是與否並不能全憑你一句話,依朕看,不若派人將此事徹查,賢妃你認為呢?”

    賢妃在宮女的攙扶下,軟著身站起來,一邊抹淚,一邊連連點頭,繡帕遮掩下,牙齒深咬著嘴裏的軟肉,品著滿嘴血腥味,輕聲說:“陛下英明。”

    “既然如此,此事便查後再議,”建明帝拍板定論,繼而話風一轉:“至於良妃,你今日不分青紅皂白大鬧秋梧宮,你可知錯?”

    良妃正要說話,卻聽賢妃搶先一步道:“陛下莫要怪罪良妃妹妹,臣妾不過是受了點驚嚇,無甚大礙的,良妃妹妹性子直爽,心裏藏不住事,要知道臣妾得知永安遇刺時也是十分憤懣的,更何況是她呢。”

    “你著性子怎得還是如此綿軟?”建明帝皺著眉,朝賢妃送去一抹憐惜。

    轉頭便是一臉慍怒的看著良妃:“你瞧瞧你,能不能學著點溫婉懂事?你剛入宮時便是風風火火的性子,這麽多年就沒有半分改變!”

    賢妃扳回一城,心下本還高興著,可建明帝這話卻越聽越不對勁。

    果然,緊接著便見良妃似笑非笑的道:“臣妾由來便是如此,冥頑不靈。”

    建明帝臉上已不見絲毫怒色,甚至隱約有些高興:“你也是個執拗的,”

    接著他便煞有介事的道:“既然賢妃並不怪罪於你,朕念在你心中赤誠,你與賢妃道個歉,此事就算過去了。”

    聽他甚至連高高拿起都不曾,便這般輕輕放下,簡直與方才要拿她認罪時判若兩人。賢妃麵上一陣青一陣白,一口氣哽在喉嚨不上不下,險些就此撅過去。

    可偏偏,是她自己為裝賢德,硬生生說出來的違心話,如今,即便她慪得再狠,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豈料,良妃卻壓根不願順著台階下,眉目間滿是剛毅,淡聲道:“此事一日未能水落石出,她在臣妾心中仍舊是嫌疑人,待日後查出此事確與她無關,臣妾再與她道歉也不遲。”

    說罷,竟不再等建明帝開口,又道:“臣妾回去閉門思過了,臣妾告退。”

    話音一落,轉身便走,將建明帝晦暗不明的目光甩在身後。

    .

    良妃回到寢宮時,宮女正把她舊年穿過的盔甲拿出來擦洗。

    “娘娘回來了?”幾個宮女見良妃回來,紛紛停下手上的動作躬身行禮。

    良妃望著眼前這副沉著刀傷劍痕,不複光亮的盔甲,眼神有些凝滯。

    這是她祖父楊諫知,在她十五歲那年贈予她的生辰禮,她在邊關立馬揚刀的日子,便是這一副玄鐵盔甲陪著她,浸染著無數鮮卑人的血,走遍大漠黃沙。

    後來她入宮為妃,這副盔甲和她的樸刀一起,被建明帝特許,作為陪嫁帶進宮,隻是樸刀隨她身側,盔甲卻被束之高閣。

    算算,也有十餘年了。

    身後的玉清看她站著不動,便解釋道:“奴婢看今日難得有點好天氣,瞧著著甲胄上都積著厚厚一層灰,便讓她們抬出來擦擦,也曬曬太陽。”

    良妃啟唇輕笑:“也好,興許過些時候用得上呢。”

    “可惜您的刀拿不回來了,”玉清想起被建明帝收走的樸刀,有些惋惜。

    良妃摸著甲胄上的流蘇,不甚在意道:“一把刀而已,能拉整個後宮作陪,值了。”

    “一個個躲在陰溝裏做盡了齷齪事,還妄圖想置之度外?白日做夢。”

    良妃知道,經此一事,賢妃必然恨她入骨,可她卻並不為建明帝的偏頗感到高興,建明帝對她的百般容忍,不過是忌憚她身後的鎮國將軍府,倘若將軍府不複存在,方才跪在地上的便是她楊景初。

    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薑棣,她都要拚盡全力保全將軍府,那是她最後倚仗。

    思及此,良妃的眼神更加堅定,望著眼前緘默的甲胄,眼眸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整個人如同注入了活力,周身氣勢磅礴,明亮又耀眼。

    她輕柔的撫摸著麵前的鎧甲,指尖滑過上麵斑駁的刀口,腦海中浮現從前在邊疆策馬揚鞭的日子。

    她想,她很快就能自由了。

    *

    薑曄滿臉陰鬱,步履匆匆,他才收到賢妃傳出的消息進宮來,薑曜沒在慶陽殿,不知在哪處鬼混。

    路過禦花園時,卻被人攔了下來。

    “王爺,我們督主有請。”

    薑曄看著麵前的紅衣太監,又看了看荷池邊上站著的人,周身的陰沉蕩然無存,一臉溫和的讓那太監給他帶路。

    等他到時,才發現傅長生正閑情逸致的撚著魚食往池子裏扔,一條條肥碩的錦鯉張著圓洞洞的嘴爭相往他跟前湊,濺起一陣陣水花。

    那麽多魚兒扭著身子擺出彩色的尾鰭,爭相討好他,傅長生卻專注的隻往那一條黑白相間的九紋龍嘴裏投喂。

    薑曄看得好笑,便隨意的問道:“廠督如何能確定你喂的都是那一條魚?”

    誰知傅長生並不答話,指尖撚著魚食,精準的扔進那一條九紋龍的圓嘴裏。

    薑曄也不覺得尷尬,扯嘴挑起一抹溫潤的笑:“傅廠督特意在此處等候,可是有事要與本王說?”

    傅長生也噙著笑,卻不是對著薑曄,他目光柔和的望著那一尾肥魚,一邊說:“咱家也才知道,榮王爺您如此沉不住氣,一個女子罷了,能礙著您什麽事兒?”

    薑曄微不可查的蹙眉,卻故意反問道:“廠督是什麽意思?你懷疑派人刺殺永安的人是本王?”

    緊接著,便佯裝氣憤,怒斥道:“不論怎麽說,永安到底是本王的親妹妹,本王要害誰也不會害她,難道在傅廠督眼裏,本王便是這般喪心病狂的人嗎?”

    見他不肯承認,傅長生唇邊的笑意漸漸凝固,抬眼乜著他:“王爺是什麽樣的人,咱家自然清楚,想必那便是五殿下的意思了。”

    薑曄皺著眉,薄唇微抿,卻不說話。

    傅長生慢條斯理的道:“五殿下年輕氣盛,沒什麽耐心,王爺得好生管教才是,省得做錯了什麽事,踏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薑曄麵色一冷:“傅廠督最好注意言辭。”

    傅長生也不再與他繞彎子,冷眼看著他,直言道:“三殿下遇刺一事,你我心知肚明,還望王爺回去勸解五殿下一二,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小把戲,莫要再對三殿下使些陰詭法子。”

    “倘若再出今日這回事,咱家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麽,回頭傷了和氣,倒是不美了,王爺您說呢?”傅長生吐出這句話後,竟驀然笑了起來。

    仔細看,便能看出那清淺的笑意中,翻湧著濃稠的血腥氣。

    薑曄慍怒的模樣逐漸退減,他一瞬不瞬的看著淡然淺笑的傅長生:“廠督莫不是在威脅本王不成?”

    “廠督恐怕忘了,咱們不過是合作,互利互惠罷了,五皇弟如何行事,應當輪不到廠督你來指手畫腳。”

    傅長生和薑曄老早便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雙方互相倚仗,卻又死死拽著對方的把柄。

    薑曄言下之意便是在提醒傅長生,莫要忘了自己暗地裏也不幹淨。

    誰知傅長生竟然毫無怯意,瞧著池子裏還在踴躍的錦鯉,抓起一把魚食往下撒,看它們大口吞食的模樣,笑盈盈的說:“是合作,咱家能與你合作,自然也能與旁人合作,陛下又不止王爺您一個子嗣。”

    薑曄看著傅長生那般輕描淡寫的模樣,突然覺得一股寒意由下往上直竄。

    傅長生並不等他答話,又道:“隻是咱家到目前為止,與王爺合作的還算不錯,希望王爺記住咱家的話,不要再妄圖對三殿下下手。”

    他話音一頓,抬起頭,目光深冷的看著薑曄:“否則,咱家不介意換一個聽話的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