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今日一早, 建明帝便接到龍鱗衛快馬加鞭送回來的消息,連早朝都未去,在延福宮大發雷霆。

    “怎麽敢!他們怎麽敢!”建明帝踩著一地狼籍來回踱步,氣不過又把腳邊半人高的青玉梅瓶一腳踹翻。

    猩紅著眼厲聲質問道:“永安是欽差, 是朕的公主!那些人怎麽敢對她下此毒手?到底還有沒有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裏?要反了天了不成!”

    延福宮裏靜悄悄的, 禦前伺候的宮女內侍老早都躲了出去, 唯有穿著蟒紋花衣的傅長生, 執著拂塵, 麵容冷淡的站在重簾後頭, 冷眼看著建明帝發癲, 一副與他無關的樣子。

    建明帝急頭白臉的發泄了一通,等他停下來, 便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來人,來人!”他嘶著嗓子喊道。

    傅長生這才從暗處走出來, 上前攙著建明帝,將他往一旁軟榻上引。

    建明帝顫著手腳爬上後頭的軟榻, 仰麵躺倒在龍紋迎枕上,胸膛劇烈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給朕倒杯茶來。”

    傅長生默不作聲的斟了一杯茶,遞到建明帝的手邊。

    建明帝接過茶碗,拈起碗蓋, 看著碗裏的茶葉打著轉在茶水裏沉浮, 也不喝, 不知在想什麽。

    突然,建明帝抬手抄起茶碗,朝著傅長生劈頭蓋臉的砸過去,一邊怒斥:“你這是要燙死朕嗎!”

    茶碗砸在傅長生身上, 茶水淋了他一身。

    傅長生佝下挺直的腰板,跪在建明帝腳邊,嘴上告饒:“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

    建明帝陰測測的看著他,抬腳踩在他的脊背上,瞪著血紅的眼,神經質的問道:“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朕?你也在看朕的笑話!”

    傅長生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子趴的更低,任由建明帝踩踏:“奴才不敢,奴才有今日,都是陛下的恩典,奴才是萬萬不敢以下犯上。”

    建明帝端詳著傅長生的烏紗帽,抬手將他的帽子摘下來,扔在地上,一腳踩上去:“記著,有朕才有你的今日,不要妄想像霍硯那般爬到朕的頭上來,朕摘你的腦袋就像摘你的帽子一樣,輕而易舉。”

    踩著他脊背的腳已經挪開,傅長生卻沒有起來的意思,麵朝絨毯,隱在陰暗裏,看不清神色,隻聽他道:“謹遵陛下教誨,謝陛下不殺之恩。”

    “下去吧,”建明帝像是發泄完,麵無表情的躺在迎枕上,雙眼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麽。

    傅長生甚至沒有去擦身上的茶水,站起身欲往外走,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去看看,何人在外吵鬧,”建明帝像是極疲憊,閉著眼虛虛的抬手。

    傅長生應聲而去。

    他打開殿門,便瞧見急得團團轉的江盛。

    江盛一看傅長生出來,雙眼鋥亮,忙說:“督主,出大事了,良妃娘娘不知怎麽的與賢妃娘娘起了齟齬,這會兒兩人正在秋梧宮大吵大鬧,良妃還動了刀!”

    傅長生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身回去通稟建明帝。

    建明帝罵了一句“一個兩個都不消停”,才讓人擺駕秋梧宮。

    儀仗才到秋梧宮的大門,建明帝不知怎麽想的,擺手不讓門房太監通報,自己下攆往裏走。

    走到花廳外的回廊,裏麵的爭執聲便不絕於耳。

    隻聽良妃話中帶恨:“定是你心如蛇蠍,刺殺永安不成反倒陷害本宮!”

    賢妃又委委屈屈的反駁:“這可是天大的冤屈,本宮與永安無怨無仇,為何要派人刺殺她?”

    建明帝聽了兩句,便站不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薑妁遇刺一事竟會與他的後宮妃嬪有關。

    裏麵還在吵,建明帝卻忍無可忍,一把推開門,滿目寒霜的環視著廳中的兩人。

    賢妃一見建明帝,如蒙大赦,哀哀泣泣的向他奔來,捏著帕子抹淚一邊說:“陛下可要給臣妾做主啊!”

    後宮裏最不缺美人,賢妃卻是個會放大自己優點的人,她相貌不出彩,勝在儀態頗佳,便在氣質上下功夫,平日裏穿得素淨,比起滿宮的糜豔,她倒是獨一份的清雅。

    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菱紗曳地百蝶襖裙,比起以往的素色多了分亮麗。

    建明帝冷眼看著賢妃向他奔來,麵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跪下。”

    賢妃還在淒聲告狀,猛然聽見這一句,抹淚的動作一頓,抬頭望向建明帝,眼裏滿是不可置信:“陛下您不信臣妾?”

    建明帝卻對她受傷的神情視而不見,繞過她在上首入座。

    而後才看向手持樸刀站在一旁的良妃,冷聲斥道:“你還拿著刀是要殺誰?”

    良妃拿著樸刀的手往後一藏,梗著脖子說了句:“臣妾不敢。”

    建明帝瞪她:“那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麽?等著朕給你搬椅子嗎?”

    守在簾子後頭的江盛耳朵微動,一個讓跪著,一個讓坐著,高下立見。

    “臣妾不敢,”良妃垂著頭不看建明帝,將樸刀交給身側的貼身丫鬟,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坐下時卻若有似無的往賢妃那處瞥了一眼。

    賢妃倔強的跪在地上,後背挺得筆直,她沒有錯過良妃的眼神,也看出了建明帝的區別對待。

    她眼睛死死盯著絨毯上的牡丹花,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咬緊的後槽牙因屈辱和憤怒咯咯作響。

    “朕特許你在宮裏帶刀行走,是憐你囿於後宮苦悶,而不是讓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朝朕的妃子喊打喊殺!”

    “謝陛下垂愛。”

    建明帝似怒非怒的嗬斥在廳中回蕩,緊接著是良妃略帶柔和卻不失韌勁的說話聲。

    賢妃覺得自己遊離在他們之外,就像戲台上的跳梁小醜。

    一滴滴淚落入絨毯之中,無聲無息。

    遲早有一天,她會像踩著這絨毯上的牡丹一樣,把楊景初踩在腳下!

    賢妃抬起頭,隱晦而怨毒的瞪著良妃。

    良妃似有所感,回頭時卻不見怪異,隻見賢妃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像是極傷心一般連連抹淚。

    她毫不在意的轉過頭,麵上還掛著憤怒,眼睛裏卻一片淡漠。

    “誰來與朕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建明帝突然出聲道。

    “陛下,臣妾冤枉啊!”

    良妃還未來得及出聲,賢妃便爭先開口喊冤:“良妃妹妹一來便說臣妾陷害她,根本不聽臣妾解釋,揮刀就要將臣妾打殺。可臣妾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一邊說還露出自己被劃破的袖子,淚眼盈盈的望著建明帝:“陛下可要給臣妾做主啊,您若是晚來一步,陛下恐怕就再也見不到臣妾了。”

    建明帝打量著眼前妝容精致的女子,銳利的眼神一寸寸在她臉上逡巡,即便方才與良妃爭得麵紅耳赤,仍舊不顯狼狽,眼下那一點金粉與她的婆娑淚眼相稱,更惹人憐惜。

    他別開眼,去看良妃:“你說。”

    良妃眉目間帶著氣惱,抬手將一塊玉牌摔在地上,憤憤的瞪著賢妃:“你有什麽無辜的?還不肯承認嗎,永安遇刺就是你在暗中指示!”

    賢妃看著不遠處,刻著“成君”兩字的玉牌,瞬間明白過來良妃大鬧一場的目的。

    不惜拖自己下水,也要讓建明帝疑心她!

    思及此,賢妃心中恨意越發洶湧,麵上卻是一副疑惑的模樣:“如果臣妾沒有記錯的話,成君乃是良妃妹妹的小字,良妃妹妹你拿出這個來能代表什麽?”

    良妃蔑著她:“你還在裝傻,前些時候本宮便是在你這兒,將這塊玉牌遺失了,這原不是什麽重要物件,本宮便一直未曾聲張,卻沒想到,再次見到這塊玉牌,卻是遇刺的永安送還給本宮的。”

    “你說,若不是你偷了這玉牌,派人假借本宮的名義刺殺永安,那遺失在你宮裏的玉牌,怎會出現在千裏之外的絳州?怎麽出現在永安手裏?”

    說著,良妃像是氣到極致,回身奪過玉清手上的樸刀,揮刀要向賢妃砍去,嘴上還在說:“本宮答應過先皇後要替她照顧永安,如今你借我名義害她,你讓我日後有何顏麵去見先皇後?”

    “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