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賢妃娘娘此時正帶著人前往懿寧……
  第17章 賢妃娘娘此時正帶著人前往懿寧……

    夜已漸深,萬籟俱寂,月亮高高懸掛在半空中,從濃暗的烏雲中探出半麵彎月。

    一陣夜風起,烏雲吹散,月光傾瀉而下,照在被夜風吹起皺的湖麵上,泛起粼粼波光。

    下一瞬,行宮最深處的西清殿,火光衝天而起,熊熊烈火的熱浪,和木材燃燒的炸裂聲,在寂靜的夜裏,被夜風送去很遠。

    過了一陣,才漸漸有宮女內侍發現西清殿起火,呼喊聲,嘈雜聲響成一片,前頭住著各家貴主的宮殿次第點亮燈火。

    “殿下,殿下。”

    素律推開殿門,端著燭台走進來,在門口將蠟燭點燃,將昏暗的寢殿內照得亮堂,隨後才小心翼翼的撥開垂掛的紗幔往裏進。

    薑妁蓋著被衾,雙手交疊在腹前,闔眼睡得正熟,對外頭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殿下,”素律俯身在她耳邊輕喚。

    薑妁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眼,順著床邊的窗口,瞥了一眼外頭昏暗的夜色,懶聲道:“怎麽了?”

    “西清殿起火了,”見她醒來,素律將床幔掛起,攙著她坐起身,又從後頭燃燒的爐子上取來一直溫著的熱水,遞給她。

    “裏頭的人都帶出來了嗎?”薑妁接過茶碗飲了一口。

    素律頷首道:“薑一一直盯著懿寧殿那頭,聽見她們準備動手,剛入夜便把西清殿的人悄悄帶走了,他們腳程快,就算帶著那些姑娘,這會兒應該也已出了滄州地界。”

    聽說人已被安全帶走,薑妁便不打算再管,將茶碗遞給素律,困倦的打了個哈欠,又要蒙著被子倒頭再睡。

    素律忙把她攔著,道:“賢妃娘娘此時正帶著人前往懿寧殿,說是要捉拿柳嬤嬤。”

    “賢妃?”薑妁竭力抬起快要合攏的眼皮。

    建明帝除了嘉成皇後,還有賢良淑德四妃,偏偏各個名不副實。

    良妃出身鎮國將軍府,入宮前便是京城裏有名的霸王花,脾性暴烈,恣意妄為,與‘良’這一字沾不上半點關係。

    淑妃娘家家世不顯,倒是生得花容月貌,早年從萬千秀女中脫穎而出,一躍為妃,據說頗為精通閨中秘術,時常和建明帝玩些新花樣,與‘淑’這一字也相去甚遠。

    德妃一向小心謹慎,在宮裏沒什麽水花,但建明帝每月總有那麽一兩日會去她殿裏坐坐,而今夜建明帝便恰巧宿在她那兒。

    而賢妃,出身高不成低不就,相貌平平卻育有兩子,偏偏還能是四妃之首,平日裏也沒什麽動靜,瞧著像是個秉性溫良的。

    但朝中半數大臣對她所出的二皇子和五皇子,讚不絕口,在建明帝跟前也是頻頻露臉。

    由此可見,這個賢妃也‘賢’不到哪裏去。

    薑妁撇嘴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後宮這群女人,即便表現得再清心寡欲,也終究扛不住後宮之主的誘惑。

    嘉成皇後一步踏錯,當即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把她踩下去,後位的誘惑之大,竟然連賢妃都忍不住。

    轉而細想,這麽多年來,賢妃恐怕從未有一刻甘心屈居人下,雖然她的家世不高不低,卻到底是聰伯爵府出來的,又是嫡女,比妾室所出的庶女要好上不少,她還有兩個皇子,半數大臣對他們寄予厚望。

    隻差一步之遙,她又怎麽會讓嘉成皇後一直穩坐在後位之上,即便不是因那皇後之位,便是要為她兩個兒子謀個嫡子的名頭,也要拚上一拚。

    不可否認,這個賢妃比另外幾個要聰明些,手段也狠辣不少,至少薑延也不是個蠢的,賢妃卻敢利用薑延和薑琉之間的感情,來試探容渙在她這兒的地位。

    繼而一箭三雕,要麽她和容渙翻臉,要麽她和薑延生怨,還能讓建明帝對她心生齟齬。

    不過這些皇子又有幾個簡單的呢,嘉成皇後難保沒看出來賢妃的算計,卻壓根兒沒給良妃透露半點風聲,薑延願意自毀聲譽去幫薑琉,說是赤膽忠心也不為過,到最後卻仍舊落了個抄家滅族戰死沙場的結果。

    薑妁嗤笑連連,前生的薑延,是唯一一個從她手中活下來的,建明帝的子嗣,沒想到卻是死在九皇子薑琉手上。

    而另外一對命大的母子,便是賢妃和五皇子薑曜,二皇子薑曄死得早,她卻護住了五皇子,嘉成皇後投爐自盡,這賢妃就差點成了下一任皇後,若不是建明帝病危的話。

    前世她帶兵闖宮時,賢妃正夥同大臣,手持遺詔讓薑曜登基。

    薑妁本想聽聽遺詔到底寫的什麽,可惜容渙沒什麽耐心,抬手便把她一箭射死,龍椅上瘸了條腿的老五嚇得屁滾尿流,囫圇滾了下來,一頭磕在石階上,當場撞死。

    現在想想,當初建明帝身子逐漸破敗,不到五十便疾病纏身,難保沒有賢妃的手筆。

    得虧她果斷起兵逼宮,否則恐怕老五就成了大楚五百年曆史上,在位最短的皇帝了。

    薑妁轉念又一想,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龍椅還沒能坐熱呢,就死在發瘋的容渙刀下。

    扶額歎了口氣,薑妁又縮回榻上,闔眼道:“天大地大睡覺最大,讓她們狗咬狗去吧,咱們明日再看。”

    說著又想起什麽事一般,又問:“容渙回京了嗎?”

    素律頷首道:“京城那邊已有部署,殿下且放寬心。”

    “這樣也好,”薑妁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在喃喃道:“好歹有所防備……不會措手不及…”

    說著便倒頭睡去,任由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大,也驚不醒她半分。

    結果薑妁還是沒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建明帝便派人來請她。

    來人是一個叫江盛的內侍,傅長生還在閉門思過,不得出。

    薑妁歪靠在轎輦上闔眼假寐,通體烏黑的玄貓趴在她的膝頭,發出舒適的咕嚕聲,耳畔是素律與江盛的低聲交談。

    素律與江盛並排走在轎輦的側邊,隨手一個素色的荷包遞給他:“不知皇上為何請我們殿下去?”

    江盛不敢收,將那荷包推給素律,扯著嘴笑了笑:“這事兒古怪得很,牽連了三殿下,陛下派奴才請殿下過去做個定奪。”

    他這話像是什麽也沒說,卻也什麽都說了。

    說是‘牽連’,聽來建明帝並沒有懷疑薑妁的意思,又說是‘定奪’,恐怕建明帝心中已有計較,不過是請她過去照例詢問一番罷了。

    素律抬眼見薑妁仍舊閉著眼,卻知她已將江盛的話聽入耳,便不再多問,江盛又推脫不要那荷包,她也不強求,從善如流地將荷包揣回袖籠中。

    “你師父什麽時候能出來?”

    江盛這是頭回見薑妁,一直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的伺候著,萬不敢行差踏錯,他可是知道的,跟著傅長生去見這位主兒的內侍,沒幾個活著回來的。

    聽她突然開口,頓時嚇得一激靈,整個人跟個木頭似的杵在當場,結巴著不知該做何答複。

    薑妁嗤了一聲:“傅長生怎麽淨在自己身邊放些傻子。”

    素律唇邊噙著笑,撇了一眼呆呆愣愣的江盛,道:“許是因為傅廠督自己便聰敏過人,身邊自然便不需要留些多麽機靈的。”

    畢竟當年的司禮監前任督主霍硯,可不就是前車之鑒,被‘聰明過人’的義子傅長生,一舉給捅了下來,如今屍首都不知在何處。

    江盛聽不懂這主仆兩人之間的啞謎,隻好訕訕賠著笑,道:“陛下說,督主犯了錯,要讓他反省反省。”

    薑妁踢了一下腳,算作應答,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玄貓油光水滑的皮毛,心中漸漸有了算計。

    內侍抬著薑妁一路往嘉成皇後的懿寧殿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在殿外停了下來。

    素律伸手去攙薑妁,玄貓從薑妁的膝頭爬上她的肩膀。

    薑妁抬眼一看,由內到外的內侍宮女跪倒一片,無一不是顫顫巍巍,噤若寒蟬。

    “陛下方才在皇後娘娘這兒大發雷霆,裏頭賢妃娘娘也在呢,”江盛小聲解釋道。

    薑妁扯了一下嘴角,歪頭看他:“你倒沒有本宮想象中的那麽蠢,”說罷便跨步往裏走。

    素律落後一步,又將那荷包遞給江盛,見他滿臉驚恐的還要推脫,便道:“收下吧,這是殿下賞的。”

    江盛這才抖著手,接過那荷包,入手便是沉甸甸的感覺,見薑妁和素律走遠,他才悄悄打開荷包往裏瞧了一眼,頓時被那金燦燦的光芒晃的眼暈。

    嚇得他四下張望,看周邊的內侍宮女無一不是跪著,才忙不迭的將荷包收攏,強壓著喜意,眉頭卻藏不住的飛舞起來。

    另有宮女引著薑妁往裏走,直至花廳不遠處,才停下腳步,道:“奴婢隻能迎殿下到此,皇上尚在盛怒之中,不允奴才們在周邊伺候,素律姑姑也與奴婢在此處稍作等候吧。”

    薑妁打量著四周,果不其然,花廳的殿門大敞,卻沒有宮女內侍在附近伺候,無不是遠遠站著,垂首盯著地麵。

    素律生怕薑妁吃虧,拉著她道:“奴婢與您一塊進去……”

    薑妁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撫,柔聲道:“不論是皇後還是賢妃,這兩人誰敢動本宮?”

    玄貓也跟著叫了一聲,從薑妁的肩頭輕盈的跳下來,輕蹭她的裙邊。

    薑妁朝這貓兒笑了笑,便抬腳往裏走,玄貓跟著她,亦步亦趨。

    她緩步行至殿門,入眼便是滿地碎瓷,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嘉成皇後正頹坐在地上,不遠處是氣息奄奄的柳嬤嬤。

    建明帝見薑妁來,僵硬的臉動了動,卻並不出聲,隻招手讓她進來。

    薑妁提起裙擺跨過門檻,玄貓警惕的打量著四周,跟著她的腳步走進去。

    嘉成皇後喜花草,懿寧殿的花廳裏最是姹紫嫣紅,而此時,她精心愛護的花花草草,無一不是花折盆碎,肮髒的泥土和破碎的花枝碾了滿地。

    建明帝疾言厲色的坐在上首,身旁是端莊大方的賢妃,與之相反的嘉成皇後還坐在地上,發髻散亂,釵環滿地都是。

    感受到薑妁探尋的視線,嘉成皇後顫抖著捂臉別開頭,卻還是遮不住她保養得宜的臉頰上清晰可見的掌印。

    薑妁挑眉,眼中劃過一抹了然。

    又路過同樣狼狽不堪的柳嬤嬤,她俯趴在地上,雙目緊閉,口唇外還在淌血,下半身遮著一件衣衫,上麵氤氳著血跡,恐怕剛被用過刑。

    若不是還能看見柳嬤嬤背部輕微的起伏,薑妁都以為她已經命歸黃泉了。

    薑妁尋了一張幹淨的太師椅落座,玄貓跳上她的膝頭,乖巧的趴俯著,薑妁摸了把貓毛,挑眉問道:“不知父皇深夜請兒臣來,有何要事?”

    建明帝陰鷙的眼死死盯著薑妁。

    盯了半晌,見她還是這般神態自如,建明帝才稍緩神色,聲音卻還透著冰冷,道:“方才那般大的動靜你不知道嗎?”

    “兒臣向來睡得好,若不是人命關天的要事,素律不會來擾人清夢,”薑妁說著便打了個哈欠。

    建明帝看她的模樣不似作假,心中的懷疑逐漸消散,還是冷硬道:“有人在西清殿縱火。”

    薑妁乜他:“死人了嗎?”

    建明帝被她這一句反問噎得夠嗆,他總不能跟薑妁說,確實沒死人,可是他藏在西清殿的好幾十個姑娘憑空消失了吧。

    薑妁卻對他難看的臉色視若無睹,自顧自的說:“便是死了人,也跟我永安殿無甚關係吧?”

    建明帝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又見她站起身抱著貓要走,忙問:“你這是做什麽?”

    薑妁麵露無辜,攤手道:“父皇請兒臣來,難道不是想問永安殿有無人員傷亡?兒臣已經如實告知,想來應該可以回去再睡會兒了吧?”

    建明帝氣得倒仰,猛地一拍桌子:“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玄貓被他這一聲厲喝嚇得周身一凜,爬起身便朝建明帝滿是威脅的哈氣。

    薑妁將它抱在懷裏安撫,眼底浮現蔑意,又在太師椅上坐下道:“兒臣向來駑鈍,還請父皇有話直言,莫要跟兒臣繞彎子,兒臣聽不懂。”

    建明帝被她這一番自汙的話語,氣得麵青口白,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

    一旁的賢妃忙給他斟了杯茶,從腰間的瓷瓶裏倒出一枚深褐色的藥丸子,化進水中,而後才端給建明帝,滿臉擔憂道:“皇上莫著急,氣大傷身。”

    薑妁眯了眯眼,看著賢妃毫不避諱的動作,看著建明帝也毫無異議的端著茶碗一飲而盡。

    建明帝一口氣將整碗茶水喝盡,而後便如同脫力一般,整個人癱在座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賢妃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胸膛,替他順氣,一邊轉頭目光柔和的看向薑妁:“永安許是誤會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請你來,不過是想問問,你可知近日在宮女內侍間大肆傳播的流言。”

    見賢妃不與她繞彎子,薑妁也不裝聾扮傻,徑直問道:“整個行宮都傳遍了,本宮若說不知道,豈不是在裝傻?賢妃娘娘如此問本宮,難道是懷疑這個謠言是本宮傳出去的?”

    賢妃唇邊的笑意不減,甚至更顯柔和,道:“非也,散播謠言的罪魁禍首,已經招認,”說著便指了指無聲無息的柳嬤嬤。

    下一瞬話鋒一轉:“可是皇後娘娘說,是永安你聽說西清殿的鬼魅蠱惑皇上,是以,才一把火燒了西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