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臣的生死,向來由殿下支配。……
  第16章 “臣的生死,向來由殿下支配。……

    有風穿堂過,綾紗飛舞,浴池中霧氣升騰,深處人影交疊。

    一身湖藍杭綢直裰的容渙坐在浴池邊,池水將他的衣衫打濕成黛色,他用雙手捧著薑妁的臉,如珠如寶,謹慎的在她唇齒間試探。

    薑妁周身浸在水中,隻露出圓潤的肩頭,那雙時常漾著水光的眼眸緊閉,仰著頭,與容渙唇齒相接,素白的手緊握著他的腕處,染著蔻丹的指尖陷進他的皮肉裏。

    殿外一聲悠長的鳥鳴聲,讓薑妁猝然睜開眼。

    眼前是容渙緊閉的鳳眸,他像是無知無覺,仍舊沉溺的汲取那一點甜蜜。

    薑妁抬手撫上他的脖頸,在容渙脖頸處流連。

    下一瞬,趁容渙毫無防備之際,用盡全力將他往水裏拖。

    誰知容渙並不使力掙紮,順著她倒進浴池,一時間池水激蕩,水花飛濺。

    容渙睜開眼,看著翻身覆在其上的薑妁,溺在她粲然的笑意中,順著她的力道與她一起沉入水底。

    薑妁看著容渙一副縱容她任意妄為的模樣,揚起一抹狡黠的笑。

    墨色的青絲如綢緞般在水中飄蕩,薑妁周身唯有一件薄如蟬翼的外衫遮擋,入水後等同與無,她也不在意,抬手便直奔容渙緊束在腰間的革帶。

    容渙看著薑妁迅速扯下他的革帶,衣袍四散時有一瞬茫然,懵懂的看著她,眼中甚至有一絲顯而易見的慌張。

    薑妁才不管他慌張還是茫然,滿臉認真的拉扯他的外袍。

    容渙的慌張也隻一瞬,在薑妁脫掉他外袍後便伸手去拉她,誰知卻一手撈了個空。

    薑妁拿著他的外袍,連她自己那件單薄的外衫也不要了,如同滑不溜手的魚兒一般,雙腿稍一踢蹬,還踩著他的肩借了一道力,頃刻便遊出去極遠。

    容渙自幼習武,身手極佳,放眼整個大楚也難有敵手,可在水裏卻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打小在禦花園蓮池裏捉錦鯉長大的薑妁。

    還不等他起勢,薑妁已化身鮫人,破開池水,迅速遊去浴池的另一頭。

    薑妁從池麵探出頭,長出了一口氣,抹去臉上的水漬,也不管容渙,披著搶來的外袍,踩著池中的台階一腳踏出水。

    待她裹著衣衫窩進搖椅裏,一回頭容渙還沉在水底沒有動靜。

    “怎麽?容相一屆君子,要溺死在本宮的浴池裏不成?”薑妁話中帶笑。

    她話音一落,已經平靜下來的水麵微顫,容渙頭上的玉冠緩緩冒出頭,繼而是他烏黑的發頂,額角,再是那一雙靜謐的眼眸,剩下半張臉還浸在水裏。

    薑妁也不怕他,隻托腮與他對視。

    而後容渙突然整個人從水中探出,一邊朗聲道:“殿下,您這可讓臣如何是好?”

    薑妁覺得像是隻眨眼的功夫,如同暴雨驟停一般,容渙眼中的詭譎雨過天晴,轉為一汪溫潤的水。

    “這不是容相你說過的?犯上,是死罪,”薑妁抬手拂過肩頭濕潤的發,似笑非笑的望著容渙。

    容渙站在水裏,一瞬不瞬的望著薑妁。

    她換了幹淨的褻衣,散亂的青絲還在滴水,從他這兒搶去的外袍扔在地上,脖頸處的盤扣未係,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露出一側精致的鎖骨,正中一點紅色的小痣清晰可見。

    “臣的生死,向來由殿下定奪。”

    薑妁起身,提著容渙的外袍,赤著腳向他走去。

    容渙看著那雙,與主人張揚的性格不符的小巧玉足越走越近,薑妁最後在離他不遠處蹲下,將外袍扔進水裏。

    薑妁抬手挑起容渙的下巴,與他對視。

    容渙隻覺得眼前一暗,薑妁微涼的手心覆在他的眼睛上,黑暗中,唇上便有一點香軟輕觸,像是試探一般,轉而又縮回去。

    還沒等他來得及惋惜,帶著香氣的唇又落了下來,靈巧的舌闖進他的齒間,勾著他共舞。

    容渙隻一愣,隨後便是疾風驟雨般的回應。

    待薑妁捂著他眼睛的手鬆開,有光亮透進來,容渙才緩緩睜開眼。

    眼前的薑妁唇瓣微紅,眼尾還有未褪的媚色,嘴上還在逞強:“念在你對本宮還有用處的份上,饒你不死。”

    容渙定神望著她,喉間微動,聲色喑啞:“殿下寬宏。”

    薑妁轉身往外走:“相信以容相的本事,定能安然離開,本宮就操這個心了。”

    看著她跨出門檻徹底不見蹤影,枯坐在水裏的容渙垂頭上下打量著自己這濕漉漉的一身,啞然失笑。

    薑妁從湯泉殿出來,便徑直往寢殿去,她從水裏起來,素律便不見蹤影,也不知容渙將她弄去了何處。

    一路找過來也不見素律的人影,薑妁有些煩躁,早知方才該問清楚容渙才是。

    又拐過一間空置的宮殿,轉眼便見一位黛色襦裙的宮女守在外麵。

    隻是這宮女麵色肅穆,瞧著有些冷傲,時有路過的宮女內侍與她點頭問安都不得回應。

    “十五,”薑妁見著她便徑直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你見著素律了嗎?”

    薑十五見是薑妁麵色稍霽:“在裏麵。”

    “怎麽被你遇上了,”薑妁忍不住嘀咕。

    薑十五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道:“屬下去湯泉殿尋您,素律便在殿外昏睡著,屬下瞧見是容相和您,便帶著素律退下了。”

    她想起容渙瞥過來那凶戾的一眼,又添上一句:“屬下還以為容相跟您說了。”

    看見素律全須全尾的躺在榻上,隻是閉著眼還在昏睡,薑妁鬆了口氣,聽著薑十五的話忍不住皺眉:“他知道啊?”

    卻又像是自言自語般,並不要薑十五作答,轉而在一旁太師椅上坐下,問她:“你何時回來的?”

    “就方才,”薑十五上前替她斟茶,拿慣刀劍的手熟練的擺弄著繁複的茶具,一邊說:“屬下對比白綰口中所言,已經找到傅長生藏匿那些女子的別院,就在九黎山腳下,不遠。”

    薑妁柳眉微挑,端碗飲茶,示意她繼續說。

    薑十五又道:“屬下在那處別院蹲守了幾日,不出殿下所料,那天夜裏,皇上便派了龍鱗衛去那處別院,將那些女子盡數帶走了。”

    大楚由立國起,便設有龍鱗衛,藏於暗處,僅聽命於帝王。

    “看來,傅長生沒多久便能死灰複燃了,”薑妁麵無表情,緩聲道:“跟過去了嗎?”

    薑十五點頭:“行宮偌大,許多地方人跡罕至。”

    聽到這兒,薑妁嗤笑了一聲:“他是瘋了嗎,把人藏在行宮裏,以為本宮不敢一把火把這兒燒了不成。”

    這話薑十五不能接,隻道:“殿下,接下來怎麽辦。”

    建明帝好了傷疤忘了疼,薑妁前腳將白綰這個出頭鳥以儆效尤,他後腳還敢人聚攏著藏起來。

    可這些姑娘到底還有幾分無辜,總不能挨個打殺了吧,明明建明帝才是那個最該死的。

    薑妁才舒緩的心情又湧起一股氣,煩躁道:“將消息放出去吧,趁旁人動手時將她們帶走,讓她們有多遠滾多遠,若還敢有半分叵測居心,格殺勿論。”

    薑十五領命退下。

    .

    行宮裏不知何時起,在宮女內侍間流傳起一個故事。

    說啊,這九黎山行宮久未有人至,雖日常有人掃灑,卻到底是沒多少人氣,偏行宮豪華精致,便引來山中的精怪在此處安家,後來帝王來此避暑,這精怪也不走,化作絕色姿容的女子,勾引帝王夜夜笙歌。

    “你說什麽?”

    懿寧殿中傳來一道驚聲質問。

    嘉成皇後坐在上首,臉色鐵青,身側站著麵色陰沉的柳嬤嬤,地上跪著三五個粉衣宮女,哀泣聲一片。

    “你們說行宮鬧鬼?”嘉成皇後再厲色問道。

    其中一個宮女抽噎著,道:“好多人都看見了,西清殿本來就沒人住,卻夜夜燈火通明,更有歡聲笑語傳出,就連陛下也往那處去的,不是那些髒東西是什麽。”

    “胡說八道!”嘉成皇後將高幾拍得直響:“皇上乃真龍天子,怎可能被鬼魅近身,你這女子滿口胡言亂語,簡直可惡!”

    “通通拖出去,杖斃!杖斃!”

    她說得凶狠,喊出口的話音還有些尖利。

    馬上便有太監闖進來,將哭喊著求饒的宮女往外拖。

    嘉成皇後別過眼不去看她們,一邊撫著胸口直喘氣。

    柳嬤嬤忙給她斟了杯茶:“娘娘,先喝口茶順順氣。”

    嘉成皇後像是氣急了,她的手還在顫抖不止,連茶碗都端不穩,一錯手,茶碗落在地上碎裂成片。

    她茫然的看著地上碎裂的茶碗,看著嫋嫋熱氣消失不見。

    嘉成皇後幾乎又驚又慌的看向柳嬤嬤,眼眸中沁出淚,顫聲說:“嬤嬤,本宮要怎麽辦。”

    柳嬤嬤原是嘉成皇後的乳娘,她生母身份低微,又死的早,嘉成皇後算得上是柳嬤嬤一手帶大,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嘉成皇後和白皇後以及建明三人帝的糾葛,柳嬤嬤作旁觀看得一清二楚,可明明鳩占鵲巢的白皇後死了,嘉成皇後應當守得雲開見月明才是,誰知道她這心頭朱砂痣成了牆上蚊子血,早死的白皇後卻成了建明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柳嬤嬤滿臉肅穆化作心疼,把周邊伺候的宮女遣出去,回首握著她的手安撫:“此事奴婢也有所耳聞,原以為不過是奴才們傳的閑話,如此看來,恐怕倒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嘉成皇後笑得淒慘:“妖精鬼怪有沒有本宮不知道,有勾魂奪魄的妖女才是真。”

    建明帝將什麽人藏在西清殿,嘉成皇後再清楚不過。

    她隻是覺得可悲,她親手將白菀的替身帶到建明帝跟前,可明明,當初相愛的是她和建明帝才對啊。

    見嘉成皇後這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柳嬤嬤心如刀絞,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逐漸陰狠。

    俯身在嘉成皇後耳邊道:“九殿下如今已能獨當一麵,又是嫡子,倘若陛下魂歸九天,九殿下繼位豈不是名正言順?”

    嘉成皇後慌忙捂住柳嬤嬤的嘴,從齒縫裏擠出聲音道:“你瘋了不成!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亂言!”

    柳嬤嬤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混濁的眼裏全是殺意:“娘娘您考慮清楚,陛下心思不定,又正值壯年,如今西清殿裏的正受寵,倘若一旦有一個懷上龍嗣,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個皇子,恐怕會威脅到九殿下的地位啊!”

    嘉成皇後看著柳嬤嬤,雙眼發直,喃喃自語道:“那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庶子……”

    柳嬤嬤看她執迷不悟,忍不住抓著她的肩膀搖了搖:“娘娘,您還不了解陛下嗎?如今舊情不再,您得為九殿下考慮啊!”

    嘉成皇後麵露猶疑:“嬤嬤你不知道,皇上手裏有一支暗衛,他與本宮說過,倘若帝王並非壽終正寢,那支暗衛必然會追查到底,若他們查到我們頭上,那才是害了琉兒!”

    柳嬤嬤冷笑了一聲,抬手指向東邊的永安殿:“那位本就與陛下勢同水火,前不久還當著朝臣的麵大開殺戒,您說,倘若她知道陛下將人藏在西清殿,依她的性子,不會闖過去大鬧一場嗎,待她將那些女子斬殺殆盡,咱們的人再出手也不遲,屆時這謀殺帝王的罪名必不可能落在咱們頭上。”

    她將自覺周密的計劃與嘉成皇後細細講了一遍,偏偏嘉成皇後再三猶疑,始終不同意。

    嘉成皇後抓著柳嬤嬤的手,淚眼婆娑:“可是嬤嬤,本宮愛他,這麽多年,本宮滿心滿眼都是他,不論他如何,本宮總是願意給他幡然悔悟的機會的。”

    柳嬤嬤恨鐵不成鋼的連連歎氣,隻好又說:“娘娘舍不得陛下便罷了,可您總得把那群小妖精處理了吧?咱們把消息傳給永安殿那邊,到時她與陛下起爭執,若是失手做了什麽,娘娘可不能怪奴婢,到底不是我們動的手。”

    嘉成皇後抽泣著連連點頭。

    柳嬤嬤手腳也快,晌午與嘉成皇後商定,晚間素律便逮到幾個眼生的宮女在院子裏東張西望,一邊竊竊私語。

    薑妁才睡醒,趴在案台上醒神,素律將人指給薑妁看。

    “她們聊什麽呢?”薑妁懶散的匐在案上,撿桌上的糕餅吃,一邊問。

    被圍在中間的宮女窺視著薑妁這邊的動靜,見她們似是看過來,便開始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將西清殿有妖精鬼怪的故事講了一遍。

    素律精通唇語,將那宮女的話完整複述給薑妁聽。

    薑妁覺得腹中有些饑餓,砸吧著寡淡的嘴道:“她們講的,和咱們傳出去的,有什麽不一樣嗎?”

    素律將果盤往薑妁那邊推了推,笑道:“他們說,西清殿的妖怪幻成了先皇後的模樣。”

    聞言,薑妁不耐煩的“嘖”了一聲:“真是蠢,建明帝行事那般隱秘,又怎麽可能會讓西清殿傳出動靜,不先查這些傳言的由頭,反倒聽著點風吹草動便想讓本宮做這個出頭鳥,她是真把本宮當傻子了。”

    素律憋著笑,薑妁還在嘲。

    “也就她能蠢成這樣,沒見著旁的幾個一點動靜都沒嗎,真是蠢得清新脫俗,本宮不用查都能猜到是她。”

    素律笑得打跌,強忍住勸慰道:“也得多虧皇後娘娘,至少能擾亂不少眼睛。”

    薑妁嗤了一聲:“剩下幾個也沒比她聰敏多少。”

    素律看那幾個宮女不知何時失去蹤影,便道:“她們反過來算計您,咱們接下來要怎麽做?”

    薑妁讓素律喚小廚房擺膳,一邊說:“如果換做是本宮,第一時間便會查這傳言的由頭,然後帶著‘目擊證人’義正言辭的找皇上做主,至於後麵會引發什麽後果可就與本宮無關了。”

    “如今嘉成皇後將這口鍋攬在自己身上,咱們就等,看看哪個會去找父皇做主吧。”

    “至於嘉成皇後想讓本宮出這個頭是不可能了,咱們權當不知道,反正本宮能忍,就看她忍不忍得了。”

    而嘉成皇後確實是沒什麽耐心的那一個,不過兩日的功夫,西清殿便升起滾滾濃煙,火光照亮了半邊天,與此同時,四妃之一的賢妃帶著人強闖懿寧殿,要捉拿柳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