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暮暮與朝朝
  第43章 43  暮暮與朝朝

    銅崗正兒八經的景區不多, 霧隱寺算是為數不多叫得上名的地方了,車子路過景區門口的時候,靳朝碰了下薑暮的肩膀, 她側頭瞧去, 高高的塔樓鋪上了銀白色的雪, 塔樓後麵是一座煙霧繚繞的山,似仙境一樣, 不時還能聽見渾厚的聲音蕩漾在塔樓和山穀間, 悠悠遠遠。

    她回過頭問道:“那是什麽聲音?”

    靳朝告訴她:“鍾聲, 新年第一天很多人會去敲鍾祈福。”

    直到公交車離開那裏仿佛還能聽見回響的鍾聲, 讓人心境安寧。

    到了寵物醫院,門前掛了兩個大紅燈籠, 貼了喜氣的春聯,但是醫院裏麵僅有一個小姐姐在值班。

    閃電的複原能力比他們預期要好些, 大概由於他們這兩天沒來看它的緣故, 小家夥再見到他們激動壞了,甚至拖著斷掉的腿都坐了起來,鼻尖直往籠子外麵鑽,尾巴搖個不停, 如果不是籠子上了鎖那模樣好像都要撲進薑暮懷中了。

    薑暮聽不得它可憐委屈的叫聲, 回頭拽著靳朝的袖子,聲音軟軟的:“哥,把閃電丟在這裏過年太慘了。”

    閃電像能聽懂薑暮話似的, 也仰起頭對著靳朝哼哼唧唧,一人一狗都用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他無法隻有走到一邊打電話聯係閃電的醫生,薑暮不知道他和醫生是怎麽說的, 溝通了十來分鍾,靳朝掛了電話回過身瞧著她,薑暮閃著一雙期盼的大眼。

    下午的暖陽映在靳朝的後背,他逆著光眉眼俊朗清淺,對她說:“接閃電出院。”

    “哇嗚!”薑暮激動地雙手舉了起來,看著閃電笑道:“我們可以回家啦!”

    閃電似乎也被薑暮的情緒感染著,瘋狂甩著尾巴叫了兩聲回應著她。

    於是靳朝去值班護士那做交接,把每種藥的吃法和次數問清楚,確定複診時間等一係列手續辦完後,他們便提著閃電的大籠子回到了車行。

    到了熟悉的環境,閃電也明顯放鬆不少,它想試圖走出籠子,奈何腿還沒長好,行動比較困難。

    靳朝給它鋪了一塊很柔軟的墊子,然後將它龐大的身軀抱了出來輕輕放在墊子上,薑暮蹲下身拿著藥包想喂它吃藥,閃電看到藥包就躲,不肯配合,很怕吃藥。

    薑暮抬頭無助地看向靳朝,他接過藥坐在軟墊上,把閃電的大腦袋抱在懷中,薑暮就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著他們。

    靳朝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引導閃電吃藥,頭頂的光暈一圈圈地落在他的發旋處,讓他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她小時候也是這樣的,怕吃藥怕苦,一生病就哭鬧,吃個藥比登天還難,薑迎寒為了讓她喝口糖漿能急出一身汗來,靳朝便騙她吃了藥能成為力大無窮的超人,為了演示給她看,他自己先喝一口,然後搬起收納箱。

    她信以為真,臉上掛著淚喝掉藥然後也吵著要去搬箱子,靳朝就偷偷把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再給她搬。

    就這樣騙了她好幾年,也陪她喝了好幾年苦苦的藥,可誰會喜歡喝藥呢,連閃電都不喜歡,薑暮望著靳朝低著頭的輪廓,眼裏的溫情融進心底。

    靳朝成功給閃電喂了藥,閃電又趴下了,他起身收拾東西,薑暮便跟著他,他進休息室把藥分類,重新寫上標簽,再一個個貼好,放在架子上,薑暮就托著腮坐在他旁邊,他去接水給閃電燒點熟水喝,薑暮就拽著他的衣角跟著他走到棚院接水,他回休息室給水壺插上電後,終於回過頭來瞧著她,說道:“你明天要是再過來的話,把題冊帶著,我這幾天正好休息沒事,給你講講題。”

    薑暮瞬間萎了,也不跟著他了。

    靳朝在棚院插上電磁爐炒了幾個菜,外麵冷他不讓薑暮出來,她隻有脫了鞋子趴在窗口望著他。

    靳朝隻要一抬頭就能看見她發饞的小模樣,和小時候如出一轍,放學回來準要扒在廚房門口等,有時候太饞了,想偷吃一塊肉,不知道被薑迎寒打了多少次手。

    他低頭夾了一塊牛腩送到窗邊,薑暮打開窗戶伸出頭,靳朝把牛腩喂到她嘴邊。

    她一口咬下去又爛又香,入口即化,味蕾瞬間就打開了,靳朝在外麵替她重新關好了窗戶,薑暮對他比了個肯定的大拇指,他唇角微勾回身將菜盛了起來。

    薑暮下了床穿上鞋迎了出去。

    靳朝已經將折疊桌搬到了維修間,薑暮把休息室的兩把椅子拖了過去,麵對麵放好。

    雖然隻有四個菜,比不上別人家的過年宴,但對於薑暮來說已經非常豐盛了,有肉有魚還有她愛吃的糖年糕,她已經有好幾年沒吃過糖年糕了,還是從前過年的時候薑迎寒會弄。

    年糕切成片裹上特調的糊在鍋中油炸,外脆內糯,超級好吃,但每次薑迎寒都不允許她多吃,說會消化不良。

    她怎麽也沒想到,多年以後,在遙遠的北方,天寒地凍的年初一,還能吃上一口家的味道。

    她抬頭問靳朝:“你怎麽會做這個的?”

    靳朝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給她開了罐飲料,他自己拿了罐啤酒,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薑暮一塊接一塊吃著,靳朝把魚和年糕換了個位對她說:“差不多就行了,又不能當飯吃。”

    薑暮脫口而出:“你跟媽一樣。”

    靳朝低頭捏著手中的啤酒罐,沉默地喝了一口,薑暮意識到什麽,心突然揪了起來,低聲說道:“其實那個驅動車,媽沒有扔……”

    那是靳朝四年級時手工製作的一個驅動裝置,還特地做了一個漂亮的外殼,那年母親節的時候開去了薑迎寒的腳邊,結果薑迎寒沒在意一腳踩壞了,撿起那東西還說了他一頓,讓他別在家裏玩這個,絆倒人怎麽辦?

    薑暮把幼兒園老師帶著她們剪的賀卡送給了薑迎寒,媽媽誇她做得漂亮,把賀卡插在了客廳的牆上,那是她第一次在哥哥眼中看見受傷的神情,隻是那時候的她無法感同身受。

    後來靳朝將那個踩壞的裝置重新複原了,直到他和靳強離開蘇州也沒能將那個東西帶走,薑暮也一直以為那個東西早就不在了,直到後來他們搬家,在收拾新房的時候,薑暮才在一個箱子中重新看見那個裝置,她拿出來問媽媽,薑迎寒盯著那個東西看了好一會對她說:“扔掉吧。”

    可是薑暮沒有扔,偷偷收了起來。

    但是這件事她沒有告訴靳朝,她不知道這樣說能不能給靳朝心裏帶來一絲安慰,他也隻是安靜地聽著,沒有任何表情。

    薑暮舉起飲料對他說:“哥,新的一年祝你事事順心,平安喜樂。”

    靳朝提起啤酒和她輕碰了下,薑暮問道:“你不對我說些什麽嗎?”

    靳朝黑色的眸中盛著一抹幽淡的光,緩緩注視著她,開了口:“祝你學業有成,前程似錦。”

    維修間的大燈沒有開,隻亮了盞小燈,她和靳朝麵對麵坐著,閃電安靜地趴在他們身邊,不時晃動兩下尾巴,抬起頭吐出舌頭微笑狀,這對薑暮來說是最特別的新年,隻有她和靳朝還有閃電的新年。

    雖然環境簡陋,她一無所有,他負債累累,閃電渾身是傷,可他還是盡力給了她和閃電一方庇護。

    盡管沒有燭光,盡管後來的薑暮踏遍山河品過世間珍品,但這一晚是她對“燭光晚餐”這個詞詮釋出的浪漫唯一的體會。

    晚飯過後,薑暮主動提出要洗碗,靳朝看著她白嫩的小手不忍心凍著她,讓她去旁邊待著,她真的就在他身旁待著,他洗碗,她將水擦幹再放好,靳朝好幾次用餘光掠著她認真的表情,明明身邊隻是多了她一個人,卻莫名覺得這個新年異常得熱鬧。

    他將最後一個盤子放好,轉身擦著手問她:“想去敲鍾嗎?”

    薑暮臉上浮起笑:“霧隱寺?現在還能去嗎?”

    靳朝往裏走去:“有什麽不可以的,晚上有燈,去的人多。”

    有的玩薑暮又興奮起來,圍在靳朝身邊樂個不停,還一直催促他快點,靳朝給閃電喂了點水,拍了拍它的腦袋安撫了兩下才起身穿上外套。

    薑暮也低下頭揉了揉閃電的大腦門對它說:“乖乖的哦。”

    閃電“嗷嗚”了一聲,趴了下去。

    然而他們剛出車行,正好碰見才從親戚家回來的三賴,他一身浮誇的黑色貂皮大衣,戴了一個大紅色的羊絨圍巾,大概是剔了青皮後頭頂冷,還頂著圓邊的毛氈帽,猛然看見他從車上下來時,薑暮眼睛都看直了,以為是許文強附體。

    三賴見他們要出門非常熱情地問他們去哪,當聽說他們打算去霧隱寺敲鍾時,死乞白賴要跟著,還主動當起了司機。

    銅崗過年沒什麽地方能去,所以好多人吃完飯都會來霧隱寺,還沒到地方車輛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三賴車上循環放著《新年頌》、《喜氣洋洋》、《恭喜發財》這些歌,聽得靳朝頭疼,讓他關了,三賴就是不肯,不肯就不肯吧,他還跟著唱了起來,薑暮坐在後麵笑個不停,三賴唱到高潮部分一回頭指著薑暮讓她接,薑暮便也毫無障礙地接著他唱下去,兩人這鬧騰的樣子讓靳朝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倒是隊排得不那麽枯燥了。

    好不容易將車子排進停車場,靳朝用手機買好了三張門票,沒想到進門處還要排隊,幾條隊伍長長的全是人,大家都是攜家帶口或者和朋友一起來的,好些同來的人會分散排隊,哪個隊伍快些就一窩蜂擠到一起。

    薑暮個子小,人多一擠她啥也看不見了,被周圍的人推推搡搡的,靳朝將她讓到了左側,三賴也自覺往薑暮另一邊一站,薑暮被他們護在中間,一直到進入閘口都沒再被人擠過。

    一進去就是個很開闊的步道,兩旁擺滿了各種造型的花燈,好多人圍在那裏拍照,但盡管人如此多,他們三個的回頭率還是出奇得高。

    三賴浮誇瀟灑的打扮和靳朝幹練俊冷的模樣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反差,再加上他們中間還有個嬌豔動人的姑娘,這三人的顏值瞬間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薑暮和靳朝倒是沒察覺出什麽,還在商量著是先轉轉還是先去敲鍾,但三賴已經感覺無數道向他們投來的目光,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地對他們說:“就咱們三這優秀的長相,不組個組合都可惜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銅仁三不理,吊不吊?”

    靳朝和薑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很自覺地跟他拉開了一丟丟的距離,不太想承認跟他是一夥的。

    而後三人打算先去燒香拜拜,結果領了香後,三賴就跟炸毛的獅子一樣,對著點香室裏就喊道:“你們拿香都注意點,別燒著我的毛。”

    一句話引得無數路人朝他望去,大概沒見過有人穿著一身毛來燒香,不免覺得奇葩,紛紛繞著他走開,三賴還低頭悄悄跟薑暮說:“你看,這樣就沒人跟我們擠了,他們都怕賠錢。”

    薑暮也趕緊跟三賴拉開距離,把才點著的香換到另一隻手:“我也怕賠錢。”

    三賴揚了揚下巴:“哪能讓你賠,讓你哥賠。”

    靳朝默默對他說了一個字:“滾。”

    薑暮學著三賴和靳朝圍著香爐分別朝四個方向拜了拜,她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見靳朝拿著香眉峰緊鎖,又看了看三賴,他閉著眼不知道在嘀咕什麽,三賴嘀咕完後見薑暮在看他,還對她說:“你別光拜,你得祈福,把你的心願念出來,求保佑。”

    薑暮便也將香舉到頭頂,默默念了一堆,大概是她的心願實在太多了,等她睜開眼時靳朝和三賴早已在邊上等她好一會了,她回身把香插進香爐中。

    然後他們走進了大殿,靳朝給了她一把硬幣,讓她自己去拜一拜,薑暮發現大殿裏有很多神像,每個神像前都有跪拜的墊子,三賴一進去就直奔財神爺,那裏排隊跪拜的人也是最多的,拜完後大家都會往功德箱裏扔硬幣。

    薑暮認識的神像不多,反正她把能叫得上名字的都拜了一遍,等靳朝和三賴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虔誠地跪拜在月老像前,淡淡的華光籠著她,她閉著眼,安靜柔和的麵龐掛著執著的神情,讓人不禁斂住呼吸不忍打擾她。

    待她睜開眼後將手中的一把零錢塞進了功德箱內,起身的時候,看見靳朝和三賴就在不遠處的大殿後門瞧著她,見她終於拜好了,三賴忍不住笑道:“喲,跟月老星君說了這麽長時間的悄悄話啊?看不出來小暮暮還有心上人了?”

    薑暮的臉“唰”得就紅了,目光倉促地飄過靳朝臉上對上三賴揶揄的表情嗔怒道:“別亂說,哪有的事。”

    然後從他們身邊走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將眼神晃到了靳朝的臉上,他唇畔溢著不太明顯的笑,薑暮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三賴一樣,在笑她,隻感覺整顆心髒在這個夜裏也默默被點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