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朝朝與暮暮
  第18章 18  朝朝與暮暮

    靳朝穿著黑色連帽衣, 戴著鴨舌帽低頭看著手機,帽簷將他整張臉遮住了,若不是他發了條信息給薑暮, 他的身影幾乎都要和路燈杆融為一體了, 很難讓人注意到。

    在薑暮看見靳朝的那一刻, 嘴角忍不住揚了下,而後朝他走了過去。

    潘愷見薑暮不是往車站的方向走, 也趕忙跟了上去。

    靳朝始終沒有抬眼, 在薑暮停在他麵前時, 他才將手機收進兜裏撩起眼皮, 他的眼形比起小時候更加鋒銳,眼神所到之處總會輕易攪動著周圍的空氣, 讓薑暮的情緒也跟著被他的眼神調動起來。

    她嘴角壓著掩飾不住的笑意問道:“你怎麽來了?”

    “路過。”

    說完他眼神微瞥,潘愷追了過來, 扯了下薑暮的校服問道:“你不去坐車嗎?”

    靳朝的眼神移向薑暮被潘愷扯皺的校服袖子上, 緩緩落下三個字:“手拿開。”

    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潘愷的心理防線瞬間築了起來。

    薑暮覺得靳朝讓其他人別碰這件校服還是很有話語權的,所以她很快抽回手,她的動作讓潘愷更加詫異,眼神斜著靳朝問薑暮:“他誰啊?”

    薑暮轉頭盯著潘愷看了兩秒, 側過身子在他耳邊悄悄說道:“頭七。”

    潘愷在聽見這兩個字後瞬間瞳孔地震, 一臉見到鬼的表情盯著靳朝。

    靳朝的眼神重新回到了薑暮臉上,帶著一種該死的壓迫感,薑暮乖乖走到他麵前說:“走吧。”

    然後兩人便消失在路口, 徒留仍然呆癡相的潘愷還站在風中淩亂。

    靳朝走出幾步後又漫不經心地回過頭,細長的眼尾噙著絲涼意,潘愷渾身一哆嗦,整個人都不好了。

    薑暮見靳朝沒有騎摩托車也沒有開車, 還有些奇怪地問了句:“鐵公雞今天把摩托車騎回家了嗎?”

    靳朝雙手抄在兜裏,回問道:“怎麽了?”

    薑暮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怎麽不搞輛摩托車的?”

    靳朝的眼裏沒有什麽波動,隻是反問了句:“早上沒坐夠?”

    薑暮想到早上那極速飛車,說實話下次還是直接遲到來得痛快些,她吱唔半天道:“也不是……”

    靳朝帶著薑暮從小路走,想正好趁這一路人少打算跟薑暮聊聊戀愛耽誤學習這事。

    薑暮在附中待了將近一個月了,很多條道依然陌生得很,她見靳朝摸黑都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禁問道:“你對這片很熟吧?”

    “想不熟都難。”

    “那你一般到這些巷子裏做什麽?”

    薑暮的本意是這些巷子貌似什麽都沒有,黑漆漆的也沒有路燈,連家奶茶店都看不到,可話問出口,總感覺有些奇奇怪怪的。

    果不其然,靳朝開了口:“你認為我來這些巷子能幹嘛?”

    話音剛落,前麵一對高中生,男生將女生壁咚在牆上,兩人你儂我儂打得火熱,薑暮愣住了,連腳步都停了下來,靳朝也頓了下,清了清嗓子,兩個高中生聽見動靜朝他們瞧了眼,從另一條巷子走了。

    薑暮的神情變得些許不自然,靳朝掠了她一眼:“以前跟人起衝突會約到這裏解決,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其實說起來靳朝從小就好戰,小時候三天兩頭在家門口跟同齡的小男孩打架,雖然是孩子間鬧著玩的,但每次把別人打得哇哇直哭,他身上掛彩再嚴重都不掉一滴淚,所以家門口的大人總認為是靳朝的不對,為此沒少挨薑迎寒的打。

    有次她和靳朝在樓下用樹枝撥蝸牛,隔壁樓的一個男孩先向靳朝砸石頭,靳朝一開始沒理他,那男孩越砸越來勁,其中一顆小石子帶著雨後的粘土砸到了薑暮才買的小皮鞋上,她嚷嚷著“好討厭”,然後靳朝直接撿了塊板磚過去,把那男孩嚇得大哭大叫,男孩家長衝到薑暮家要說法,最後是靳朝又被訓了一頓。

    那時她還小,替靳朝打抱不平,氣得把自己玩偶兔子的耳朵都咬掉了,長大後才知道,那是會哭的小孩有奶吃,可她從未見過靳朝哭,一次也沒有,好像他是個天生沒有淚腺的人。

    正在她出神之際,肩膀一輕,沉重的書包被靳朝接了過去。

    這幾條巷子高低錯落,沒什麽人就算了,連路燈都沒有,薑暮想拿手機出來照明,奈何手機拿出來瞧了眼,電量不足百分之十,她又默默收了回去,對靳朝說:“你能走慢點嗎?”

    靳朝平時出行都是跟一群大老爺們一起,沒有遷就姑娘的習慣,但為了找機會給薑暮做思想工作,他也隻能慢了幾步,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看東西的樣子,問道:“近視多少度?”

    “一百左右。”

    “怎麽不戴眼鏡?”

    薑暮瞄了他一眼,小聲道:“我戴眼鏡…醜。”

    靳朝揚了下眉,空氣中偶爾幾個小飛蟲掠過都是悄無聲息的。

    靳朝沒有處理過這種事,也有點不知從何開口。

    他像薑暮這麽大的時候,不能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雖然成績一直沒掉過鏈子,但壞學生幹的事他也沒少幹,隻不過成績好,老馬多少有點偏袒他,檢討雖然沒少寫,但沒挨過什麽處分。

    那會他整天風風火火的,壓根沒功夫搞對象,盡管如此,也沒少幹幫兄弟擋槍的事,他的成績能堵住悠悠眾口,家長們奇怪的都很放心自家小孩跟他在一起。

    實則那幾個貨抱著小對象躲在亭子裏卿卿我我,這種事情他也見怪不怪了,但真落到薑暮身上,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心裏多多少少有些落差。

    要是薑暮是個男孩,遇上這事他大不了找他喝一頓做做思想工作,實在不行臭罵一頓。

    但薑暮是個女孩,話說重了怕她受不了,麵子上過不去,說輕了又怕她不當一回事,壓根聽不進去。

    特別是她高三這個節骨眼上,本來壓力就大,鬼知道女孩為情所困能幹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來。

    於是昏暗的巷子裏,走了一路靳朝始終眉宇輕擰,搞得薑暮也感覺他心事重重的,像有什麽大事要交代她一樣。

    半晌,靳朝突然來了句:“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嫁給什麽樣的人?”

    靳朝的本意是從這個話題讓她認清道路長且阻,但是薑暮完全沒有領會到靳朝的用意,反而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

    她照實回道:“沒有。”

    她連明年要報哪所大學,上什麽專業都沒想好,哪有什麽閑工夫想以後嫁給什麽樣的男人這種抽象的問題。

    然而靳朝卻覺得事情有點嚴重,既然薑暮根本沒有考慮過跟現在這個男孩有以後,那麽就是玩玩的。

    關於對待感情不認真這回事,她是個姑娘,怎麽算都是吃虧的一方。

    靳朝默了一瞬,又道:“我原來班上有個兄弟,當時追求隔壁班一個女孩時追得挺歡,早上帶吃的,下午買飲料,禮物沒少送,花言巧語一大堆哄得女孩對他死心塌地,背地裏跟我們討論的東西都是些不堪入耳的,甚至還會把他和女孩的事拿出來當炫耀的談資,後來你猜怎麽了?”

    薑暮歪著腦袋順著他的話問道:“怎麽了?”

    “那女孩一模成績直線下降,家長找到學校鬧得大家都很難看,男孩提出分手,女孩覺得丟臉吵著要退學,你怎麽看?”

    薑暮沒想到靳朝會冷不丁地提起他過往同學的事情,還讓她評價,她一臉懵圈地眨了下眼,道:“雖然,但是,也沒必要退學吧……”

    “……”薑暮關注的點把靳朝也弄得一時無語。

    他頓了片刻,聲音回蕩在巷子裏,對她說:“像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對異性感到新鮮,多半都是一時興起,對他們來說,把一個漂亮女孩弄到手就像戰利品,拿來顯擺,更談不上什麽責任。”

    薑暮卻不這麽認為,她還一本正經地反駁道:“不是絕對的吧,我原來班上也有要好的,後來一起考到蘇科大,現在還在一起呢。”

    薑暮在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注意腳下,被一塊突出的灰石磚絆了下,靳朝眼疾手快拽住她,呼吸靠近落下一片陰影籠著她,對她說:“絕大多數這個年紀的男孩心理年齡還沒成熟到可以擔得起責任二字。”

    遠處的二樓天台晾衣繩上五彩斑斕的衣服隨風飄蕩,爬山虎沿著土牆延伸到不知名的前方,幽靜昏暗的胡同,將車水馬龍和亂世浮躁隔絕在另一個世界,時間慢得像靜止了,薑暮抬起頭,那雙秋水剪瞳裏映著靳朝的樣子,薄唇輕啟:“那你呢?也是這樣嗎?”

    靳朝漆黑的眸子安靜地注視著她,眼裏是薑暮無法探究的情緒,他對她說:“拽著我。”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灰石磚路,靳朝將手臂伸給她,薑暮依言攥著靳朝的袖口,聽見他說:“你碰上的人不是我。”

    “那你怎麽知道我碰上的人不能是你?”

    話說出口,薑暮拽著靳朝的手緊了一下,又想到了該死的無血緣紐帶,尷尬地解釋道:“我是說不是你這樣的?”

    靳朝沒有看她,眼裏浮起一閃而過的光,毫無痕跡地岔開話題:“你最好還是去配副眼鏡。”

    “不要。”

    “再走這種路沒人給你拽著。”

    “我不會跟著別人走這種路。”

    晚風輕輕吹著,他們一前一後,小小的布料將過去和現在串聯,他腦中是蹣跚學步的女孩,她腦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她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