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你終將會成長,……
  第31章 Chapter 31  你終將會成長,……

    奧森夫妻兩在岑蒔小的時候都很忙碌, 他被送去了幼兒園,那個幼兒園裏都是些精英家庭出生的孩子們,他們會指著岑蒔說他是“Chink”, 把他推倒一群小孩故意壓在他身上,還會趁著老師不注意偷偷搶走他的食物, 白人老師對於這種現象似乎也並不是十分上心。

    那時的岑蒔並不知道“Chink”是什麽,他隻知道他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因為這份不一樣,所以他自卑,被欺負, 不敢還手。

    岑蒔放假的時候就被丟去奧森的姐姐家, 奧森姐姐有兩個兒子, 他們的父親是個有著愛爾蘭血統狂妄自大的酒鬼, 岑蒔去的第一天就聽見姑父在房間裏大罵他這個不速之客,言語間他又聽見了那個刺耳的詞,“Chink”。

    他不願接近這家人,也不願意說話,兩個哥哥都覺得他是個怪物,經常會拿各種東西整他, 以此為樂趣, 幾乎每次岑蒔被送過去,就會淪為他們整蠱的對象,然後看著這個弟弟眼裏含淚求饒的樣子,他們會有種成就感。

    姑父偶爾喝醉了看他礙眼也會對他破口大罵,姑姑的腿有輕微殘疾,需要依靠姑父生活,拿他姑父一點辦法都沒有。

    隔了一個學期, 岑蒔7歲再被送去時,整個人長高了一截,他棕色的漂亮卷發配上討喜好看的臉蛋,引起了很多周圍鄰居的注意,在萬聖節那天,他拿到的糖果都要比兩個哥哥多,甚至大哥很喜歡的女生捏著他的臉蛋親了他。

    十幾歲的表哥心裏很不爽,隔天就請了一幫同學來家裏玩,大家看見他的漂亮表弟都上去逗弄,岑蒔厭煩地躲著他們,最後還是被二哥拖出了儲物間。

    那天姑姑不在家,姑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群男生脫光了岑蒔的衣服逼著他站在院子裏,表哥還特地請來了他喜歡的女生圍觀,那女生氣憤地和他們吵了起來,姑父就坐在客廳,不聞不問。

    小小的岑蒔抱著身體,瑟瑟發抖地赤著腳踩在雪地裏,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顏色,空氣裏是泠冽的味道,像刀子割破他的骨血。

    羞憤,恥辱,難堪像怪獸吞噬著他,眼淚滴在雪地裏結成冰,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聽不見他們在吵什麽,隻是他的世界徹底變成了黑白色。

    直到岑佩英衝進院子裏,呆愣地看著這一幕,那時的媽媽對岑蒔來說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她衝上前給了兩個哥哥一人一個耳光,用大衣裹住岑蒔將他抱離了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

    在車子上的時候,始終沉默的岑蒔終於問出了那句:“他們為什麽叫我Chink?”

    岑佩英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她以為來了發達國家,以為隻要自己不懈努力,就能給兒子帶來全然不同的生活,可強烈的文化差異,種族間的傲慢與偏見最終將岑蒔推向了更難的處境。

    她被迫將車子停在路邊,迎著漫天的雪色含著淚告訴他:“你不是Chink,你是Chinese,你的背後有很強大的國家,占地960萬平方千米,那裏是媽媽出生的地方。”

    那一年岑佩英出國整整15年,她和奧森提出了離婚,和當初告別祖國一樣,這一次她仍是毅然決然帶著岑蒔回了國。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高樓聳起,街上車輛川流不息,市中心的人流全移到了地底下,立交、地鐵縱橫交錯,國內十幾年的發展讓岑佩英心緒翻滾,她拉著岑蒔告訴他:“你看,這裏就是中國,China,十年前這片土地上一馬平川,十年後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媽媽教你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再過十年,那些指著你鼻子罵的人不見得再敢說你一句Chink,知道為什麽嗎?”

    岑蒔似懂非懂地說:“因為我是Chinese?”

    “因為你終將會成長,就像這裏一樣。”

    在那之後,岑佩英帶著岑蒔在國內生活了兩年,隻是那兩年裏她始終沒有聯係原來的朋友和家人,在岑佩英心中,她當初帶著一腔傲骨離開這片大地,所有人都覺得她出去以後混得很好,她不願將自己的落魄和失敗的婚姻告訴任何一個故人。

    岑蒔剛來時,周圍的人對他都很友好,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雖然他依然不愛說話,也不和別的小朋友玩,但他開始努力學習中文,學習書寫漢字,跟著同齡的小朋友讀了小學。

    可回國之後的生活也並非一帆風順,岑佩英的身體每況愈下,身邊沒有親人,也失去了當初剛出國時的熱情,難以結交新的朋友,始終感覺和這裏格格不入。

    而岑蒔吃穿用度要洋氣一些,加上他漂亮的長相,同學都覺得他家非常有錢,他很快被一群初中生盯上,他們經常等在他放學的路上問他要錢。

    他沒有告訴岑佩英,年幼的他總是看見媽媽滿麵愁容,有時候會問他想不想回美國?

    他認為告訴媽媽後,也許媽媽會帶著他繼續轉學,他不想離開那時的學校,雖然他很少和他們說話,但是他們對他很友好,在他有限的認知裏慢慢認識了“Chinese”這個詞真正的含義,他把它理解為包容和接納。

    可那群初中生卻變本加厲,在他實在拿不出錢後將他鎖進了一個破院子裏,院子裏有條被繩子拴著的土狗,不停對他吠叫,那年岑蒔9歲。

    為了逃出那個院子,岑蒔第一次和人打架,一個哥哥拉住院門不給他走,他看見那人卡在門縫裏的手,狠下心用勁一推,一聲慘叫下他瘋狂地跑了出去,害怕像漫天火海吞噬著他的心髒,亦如7歲那年他□□地站在冰天雪地裏。

    第二天警察就找到學校說他弄斷了別人的手指,學校裏的同學和老師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仿佛一夜之間他成了那條可怕的惡狗,所有人對他避之不及,他在派出所見到了絕望的岑佩英,她將他又帶離了這片大地。

    仿佛他們母子成了這塵世間漂泊無依的存在,無法真正被接納,卻也似乎回不去那片故土了。

    他們母子再次回到美國,那幾年岑佩英身體一直不太好,無法出去工作,更多的時候是陪著岑蒔。

    在岑蒔十四歲那年,他生命裏唯一的光消失了,岑佩英查出身患重病,岑蒔希望父親能陪伴岑佩英最後一段時間,卻被奧森拒絕了,並且在岑佩英重病時娶了第二任妻子,這件事直接導致父子關係走向惡劣的境地。

    岑佩英走前,將郭春華的聯係方式給了岑蒔,不放心地說,如果有一天他走投無路了,聯係蘇叔叔和郭阿姨,那是她在中國唯一的親人,他們一定會善待他。

    高昂的醫藥費和那幾年他們生活所需的開銷幾乎耗光了岑佩英的存款,在她走後,岑蒔被迫回到奧森身邊,然而奧森新婚沒多久,不願帶著前任的兒子生活,將他再次扔去了姑姑家,那個噩夢開始的地方。

    在岑蒔最灰暗的日子裏,他整天就混跡在街頭,和一幫街球手玩在一起,抽煙喝酒打架。

    奧森每次見到他似乎都要大發雷霆,奧森希望岑蒔精進學業,考上名牌大學能進企業裏幫他,偏偏自己唯一的兒子越來越不像話,在岑佩英走後,岑蒔除了籃球對什麽事都滿不在乎。

    後來岑蒔憑借自己閃電般的過人速度和恐怖的急停旋轉技術打出了名氣,甚至在那一片街區沒有人能攔得住岑蒔的球,他沒日沒夜地研究技術,到了癡狂癡魔的地步,他把所有的熱情和能量全奉獻給了街頭籃球,在那個盡情燃燒的歲月裏籃球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17歲的他宛如烈焰裏的熊熊火光,意氣風發,桀驁不馴,成了名副其實的野球王。

    18歲的時候,岑蒔被球探挖掘,希望他以參加聯盟選秀為目標,先打一年職業賽,熟悉職業賽的打法和規則,條件是放棄大學。

    對於街球手來說能夠打正規賽,成為職業球手是很多人的夢想,他幾乎沒有考慮就走上了這條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和奧森徹底決裂了,奧森告訴他如果放棄學業選擇籃球,以後無論他遭遇何種境遇,他都不會向岑蒔伸出援手。

    和岑佩英當年一樣的年紀,18歲,他也同樣選擇離開家奔赴自己的夢想。

    起初他很難適應體係籃球,他習慣單打獨鬥,可街球的那套搬到職業場上根本打不通,犯規的次數比他投籃的機會還多,最崩潰的時候他一個人對著籃球場徹夜未眠。

    他是街球場上力挽狂瀾的球手,卻成了體係裏人人嫌棄的存在,但他異於常人的籃球智商讓他很快克服了這個困難,半年後他已經可以在職業場上和隊友完美配合。

    他簽給了海外職業隊一年的時間,打了大大小小的比賽,賺的錢足以養活自己,再次回來的時候,是他19歲那年,獲得了NBA選秀資格,以第一輪第三順位簽給了LW,正式進入聯盟大舞台。

    然而職業生涯的第二年,他的籃球夢按下了暫停鍵,在快要打進季後賽時半月板三級損傷,整個賽季報銷後進行了一場手術,由於手術中半月板必須切除一部分,無法再打職業賽,導致他的職業生涯止步於他21歲的這年。

    蘇一燦在聽到這裏的時候,捧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著,仿佛連她的心髒也在跟著震顫。

    蘇爸對她說:“我和你媽這幾天一直徹夜難眠,我們始終在想當初佩英回國的時候,我們要是知道多好,把她和那孩子留下來,岑蒔或許後來就不會吃那麽多苦,也不至於連佩英走的時候都孤孤零零的。

    可如果留下來,那孩子也不會取得那麽大的成就,他還這麽年輕,職業生涯剛開始,我和你媽在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無法想象那孩子一個人遭遇這麽大的挫折是怎麽站起來的。

    醫生說他最起碼要修養一年不能運動,他那次聯係我們說要來中國的時候才半年的時間,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執意要來中國,他的父親奧森也不知道原因。

    所以當我們聽說他去了你們學校教籃球後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把你喊過來就是想問問你,你知道那孩子後麵有什麽打算嗎?”

    蘇一燦隻感覺指尖微涼,手裏的茶也涼了,她喝了一大口冰涼的茶水,還是未能緩過勁來,她不知道岑蒔為什麽來中國,但她終於理解了餘校長的那句“蓬蓽生輝”了,一個能進入NBA的球員,如今來帶他們這個破校隊,還真不是一句“蓬蓽生輝”可以形容的,她此時此刻的感受也和父母一樣,非常不可思議。

    蘇一燦突然想起岑蒔的確沒有親自打過球,集訓的時候,麵對那麽多隊員的質疑,他也從不解釋一句,甚至在許多人懷疑他的水平讓他打一場時,他也從未上場。

    唯一的一次,為了壓下那些隊員的焦躁,他也隻是站在場中讓那些隊員持球過他,沒怎麽大動過,那次中場投籃,何子明那群人說他隻不過是走了狗屎運,他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她問他是不是學過籃球,他說沒有隻打過幾年野球,她問他到底會不會打籃球,他說會一點。

    直到這時蘇一燦才突然體會過來,這不是狗屎運,這是他畢生的理想和夢啊!

    然而很快她就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既然一年內不能運動,為什麽又突然答應和殷佐來一場?

    蘇一燦猛地扔下茶杯,起身抓著車鑰匙就臉色慘白地說:“糟了,我得回趟學校。”

    蘇父莫名其妙地跟著站起身,問她:“你飯不吃了?”

    蘇一燦已經走到門口,匆匆回道:“不吃了。”

    蘇一燦的媽媽趕緊追出來對她說:“岑蒔那邊你側麵打聽一下他的打算,如果他有留在中國的意願,我和你爸會盡力幫他適應這裏的生活,具體的到時候見麵我們也會和他聊聊,周末你們休息把他喊來家裏吃飯。”

    “知道了。”蘇一燦應了聲就衝了出去。

    她拿出手機剛準備打給江崇,卻看見十幾分鍾前江崇發來的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