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加更)  岑蒔的……
  第30章 Chapter 30(加更)  岑蒔的……

    這件事的確有些說來話長, 似乎要從岑蒔的媽媽說起,那個有些要強,永遠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女人, 岑佩英。

    岑佩英和蘇一燦的媽媽是高中同學,大學又和蘇一燦的爸爸是校友, 因此在蘇一燦父母大學期間為兩人牽線搭橋,是他們的摯友,也是媒人,在那個純真的年代,蘇一燦的父母一直很看重這位友人。

    但是岑佩英的家庭並不幸, 她上麵有個大姐, 家裏一心想生個兒子, 所以她出生後, 全家都很失望,岑佩英的母親受盡了夫家的冷言冷語,丈夫的欺辱和責怪,便無形中將這股怨恨轉移到了岑佩英身上,她很小的時候便是在打罵中成長,直到後麵相繼有了三個弟弟, 家裏人才不會無緣無故拿她出氣, 可是相對的,她在家裏也成了透明人,吃飯上不了桌,新衣服永遠是弟弟們優先,甚至為了把錢省給弟弟們上學,她沒有一次參加過學校的集體活動。

    家裏人希望她和大姐一樣,讀完初中就進廠苦錢, 偏偏岑佩英不甘心,她不甘心為了三個弟弟埋葬自己的人生,初中畢業那年,她徘徊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前,足足了等了三個小時,才將班主任領回家說服父母讓她繼續上學。

    也許是造化弄人,岑家五個孩子,隻有岑佩英學習最好,在她剛上高中時,父母就告訴她,大學費用很貴,他們沒有錢供她讀大學,讓她讀完高中就去廠辦公室做秘書。

    有次岑佩英晚上起夜還聽見父母說:“佩英長得好,去了廠裏要是能被領導看上,以後她弟弟們娶媳婦就不用愁了。”

    從那天起,岑佩英勵誌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脫離父母,脫離這個家,脫離成為弟弟們賺錢的工具。

    後來她以優異的成績拿到了大學獎學金,可以免除一部分學費,可父母眼看弟弟們都大了,不願她再去大學耽誤四年,死活要斷她生活費,那年她和家裏吵得不可開交,一氣之下離開了那個她生活了18年的家。

    整個暑假她是在蘇一燦的媽媽郭春華家度過的,那時岑佩英才知道不是所有父母對待女兒都是如此偏心的。

    看著郭春華父母每日精心準備的晚餐,將魚子和雞胗都留給女兒,為她購置大學宿舍裏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甚至會冒著大雨去書店接她們回家。

    那一幕幕都深深刺痛了岑佩英,那個暑假,蘇一燦的媽媽陪著岑佩英難過,陪著她憤憤不平,再到最後,岑佩英告訴她,自己一定會出人頭地,以後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據郭春華所知,大學四年她真的沒有再回過家,過年的時候郭春華的父母會喊岑佩英來家裏,岑佩英每次都會用打工的錢買上一些節禮,還會幫郭春華的媽媽買羊毛衫,但卻一次也沒回去看望過家裏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郭春華覺得岑佩英是狠心的,但她沒有勸過她,因為她了解,不知別人苦,莫勸她人善的道理。

    那時她們都是小姑娘,也在一起暢想過未來會找什麽樣的男人,出乎意料的是,岑佩英說想找個外國人。

    郭春華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隻是九十年代初的鳳溪,整個翻過來都找不到一個外國人,在郭春華看來,岑佩英的想法有些天馬行空。

    然而讓她大跌眼鏡的是,岑佩英畢業那年真的認識了一些外國人,而後沒多久就和他們說要去美國發展。

    臨走時,蘇一燦的父母都去機場送別了她,告別的時候,岑佩英擁抱了郭春華,在她耳邊說:“我爸媽知道我要出國了,讓我回去一趟,我回去了,以為他們是要送送我。”

    她哽咽了一下說:“結果他們讓我出國後苦了錢記得寄回去,如果我不寄,以後就別回去了,春華,我沒有家了,不走也不行了,出去以後我一定會出人頭地。”

    轉身前她眼裏噙著淚,卻始終沒有讓眼淚掉出眼眶,帶著傲骨和倔強離開了這片祖國大地。

    第二年蘇一燦媽媽收到了岑佩英的信,信中岑佩英告訴她,她結婚了,丈夫是個美國律師,工作穩定,他們的婚禮是在教堂舉行的,她搬進了丈夫的大房子,房子前有很寬的草坪,他們還養了隻大狗,叫Quella。

    九十年初期,香港澳門還沒回歸,很多人家裏連電話機都沒有,蘇一燦父母每月的工資隻有兩百多,還住在單位分配的平房宿舍裏,總共也就十幾平,他們讀著岑佩英的信,感慨生活水平的差距,那時蘇一燦的媽媽已經懷了她,她給岑佩英回信將這個喜訊分享給了她。

    她們約定如果以後生的小孩性別不同的話,就定個娃娃親,起初幾年蘇一燦的媽媽還會問問她肚子有沒有動靜,可三四年過去了,岑佩英始終沒有懷上,她們之間便沒再提過娃娃親這個玩笑話。

    隻知道後來岑佩英在那裏完成了碩士學業,考取了執照,成為了一名牙醫,收入還不錯,不久也取得了綠卡,如她走時所說,她在那個異國他鄉終於出人頭地,有了立足之本。

    蘇一燦一家搬去了爸爸新分的房子,家裏變得寬敞了,裝上了電話機,黑白電視,還有單門冰箱,郭春華將家裏的電話號碼寫信告訴了岑佩英,隻是她一直沒有給他們來過電話。

    澳門回歸的第二年,他們有一天意外接到了岑佩英從大洋彼岸打來的電話,她激動地說今天去唐人街見朋友,從電視上看見轉播的《七子之歌》,港式奶茶店裏很多華裔都在哼唱,她丈夫奇怪地看著她掉眼淚,她笑說他們老外不懂,那是她去美國的第八個年頭,她說她懷孕了,是個男孩,小家夥身體裏有中國人的血,如果以後有機會,希望帶他回國看看。

    蘇一燦父母得知這個消息都替她開心,在那以後聽說她的美國丈夫辭去了工作,自己創辦了公司,再之後的一天,他們收到了兩套Baby Dior的小裙子還有一枚昂貴的寶石戒指,這是郭春華寄給蘇一燦的十歲生日禮物。

    在那個年代,整個寧市都沒有Dior專櫃,精美的包裝盒和那枚價值不菲的戒指承載著岑佩英當年對郭春華一家的感激。

    再後來的十幾年裏,中國飛速發展,蘇一燦家買了車,換了液晶彩電,再後來搬去市區住上寬敞的電梯房,可是和岑佩英卻漸漸斷了聯係,縱使這樣,他們始終相信岑佩英在國外一定也有美滿的生活,她的人生會以另一種燦爛的模式開啟。

    直到這次去邁阿密先後拜訪了岑蒔的父親和岑佩英在那的華裔朋友後,他們才了解了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岑佩英剛到美國就被中介騙光了錢,窮困潦倒的時候睡過大街,吃過剩飯,但她頭腦聰明,知道要往華裔紮堆的地方鑽,沒多久有家餐飲店的老板見她可憐,答應讓她可以打工賺取報酬。

    岑佩英個子高,長相白淨,餐飲店老板對她多少有些意思,可是岑佩英的誌向並不是當個餐廳老板的情婦,或者上位當老板娘。

    當她得知那個老板還有家店在塔拉哈西商場附近,是家很高檔的餐廳後,岑佩英利用老板對她的好感,兩個月後就成功調到了那家店。

    店裏經常會來一些精英人士,岑佩英會留心觀察這些客人的喜好和職業,她總能投其所好將客人照顧好,因此贏得了不少客人的好感。

    在調去新餐廳的第三個月,她結識了岑蒔的父親,那個年輕有為,家庭背景較好的律師先生,但這位律師先生起初對這個中國姑娘並不在意,他習慣每天下午三點來店裏喝杯咖啡,岑佩英就日複一日的在他來之前為他準備好贈送的小點心,並保證他一到店裏就能喝上一口溫度適宜的咖啡。

    直到律師先生發現他的點心總是和別人不一樣,在其他地方從沒吃過,他叫來岑佩英問她是什麽,岑佩英耐心地告訴他,這叫桂花酥,這是月餅,這是綠豆糕,她告訴他每道點心的故事,律師先生第一次細細端詳這位中國姑娘,問她:“想家嗎?”

    岑佩英低著頭,眼裏的水汽看上去楚楚可憐,那天,律師先生記住了這個中國姑娘,並且每天下午過來後都會和她聊上兩句。

    一段時間後律師先生結束了出差工作,臨走時他特地去了這家餐廳找到岑佩英告訴她,他要回邁阿密了,問她哪裏可以買到那些小點心。

    岑佩英怔愣過後,對著他搖搖頭,他沒明白過來意思,聽見岑佩英聲音很小地告訴他:“那是我自己做的。”

    律師先生點點頭與她告別,卻在離開十幾分鍾後突然折返回來,立在餐廳門前,看著岑佩英忙碌的身影,笑著問她:“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岑佩英和律師奧森回了邁阿密結婚了,她住上了大房子,過上了不用風餐露宿的日子,可是鄰居們不太喜歡這個中國太太,經常會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對她惡言相向,奧森的父母都是白人精英階層,也無法擺脫那骨子裏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雖然表麵上還說得過去,但岑佩英能感覺出來他們的排外。

    不過這些她都不在乎,她需要找個美國丈夫拿到綠卡在這個地方紮根,如果這個丈夫有份不錯的工作,有個體麵的家庭,那一切會更符合她的要求。

    所以在奧森看來緣分帶給他的中國妻子,在岑佩英眼裏不過是為了生存下去的依附。

    但她不會一直依附一個美國男人,所以頭幾年,她忍氣吞聲,麵對奧森的抱怨,麵對鄰居的辱罵,麵對丈夫家裏人的冷落,她像塊海綿一樣全部吸進肚子裏。

    她利用奧森所給她提供的生活條件讀了碩士,又考取了牙醫執照,也有了一份收入頗豐的工作,奧森看不慣她出去忙碌的樣子,要求她在生了岑蒔後留在家裏照顧孩子,岑佩英頭一次為了爭取自己的利益和奧森大吵。

    在從事牙醫工作的那幾年她結識了很多有錢人,她開始對生意感興趣,幾乎在奧森接受她這份工作的時候,她卻讓奧森開一家事務所,奧森無法跟上她的思維,兩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然而這一次奧森選擇妥協,他在岑佩英的建議下拉了一些老同事單幹,而岑佩英在他起步之初為了全力幫助他,也辭去了牙醫的工作,並為他拉來了一些資源。

    奧森的事務所開始賺錢,慢慢上了軌道,後來因為股權分配問題,岑佩英再次和奧森起了很大的衝突,夫妻感情越來越淡漠,爭吵不斷。

    這些一大部分都是從岑蒔父親口中得知的,他對岑佩英的評價是,這個女人從未愛過他,處心積慮接近他都帶著目的性,她對成功,對錢有種偏執的固執。

    離婚後岑佩英分去了他一部分的財產,帶著兒子去中國生活了兩年,他的這個兒子十分像他母親,對人冷漠,難以接近,他希望Felix留在美國繼承他的事業,對他百般教導,換來的卻是他執意要去中國,奧森希望蘇一燦的父母能夠勸岑蒔提早回國,如果他肯回家,那麽他依然會像個父親對待兒子那樣毫無保留地對待他。

    蘇一燦的父母卻對他單方麵的說辭有些保留的想法,在他們看來,奧森現在的公司能做到這麽大的規模,離不開岑佩英當年果敢的決定和支持,他不但對岑佩英沒有絲毫感激之情,提起她言語間依然透著傲慢和輕視,即使在她已經離開人世後。

    蘇一燦的父母並沒有完全相信奧森的說法,他們多了個心眼,決定再留一天,見了麵岑佩英生前在美國的華裔朋友。

    然而讓他們大吃所驚的是,從岑佩英生前的摯友口中意外知道了岑蒔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