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白曄突然發難,柳氏母女愣了愣,柳氏眼眶旋即便蓄了淚,“曄哥兒這話是從何說起的?”

    白煒廷也放下筷子板起臉來:“說話沒大沒小,還不快和你母親道歉?”

    “她是我哪門子的母親?”白曄嗤笑,“明知我姐最不喜海鮮水產,今日她難得回門,竟滿桌子的都是她討厭的吃食,這是打量我姐夫不在,給我姐下馬威呢?”

    柳氏聞言,本就蓄在眼眶的淚,頃刻間便落了下來,抽噎道:“全然是我的不對。這些時日,我和珞兒孕反嚴重,聞到些大葷的吃食便會止不住孕吐,隻能勉強吃下些海鮮水產,這也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倒是我一時疏忽,忘了同廚房交代,備下染染愛吃的,他們便自作主張,端了這些菜上來。”

    “家姐回門這麽大的事情,廚房怎麽可能不問過你就自作主張,分明……”

    “夠了!”白煒廷打斷白曄的話,“你母親這胎懷得辛苦,一時疏忽也是有的。況且珞兒也同樣聞不得葷腥,家裏兩個孕婦,不過一頓飯,你姐姐都不計較,你又斤斤計較些什麽?夫子教你謙讓守德的道理,全給你吃到肚子裏去了?”

    “誰說我不計較了?”白染染撂下筷子,“這些菜你們愛吃便吃,西市新開了家酒樓,他家的紅燒獅子頭和鍋包肉最為出名,子若,你隨我去嗎?”

    “好啊!”白曄是一刻反對的機會的也不給白煒廷留的,當即叫人去備馬車,自己領著白染染朝門外跑。

    “白瑤,子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白煒廷終究是出聲,語氣裏滿是不讚同。

    又拿她開刀。

    白染染自嘲一笑:“早知您心一貫是偏的,我就不該回門來看您。”她說完走得頭也不回。

    白煒廷是個護短的,可在他心裏,白曄算心尖上的,柳氏母女並列第二,最後才能輪得上她。

    這種滋味,這些年來白染染經曆過無數次,每一次都叫她覺得憋屈氣悶,又無從發泄。

    上了馬車,很快便到了新開的酒樓。

    白染染要了間臨窗的包廂,等著菜上來的時間,望著欲言又止的白曄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白曄是個藏不住事兒的。

    偏他自己從未有過這種覺悟。

    他一副很是詫異自己為何又被看穿的表情,隨後重重歎了口氣,道:“昨日父親從宮裏回來,得了準信,明日三皇子和白清珞賜婚的聖旨,就會下來了。”

    “哦。”白染染漫不經心地替自己倒了杯茶。

    “姐,你就不覺得事情蹊蹺嗎?”白曄皺眉,“那日宮宴,白清珞既然是不勝酒力小憩,又怎麽可能不叫丫鬟陪侍,她那貼身丫鬟翠環,不是從來都形影不離的嗎?怎地偏偏到了皇宮這樣威嚴的地方,反倒心大離了人,叫三皇子得逞?”

    “你都能看出來的事兒,父親會不知道嗎?”那種憋屈氣悶的感覺又來了,白染染將茶盞一飲而盡,長舒一口道:“父親既然認為白清珞比我更合適皇家,那便讓給她好了。左右三皇子這樣好色成性的,我倒要謝謝她替我早早認清了。

    “再者自兩年前大皇子失德被貶邊關,太子之位遲遲懸空,誰瞧不出這些個皇子的狼子野心?私下裏結黨營私,稍不留神便要丟掉身家性命。這樣的人,遠不如陸憬。”

    “姐夫人確實很好。”白曄提到陸憬,眼睛都亮了,“棄武從文,上陣殺敵,乃真英雄!好姐姐,等姐夫回來,你能不能叫他帶我去軍營參觀參觀?”

    “文武自古相輔相成,並未有高低之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等陸憬回來,我隻會叫他教你熟讀四書五經,進軍營你想都別想。”白染染毫不客氣地回絕。

    -

    次日,賜婚的聖旨果不其然到了。

    因著白染染提前嫁了,稍了解內幕的官員並無多想,隻感歎白家好命,大女兒嫁給了如今風頭正盛都雙科狀元郎,小女兒還能做皇子妃,也不知是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婚期定在六月初十,恰在白清珞及笄這日。因著實在倉促。然為了不叫人起疑,對外也隻宣稱是三皇子對白家小女兒早已情根深種,芳心暗許,是一刻也等不了,恨不能早早娶進家門。

    而為了增加可信度,不叫原先知道內幕的官員,胡亂猜測姐妹爭奪的戲碼,白煒廷一再強調婚禮當天,白染染必須親自到場。

    白染染最近被張叔逼得實在苦不堪言。

    母親原是江南一代富庶的商戶之女,外公疼她,嫁給父親前,時常跟著父親走南闖北,很有經商之才。

    白染染不僅遺傳了母親的美貌,也遺傳了些許經商的天賦,對數字很是敏感。

    賬本的知識不過幾日便熟悉了,那日閑來無事,還好心好意提醒張叔賬本上有二十錢的出入實在存疑。

    張叔叫人一查,竟就這麽查出那家鋪子掌櫃做了假賬,偷偷吞下不少銀兩。

    張叔當即把此事稟報給了陸嚴彥,陸嚴彥十分高興,感歎陸家後繼有人了,接連幾日又叫送來另外幾箱賬本地契,叫白染染“暫為保管”。

    白染染委實沒想到當初書房所見對箱子隻是陸家冰山一角,亦十分後悔當日好心提的一嘴,卻是再無法推脫了,成日被張叔關在屋裏對賬本,叫苦不迭。

    眼下既然有借口能出門透透氣,誰管是什麽理由,她總歸是要去的。

    為了不喧賓奪主,白染染今日隻穿了身桃色短襦,配藕粉花間裙,又梳了時下流行的拋家髻,簪上幾朵淺色絨花。

    然她生得好看,越是素淨的打扮,越是襯得她美色天成。

    白染染被叫去堵門。

    三皇子蕭煜勒馬在白府門前停下,待手下給夠了紅包打開門,迎麵就和白染染打了個照麵。

    她眼眸清亮,言笑晏晏。

    雖嫁做人婦,卻還是那麽……不守婦道。

    蕭煜眼眸沉了沉。

    來自蕭煜的惡意太過濃烈,白染染微怔,抬眼看過去,後者丹鳳眼斜斜上挑,薄唇輕揚,笑得如沐春風。

    好似剛剛的惡意,隻是她的錯覺。

    白染染便未放在心上,揚了揚手中一遝紅包,星眸盈著笑道:“多謝妹夫款待。”

    她這一笑,清淺溫柔,嗓音又低柔婉轉,簡直要叫人酥到骨頭裏。

    與蕭煜同行的侍者都不由愣住。

    招蜂引蝶。

    “姐姐見外了。”蕭煜回以一笑,眼底的陰鷙一閃而過,抬腳與她錯開。

    白染染望著蕭煜離去的背影,默了默。

    她和蕭煜見過不少次,但身份有別,從來都是宮宴上遠遠瞧著,像今日這般對話,還是頭一回。

    她自認是沒有哪裏得罪過蕭煜的,可他對她的不滿,卻是藏也不藏。

    思來想去,也隻能是怕她多嘴,說出他和白清珞苟合的醜聞來。

    嗬,敢做不敢當。

    白染染對蕭煜的鄙夷又重了幾分。

    -

    婚禮便這樣順順當當的過去,轉眼已至九月。

    秋老虎持續了半個月仍沒有減退的勢頭,白染染剛從陸家的鋪子挨個巡查回來,渾身黏膩得厲害。

    一進屋子便叫明珠伺候著沐浴,隨後換了身青色半臂襦裙,半靠在美人榻上,又夠出一半的身子靠近冰鑒,吃著早早就用冰水沁過的荔枝。

    “從前隻羨慕陸家富裕,如今才知家大業大有什麽好的?每月光是去巡查店鋪營收,就要跑斷了腿,陸憬要是再不回來,怕是我要先累死了。”白染染隻有在這種時候,才真情實感地盼著陸憬快快回來。

    “邊關最近捷報頻傳,想來老爺回京,也就在這幾日了。”明珠出言寬慰。

    “也是。”白染染點點頭。

    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混吃等死,這段時間太過操勞,實在同她的願望背道而馳。一想到陸憬回來便能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心情便好了不少,忍不住多吃了幾個荔枝。

    荔枝上火,戌時白染染正要就寢,忽覺鼻腔湧出兩股熱流,她徒手一抹,指尖便染上鮮紅的血。

    明珠見了,急忙拿來冰帕子替她按住鼻子,忍不住道:“早就讓娘子少吃點荔枝了,您偏不聽。”

    白染染見了這血,心頭便莫名有股不安怎麽也散不去。

    她心不在焉地應了,房門就突然被叩響,下人來報,說是宮裏來了人要見她。

    白染染心中的不安又濃了幾分。

    她慌忙止住血,換了身體麵的衣裳去到前廳,來人白染染認得,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邱公公。

    這大半夜的,突然到訪能有什麽好事?

    白染染心如擂鼓,正要上前行禮,就被邱公公虛扶住,“陸娘子這是折煞咱家了,陸將軍鐵骨錚錚好兒郎,俠肝義膽,當是咱家拜娘子您才是。”

    白染染愣住,“邱公公這話是什麽意思?”

    邱公公臉上立刻露出心痛又悲憫的神色,道:“陸將軍為救二皇子,身陷囹圄,戰死了!”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白染染忽感一陣暈眩,癱坐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

    咱讓陸將軍稍微下線幾章,染染要過幾天寡婦的快活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