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什麽小產,什麽訂婚啊?”明珠懷疑自己聽錯了。

    事已至此,白染染也不瞞明珠了。

    她心中本就有氣,索性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明珠聽完哭紅了眼:“老爺怎麽能這樣?當初先夫人和貴妃交好,早早就替您和三皇子定下了娃娃親,眼看著姑娘今年及笄要下聘書了,怎麽能叫柳氏她們……”

    她到底是個丫鬟,再難聽的話卻是不敢罵了。

    白染染就覺著不盡興。

    提及她六歲時便逝世的母親,更是心中發悶。歎了口氣,又不說話了。

    白染染愁了半日,連著夜裏也睡不大好,翌日明珠打了水要來替白染染梳洗,卻見她還睡在床上。

    白染染睡得不熟,聽到開門聲時就醒了。她把頭埋進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我再睡會兒。”左右也不用她去請安了。

    明珠卻道:“姑娘忘了嗎?承影樓今日開業,三天前您就和安樂侯府的二姑娘約了今日去瞧瞧,再不起身就要遲到了。”

    被昨天的事情耽擱,白染染確實忘了。

    這酒樓因著建在承影湖上,索性便起名叫承影樓。又因著施工難度大,三年前便開始動工,迄今為止,聽說造樓都用了十多萬兩白銀。

    如此興師動眾的產業,除了京城首富陸家,自然沒人有能力接手。

    也因此,承影樓開業的日期剛定下來,包廂就被人定滿了。

    要不是她和沛琴仗著家裏的光,未必能訂到位置。

    怎麽說也是交了定金的。

    白染染勉強打起精神,洗漱後打著哈欠坐到妝台前,看到眼底的黑眼圈後大驚失色,認認真真打扮了許久才坐上馬車趕往承影樓。

    酒樓開在湖中心,要過去得乘船,白染染就在碼頭上等著。

    褚沛琴和她不愧是手帕交,拖延的習慣都一致。白染染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慢了,沒想到還是等了足足一刻鍾才等來褚沛琴。

    見白染染來得比她早,褚沛琴有些意外,正要打招呼,白染染已經一路小跑撲進她懷裏,苦哈哈道:“小阿琴你快點發財包養我吧!”

    -

    白染染邊將昨日的事兒說著,邊和褚沛琴坐上小船。

    待到她說完,船已經行駛了大半。

    “我呸!還年少無知?我看是半推半就,蓄謀已久吧?”

    “柳氏又算個什麽東西?可得是個多麽不可一世的主,才好意思叫自家女兒去搶長姐的男人?”

    “哼!柳氏也懷孕了?要不怎麽說還是母女倆呢?可別是老母雞生蛋,光叫得狠了。”

    褚沛琴義憤填膺,“不行,掉頭去你府上,我今天高低得給你討個公道,不把她娘倆打出屎來,算她們拉得幹淨!”

    安樂侯是個武將,生出來的女兒也愛舞刀弄槍,說出來的話也難免粗獷了些。

    白染染卻聽她罵得很受用,心中鬱結都散去了大半。

    “她懷孕了,回頭有什麽三長兩短,說我倒也罷了,可別連帶上你。”白染染還是有些困,半俯著身子,神色懨懨地用手撈起湖水玩,“我也想開了,靠男人還不如靠姐妹,你早日發財養我,到時我和離去你家住。”

    褚沛琴被她這副不長進的模樣氣笑了,“出息!我原還指著你嫁個好人,替我養老送終呢!”

    “這可比你發財難。”白染染答得一本正經。

    有柳氏作梗,她這夫婿再怎麽挑,想來也挑不出什麽花來了。

    心口又開始發堵,白染染長舒一口氣,抬頭,不遠處亦有一條烏篷船。

    船頭站著個男人,穿著棕色深衣,外披月牙白大氅,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鬆柏,遠遠瞧著,就像是個清貴人家。

    雖未看清正臉,但光這頎長身形,就足夠吸引白染染的視線了。

    她驚喜地扯了扯還在替她打抱不平的褚沛琴的衣袖,指了指對麵那條船,“你瞧瞧,好俊俏的公子。”

    她一激動,難免提高了嗓音,也不知男子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話,恰在這時轉過頭來,眉目如畫,鼻梁細挺,嘴唇微薄。

    尤其是那一雙杏眼,隻是隨意那麽一瞥,也溫柔情深。

    白染染倏地睜大眼睛。

    真好看啊。

    她都不知道,京城還有這樣好看的男子。

    白染染這廂忙著欣賞好顏色,卻沒想到自己也落了旁人的眼。

    一艘畫舫上載著三位年輕男人,擠進她們和那男人的兩條烏篷船中間,其中一名衝著她和褚沛琴搖了搖折扇,揚聲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煙。兩位姑娘在此處泛舟,也是要去承影樓嗎?”

    承影樓就在湖心,他這問的簡直是廢話。

    白染染也不是第一次被搭訕了,她和褚沛琴使了個眼色,兩人躬身就要望烏篷船裏走。

    偏那男人的聲音又追了上來:“烏篷船又小又窄,兩位姑娘何不上我們這艘畫舫上來?恰逢船上有新到的龍井,我們一道品茶遊湖,豈不愜意?”

    白染染可不覺得自己的船有什麽問題,倒是他們那艘畫舫,船隻寬大,將那清貴的男人擋得嚴嚴實實,礙眼得很。

    白染染看了眼褚沛琴,她抿著唇,雙拳攥緊,看得出來,也忍得很辛苦。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們一致決定裝聾作啞,不想這卻是惹惱了對麵三人。那艘畫舫猛地轉了個彎,撞上了她們的小船。

    烏篷船輕巧,遠不及畫舫穩重。隻這一下,船身便搖晃起來,湖水上湧,打濕了衣擺。

    這可是她為了今日,特意換上的新裙子,濕成這樣,還怎麽去酒樓?

    再忍下去就是孫子!

    白染染用手扶住蓬頂,穩住身形,罵道:“你們有病吧?”

    那頭的人樂了:“姑娘好大的氣性,敢問姑娘芳名?”

    “我是你爹!”褚沛琴不知何時從船夫手裏搶來了船槳,大罵著將船槳掄過去。

    “給臉不要臉,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搖著折扇的男人結結實實挨了一棍,登時也不裝文雅了,丟下折扇一把抓過船槳。

    褚沛琴雖練過幾招,但如何抵得過年輕力壯的男人,腳步虛浮險些摔倒,好在白染染及時抱住了她的腰。

    可還沒等她們喘口氣,那畫舫便又撞了過來。

    波浪翻湧,船隻劇烈搖晃,兩人毫無防備,雙雙落水。

    褚沛琴爭強好勝的心一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竟是使了蠻勁,借著船槳,將對麵船上的人拽下來兩個。

    “救命啊!我不會洑水!”原先囂張的兩個人,一落到水裏立刻便現了原型。

    褚沛琴冷靜下來,忽而意識到,白染染也不會洑水。

    她急忙往白染染身邊遊過去,肩膀卻被那兩人死死扣住,“先救、救我上去……”

    初春的湖水還帶著刺骨的涼意。

    白染染覺得身體像是被綁了一塊石頭,不停地向下沉。她想呼救,一張嘴,卻湧入更多的湖水,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雙臂本能地拍打湖水,雙腿向後蹬,水流不斷衝擊著她的身體。她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浮上來,可這些動作很快就耗光了她的力氣,又冷又累,身體止不住地下沉。

    四周被黑暗包裹,白染染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有那麽一瞬間,腦海中浮現出母親慍怒的臉,她一把抽出她手中的《女誡》,生氣道:“讀這些糟粕做什麽?我們染染,娘隻希望你無憂無慮,平安順遂。”

    母親……

    她還不能死,這樣狼狽地去和母親見麵,太丟人了。

    白染染努力睜開眼,一隻骨節分明地手就橫在她眼前。

    像是最後的救命稻草,白染染動了動僵硬的臂膀,將手伸過去。

    -

    “公子救治及時,這位姑娘並無大礙,眼下受了刺激昏睡過去,片刻就該醒了。”王大夫抽回枕在白染染手腕的手,站起身,看向陸憬的眼神中滿是讚許。

    陸憬把人救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她口鼻是否被汙泥水草遮掩,確認無礙後又準確迅速按壓她的胸腔,將她喝進去的湖水擠出來。

    若非如此,等他坐船趕過來,這姑娘早就沒命了。

    陸憬卻不覺自己做了多麽了不得的事情,淡聲道:“多謝王大夫,伴鶴送王大夫回去。”

    伴鶴點頭應是,離開前,還是忍不住打量那仍在昏睡的姑娘一眼。

    承影樓經今日開業,老爺有意把家產交到少爺手中,是以今天的開業儀式,也隻讓少爺到場。

    他提早了一個時辰到酒樓進行收尾,確保萬無一失了,就守在門口等著,卻沒想少爺竟抱著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出現了。

    雖然按照少爺的說法,隻是來的路上隨意救了個人,但承影樓開業賓客眾多,兩人濕身抱在一起的場麵,可是叫不少人看見了。

    即便那姑娘臉上蓋了少爺的外套,並未叫人認出是誰,卻難免有欲蓋彌彰之嫌。

    況且老爺最近正著急替少爺娶妻,眼前這個……可不是送上門的嗎?

    思量間,房門已被合上。

    陸憬垂眸,眼前的小姑娘閉著眼,纖長的睫毛乖乖耷拉著,唇色蒼白,看上去乖巧又可憐。

    今日落水的無論是誰,他都會去救。

    隻是他摟過她纖細的腰,也碰過她綿軟的胸,倘若她醒了知曉這些,會不會鬧起來?

    回想起方才在船上她那跳脫的性子,陸憬想,怕是要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