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真沒有話要對朕說嗎?”
  第六十七章 “真沒有話要對朕說嗎?”

    薑蜜提著崔嬤嬤塞到手中的食盒,步子有些沉重,先前蕭懷衍派人去接她被她拒絕,將他得罪個徹底。

    如今她又出現在他麵前,還不知道他會是什麽態度。

    薑蜜深感無奈,卻又不得不去。

    薑蜜隨著李公公走進殿內,屋子裏燒著地龍很是暖和,她解下披風交給身後的宮女。

    李福站在屏風前停住腳步,對薑蜜朝裏頭使了使眼色,讓她自己進去。

    繞過屏風,薑蜜見到身穿一身寬鬆常服的蕭懷衍。

    玉冠束發,手執一卷書,比平日裏少了許威嚴,多了些閑適隨意。

    薑蜜低下頭,福身一禮,“陛下萬福金安。”

    蕭懷衍把手裏的書擱到桌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起來吧。”

    薑蜜聽他聲音溫和,抬眼看去見他下頜消瘦,有幾分清減。

    她提著食盒,有些躊躇。

    蕭懷衍見她背脊僵直,緊握住食盒的指尖透出些許緊張不安,便先開口道:“你來尋朕,是給朕送東西的?”

    薑蜜垂眼將食盒打開,輕聲道:“臣女奉太後娘娘之命給陛下送補湯。太後娘娘得知陛下受了傷,特意讓小廚房做的。”

    薑蜜將這湯的緣由解釋清楚,蕭懷衍要不要喝全由他自己決定。

    “哦,原來是太後的意思。”蕭懷衍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他頓了頓又道:“薑蜜,那你呢?”

    薑蜜兩個字從蕭懷衍口中念出來,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尤其是蜜字帶著點尾音,纏綿又繾綣。

    薑蜜有些無所適從,她要如何?

    “臣女感念陛下相救,未能幫上忙心感愧疚。”

    蕭懷衍笑了一聲,“就這樣?你都不會問一句朕的傷勢?薑蜜,你的道謝可不誠心啊。”

    薑蜜抿著唇,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非白眼狼之輩,對救助自己的人不聞不問,可對方是蕭懷衍,宮中有醫術精湛的太醫,有精心照顧他的忠仆。

    而她現在的身份,什麽都不能多做,不能跟蕭懷衍再牽扯過深。

    她好不容易求來的局麵,不能再被打破了。

    所以她才會極力的想要忘卻這件事。

    薑蜜囁嚅著嘴唇,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放棄了。

    蕭懷衍極有耐心的在等待,見她依然一語不發,麵上的笑意淡了些。

    這時成忠手裏托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打破了一室的沉靜。

    他躬身道:“陛下,您該換藥了。”

    薑蜜看了一眼那盤子裏放著的一些瓶瓶罐罐,不由鬆了一口氣,蕭懷衍要換藥了,那她是不是就能先告退?

    蕭懷衍瞧見薑蜜神情,便淡淡地道:“東西放下。”

    成忠不敢多留,快步退了下去。

    薑蜜楞了一下,蕭懷衍不換藥了嗎?

    她隻好繼續沉默地站著。

    蕭懷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麵,眼神落到薑蜜身上,“當真沒有話要對朕說嗎?”

    蕭懷衍站了起來,他走到薑蜜麵前,見她又想往後退,他停住了腳步。

    “朕先前就與你說過道謝是要有誠意的。”蕭懷衍笑了一聲,“不過朕與你之間,似乎一直都在謝來謝去。”

    蕭懷衍端視她,道:“你為了謝朕,替朕擋了一箭;朕為了謝你,許了你一個願望。”

    薑蜜聽到這裏心猛地一緊,蕭懷衍說話的語氣雖然帶著笑意,卻猶如凜冽的寒風往脖子裏頭鑽。

    蕭懷衍見她似乎有些懼意,收斂了幾分,語氣緩了緩,“那麽這回朕替你擋了燈架,禮尚往來,要你為朕做一件小事應是不過分吧?”

    薑蜜的心沉了下去她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她受了他的恩,是該報,但她怕蕭懷衍索取的東西是她所給不了的。

    薑蜜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幹澀:“陛下想要臣女做什麽?”

    蕭懷衍像是在思考,他抬腳走到薑蜜身側,看著她耳朵上小巧的珍珠耳墜搖曳輕晃,他道:“朕也不為難你。你替朕換次藥便扯平了,可好?”

    薑蜜不敢置信,蕭懷衍會這麽輕易地扯平了?

    她抬起頭試探地問道:“陛下所言當真?”

    蕭懷衍嗤笑一聲,“自然當真,朕可不會騙人。”

    薑蜜心裏被刺了一下,蕭懷衍的話不正是暗指她在騙人嗎?

    若是給他換一次藥,便能換來往後的平靜,她願意一試。

    薑蜜端著托盤跟在蕭懷衍身後,當她看到那張龍床時,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便泄了下去,停住腳步不肯上前。

    蕭懷衍坐於床前朝她看去,“怎麽不過來?莫非要朕坐著換藥?”

    薑蜜站於原地,無聲地搖頭。

    “你在怕什麽?”蕭懷衍解開係帶,脫下上身的衣袍露出受傷的背部。

    他又看了薑蜜一眼,語氣淡然:“上藥吧,薑姑娘。”

    薑蜜雙手緊緊地抓緊放著藥物的托盤,她眼中閃過掙紮之色,她自然是怕的啊。怕蕭懷衍又像之前一樣將她逼迫於床榻之間,怕他那永遠猜不透的性子。

    可薑蜜也知道,如果蕭懷衍真存了這個心思,她就算再怕也逃不掉。

    薑蜜歎息一聲,邁開步子朝他走過去。

    薑蜜看清了蕭懷衍背上的傷,怔了怔。

    背脊上一整片發紫的烏青,燒傷的傷口也從背部蔓延至腰間。

    她沒想到會如此嚴重,她以為……

    薑蜜低垂的睫毛顫了顫,別開眼,她看著盤子裏的藥,猶豫的拿起一個白色的瓷瓶問道:“是、是先用這個嗎?”

    蕭懷衍聽著她小聲的詢問,像是有片羽毛輕輕地掃到了他的耳邊。

    他瞥了一眼那瓷瓶,嗯了一聲。

    薑蜜把那藥瓶打開,裏麵是白色的粉末,她將其小心均勻的灑在傷處。

    藥粉很快覆蓋住了傷口,隻是不知就這樣可以了,還是需要再上其他的膏藥。

    薑蜜停住了,蕭懷衍閉著眼睛開口道:“白色的玉罐裏還有膏藥。”

    薑蜜隻好把玉罐拿起來,裏麵的藥膏帶些綠色微微透明,她拿起放在一邊的銀片,刮了一層膏藥繼續抹上去。

    一股草藥的芬芳散開,蕭懷衍之前上藥都沒什麽感覺,這會傷處倒是清清涼涼的。

    身旁的人安安靜靜地在上藥,藥香裏混著她身上獨有的清香,讓蕭懷衍恍惚是回到了夢裏,薑蜜前來為他侍疾,擔憂地給他喂藥。

    那種靜謐無聲的溫柔讓他想要全部占有。

    不同於夢中那麽虛幻,醒來後是無邊的空蕩。

    他所想要攥住的,此刻就活生生的在身邊。

    薑蜜專心敷著膏藥,有一處藥膏要滑落下來,她擔心弄髒衣裳急著便用手指抹去。

    在碰觸到那肌膚的一刹那,感覺到微微一震。

    倏地,蕭懷衍睜開了眼睛。

    他伸手扣住手忙腳亂想要退離的薑蜜,雙眼晦暗,“薑蜜,你明白朕所說扯平的意思嗎?”

    蕭懷衍看著她茫然的神情,一字一句道:“一恩還了一恩。扯平了,便是先前種種都不作數了。”

    薑蜜的心涼了半截,手中的藥全部打翻在地,臉上的血色盡褪。

    他什麽意思?

    難道他是想反悔賜婚嗎?

    深深地恐懼就像是無邊無際地湖水把薑蜜淹沒,讓她透不過氣。

    薑蜜眼中露出哀痛之色,“陛下的心意,總是這樣反複無常麽……”

    為何給了她希望,又要來打碎。

    她所努力做的一切於他而言便隻是輕飄飄地一句話。

    “是您答應的承諾,是您說過不騙人的,也是您說過換了藥便扯平的。陛下為何總要欺辱於我。”

    薑蜜的喉嚨發緊,卻聲聲帶著質問。

    這話落在了蕭懷衍的耳中,刺得他那一直隱忍的怒意都快壓不住了。

    他做了這麽多,一直在退讓卻換來了一句欺辱於她?

    “欺辱於你?”蕭懷衍將薑蜜拉到身前,眉宇間的戾氣橫生,將她的下巴抬起頭,冷笑了一聲。

    “朕要欺辱於你,那日便能幸了你,就算讓你嫁人了朕要傳喚你便得乖乖進宮伺奉。你以為薑家和薛家能夠保住你?”

    “是又想用你的性命威脅朕?你以為要欺辱於你,朕會在意你是否自戕?朕大可以將你的手腳都套上玄鐵鎖鏈,將你束於床榻之間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至大可以剝奪你身份,讓薑家三姑娘病逝,而你卻被囚於這一室之中不見天日。”

    蕭懷衍碰了碰薑蜜的臉,“若要欺辱於你,朕有得是的法子。”

    若不是那些夢境,若不是對她有憐惜之意,他何須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蕭懷衍已是極耐著性子了。

    薑蜜被他的話嚇住了,眼前的蕭懷衍比前世那肆意妄為的模樣更令人害怕。

    她或許就從未真正的了解過他。

    那些話不是要挾恐嚇,而是以他的身份完全能做出所說的那些事,他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

    薑蜜怕自己一張口會哭出來,那股絕望的悲傷無法控製的湧了出來。

    蕭懷衍看到那雙杏眼彌漫的傷痛讓他心底的燥意更濃。

    又是這樣,一次次地跟夢裏的那一雙雙的淚眼重合,看著她對自己畏懼並不能讓他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是無力的挫敗。

    蕭懷衍愈發的煩躁,他手裏的力道讓薑蜜疼地悶哼了一聲,死死地咬著下唇。

    這副又倔又懼怕的模樣與夢中的那眷戀愛慕的神情完全迥異。

    究竟其中是出了什麽差錯會變成這樣。

    蕭懷衍鷹隼般的長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漸漸地鬆開了手。

    “你走吧。”

    薑蜜一瞬間覺得自己聽錯了,她怔神朝他看去,見他摁住額頭一雙狹長的鳳眼陰惻惻地盯著她。

    薑蜜骨寒毛豎,不顧禮儀匆匆地從寢殿之中逃一般跑了出去。

    蕭懷衍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摁住生疼的額頭,明明不該是這樣……

    這下好了,又嚇得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