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張鳳婆臉色驟變, 下意識地奪門而出。

    剛到門口,兩個身形壯碩的小廝擋住了她的路,揉捏著拳頭, 陰測測的笑了, “勞煩老嫗識趣一點, 不要讓我們為難。”

    張鳳婆臉色難看,不得已隻得重新挪回屋裏。

    她站在窗前,似不經意的往外瞥了一眼, 大概算了下高度, 又將視線轉過來,沉著臉問:“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蕭明珠嗤笑, “別費勁了,這裏裏外外都被我們的人圍住了, 你逃不出去的。”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張鳳婆擰著眉,目光落在鄭雲奇身上,陰沉著聲問:“你不是鄭雲奇公子,你到底是誰?”

    “不,我確實是。”鄭雲奇懶懶地笑了,手指叩擊著桌麵,“難道跟你牽線的錢三沒跟你介紹過?”

    張鳳婆沉著老臉沒說話。

    錢三公子確實和她說過, 說是長淮鄭氏的鄭公子找上他,說是想要一個美貌的暖床, 請她務必帶些好“貨物”, 否則這世家的公子根本瞧不上。

    以她的地位,錢三公子已經是很難夠得上的人物, 更何論是長淮鄭氏的公子, 她本就想借著鄭公子打開那些世家的門路, 才眼巴巴的過來。

    誰曾想,竟是一個陷阱。

    “自然是介紹過。”張鳳婆低著頭,沒讓眼中凶色露出,陰著臉,“但小婦人不信,不信你當真是鄭公子。”

    她想著,恐怕那位錢三公子也被蒙蔽了,所以才弄錯了。

    “你常年混跡在京城,自然應該聽說過鎮國公府吧?”蕭明珠撐著身子看她,眼裏露出幾分興味,“鎮國公夫人出自長淮鄭氏,我又是他的表妹,你不如猜猜我是誰?”

    她嗓音輕快,透出幾分興致盎然的意味,眼角眉梢裏都是少女的明媚。

    鎮國公夫人出自長淮鄭氏,膝下隻有一女,嫁給了當今最受寵的晉王殿下。

    這樣的婚事即便是張鳳婆這種市井小民也都有所聽聞,成親那日紅妝鋪了豈止十裏,浩浩蕩蕩極盡張揚。

    她這樣的語氣,這樣明豔昳麗的容顏,張鳳婆又偏頭去看她身邊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身玄色勁衣,花紋繡著金蟒,那蟒紋精秀,她隻瞧了一眼也能猜出那定是上好的繡娘所繡,他神色散漫,從剛進來便一直把玩著一個玉扳指,那眉眼卻疏朗清貴,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少年郎。

    張鳳婆心中隱隱升出一個猜測。

    若是鄭公子當真就是鄭雲奇公子,他邊上這人確實是他的表妹,那她和這少年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鎮國公府的嫡小姐,也是如今的晉王妃和晉王殿下。

    張鳳婆的心漸漸沉到了穀底,過了許久,才啞著聲開口:“小婦人記得自己應該不曾得罪過兩位,所做之事也隻是謀個生路,還望兩位貴人高抬貴手,放小婦人一條生路可好?”

    “謀個生路?”蕭明珠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嗤笑,“你所謂的謀個生路卻是要拐走旁人家的孩子,可曾想過其他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會對他們家造成多大的打擊?”

    張鳳婆麵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賠笑道:“貴人誤會了,如今小婦人都是采買,你情我願的事,也是人家親爹娘不要她們的,若是留在家中,下場指不定更慘,小婦人這是也給她們一條活路。”

    她說著,又開始抹眼淚,“兩位貴人明鑒,小婦人也知道那些是傷天理的事,怎麽可能會去做?”

    蕭明珠對她的半句話都不信,嗤笑,“那你十幾年前從開福寺拐走的那個小姑娘呢?”

    張鳳婆心裏沉了沉,拱手問:“不知兩位貴人和她有什麽關係?”

    “不該問的別問。”鄭雲奇往後靠了靠,做足了世家公子的驕矜,冷著臉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省得鬧出些不愉快的事。”

    張鳳婆僵著臉,擦著眼淚說:“小婦人確實曾經在開福寺撿到一個小姑娘,可那不是小婦人拐走的,而是那小姑娘走丟了。”

    “小婦人是想著幫她找親人,所以才——”

    “直接說下落就行。”蕭明珠打斷她的話,沉聲說:“她如今在哪?”

    “這個…這個小婦人也不清楚。”張鳳婆擠出了幾滴眼淚,幹巴巴的說:“那小姑娘我想著帶她去找親人,結果一轉眼人就沒了。”

    “小婦人還找了許久,真的沒找到那小姑娘的下落,最後隻能不了了之了。”

    “看來長淮鄭氏的名聲還是不夠響。”謝宴遲掀了下眼皮,慢悠悠的笑了,“隨便一個人都能忽悠了,叫兩個人過來給她鬆鬆骨,這樣自然什麽都肯說了。”

    張鳳婆麵皮抽動了下,攥緊了衣衫有些不安。

    鄭雲奇恍然大悟,像是忽然間被點通了一樣,笑著說:“晉王殿下說的有禮,你們幾個,給我叫些人進來好好伺候下這位張鳳婆。”

    門外小廝立刻恭敬喝了聲:“是!”

    話落,房間裏便湧進來幾個壯碩小廝。

    張鳳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下,可很快便被湧過來的小廝給按住了肩膀。

    “老實點吧你,在鄭公子麵前還這麽不老實,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在長淮,我還真沒見過有敢欺騙我們鄭公子的,叫你說什麽就說什麽,別想著蒙混過關,否則一旦我們查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老實點別動!”

    幾位小廝尋常也沒有能和鄭雲奇接觸的機會,眼下知道有機會,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表現自己。

    張鳳婆原先還覺得是在嚇唬自己,可肩膀上的力度卻讓她一下清醒了過來,他們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想對她動手。

    她心下咯噔,慌忙出聲:“我說我說我說!”

    “早說不就行了。”鄭雲奇撣了撣衣裳,嫌惡的撇了下嘴,“何必非得鬧到這個地步,大家都不愉快呢?”

    張鳳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嘴唇囁嚅了下,“那小姑娘是…是我拐走的不假,可小婦人真的沒說謊,我本想將她帶出京城,結果那丫頭半路跳了車,您現在讓我說,我也…我也不知道下落啊。”

    那丫頭是她逛開福寺的時候見到的,應當和人走散了,可不哭也不鬧乖得很,從衣裳來看,是富貴人家,卻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她也就放下了心。

    她將她一路抱上馬車,或許是她太過聽話,一路上不吵不鬧,她也不知道這丫頭居然有這麽大的膽子直接跳窗下車。

    直到後來,車夫才回稟她,說是人不見了,又回去找了找,依舊沒看見人影。

    估摸著,要麽摔到山崖了。

    要麽,就是被埋進雪裏了,那天氣這樣冷,她一個小丫頭跑不了多久,估計就被凍死了。

    張鳳婆也去找了找,依舊沒發現。

    雖然覺得可惜,可想了想還是算了,一個丫頭而已,又不是什麽新鮮貨色,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

    也實在因為那丫頭大膽的表現,給她留下了很大的印象,以至於過去十幾年,這件事隻一想仍然能回憶起來。

    蕭明珠看著她的神色,她神色中沒有半點躲閃,應當不是在說假話。

    可若不是說假話,那這件事便更加棘手了,連張鳳婆也不知道她的下落,那能找到的可能性就太小了。

    她抿了抿唇問:“那你可還記得是什麽地方跳車的?”

    張鳳婆眼珠轉了轉,下意識地準備說謊,肩膀忽然一痛,她回過頭,原本按著她肩膀的小廝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根木棍,尖銳的棍尖正抵著她,嗬斥道:“老實點,看你這眼珠亂轉的就知道你沒想說什麽實話。”

    張鳳婆一下子蔫了,幹巴巴的說:“我說我說,隻是小婦人也不清楚她是什麽跳下車的,約末著在城郊那一塊。”

    她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幾人的神色,“隻是有句話,小婦人不知當說不當說,那丫頭跳了車,那樣的天氣隻怕凶多吉少,若是她不跳車,恐怕還有活路,畢竟那傷天害理的事小婦人可不敢去做。”

    “小婦人也是為她們尋個出落,那些姑娘家爹不疼娘不愛的,我為她們尋了個出處,不管是為奴為婢起碼活下來了。”

    蕭明珠看著她邀功的模樣隻覺得惡心。

    若不是她將江宜年的未婚妻拐走,她又怎麽會被逼得隻能跳車離開?卻還擺出一副救了她性命的樣子,令人作嘔。

    “那你還還記得她的長相?”

    “記得,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張鳳婆生怕他們來找她麻煩,連忙將自己知道的事一窩蜂的說了出來,慌忙說道:“那丫頭雖然看著粉雕玉琢的,可手腕上卻有道疤,然後……然後脖子上有顆小痣,對對對,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手上有道疤,這倒是和江宜年給的信息對得上了。

    蕭明珠大概確認了,十有八.九就是江宜年的那個未婚妻。

    “你可記得叫什麽名字?”

    “我想想…”張鳳婆絞盡腦汁的想,隱約有了那麽點印象,連忙開口:“我問她叫什麽,那丫頭也不肯說,最後隻說自己叫什麽念念?”

    “杜韶念?”

    “對對對,應該就是這個名字。”張鳳婆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他們,賠笑道:“兩位貴人,小婦人知道的話都說了出來,二位貴人能放我離開嗎?”

    “慢著。”謝宴遲抬眼,唇邊掀起幾分輕笑,“本王倒是有一點比較好奇,能將人堂而皇之的拐出京城,你背後那人的能量恐怕…不小吧?”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把玩著玉扳指,扳指玉質通透,襯得他膚色冷白貴氣,神情散漫,可教人卻不敢直視。

    張鳳婆僵住了背,茫然抬頭,“小婦人不明白貴人您的意思。”

    “別揣著明白裝糊塗。”謝宴遲嘖了聲,嗓音裏裹著冷意,“若你背後沒有站著其他人,你…能夠得上長淮鄭氏?”

    雖說,這其中有著那位錢三公子牽線。

    可她能夠得上錢三公子,那位錢三公子又將她引薦給鄭雲奇,這本身代表她也不是個簡單的伢婆。

    這背後涉及到的銀錢,又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伢婆能夠保管得住的?

    張鳳婆攥緊了衣裳,臉上堆笑,故作茫然,“貴人,小婦人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我這我這…”

    “得。”謝宴遲打斷她的話,眼底一片漠然,偏頭看向鄭雲奇吩咐道:“行了,叫人把她帶下去吧,你們府裏應該有看押那些不聽話下人的地牢吧,把她丟進去,嚴加看管,關個兩三天就老實了。”

    鄭雲奇訕笑了下,點點頭:“是。”

    張鳳婆這下徹底慌了,連忙尖聲開口:“我說我說,放了我我什麽都說。”

    鄭雲奇止住那些小廝的動作,偏頭看向謝宴遲,詢問:“晉王殿下,那還要不要再……?”

    “拖下去!”少年眉眼並未有絲毫動容,嗤了聲:“已經給過一次機會了,她既然不珍惜,那就讓她好好在地牢裏想想自己是什麽樣的身份,有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這會兒還拎不清自己的身份,真是個蠢貨。

    又或者說,這張鳳婆還是看他們年紀輕,便以為隨便糊弄兩句就可以過去。

    張鳳婆聽清他嗓音裏的冷意,也不敢再隱瞞,連忙開口,“貴人貴人,我說我說,我什麽都招。”

    “晉王殿下晉王殿下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您問什麽我都說,絕不會再隱瞞。”

    “晉王殿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吵死了。”少年擰起漂亮的眉,冷聲道:“堵住嘴拖下去。”

    那些小廝得了命令,其中一人拿出塊破布堵住張鳳婆的嘴,不顧她的掙紮,氣勢洶洶的將人拖了出去。

    臨出門時,少年輕淡的嗓音傳了過來,“看著點四周,她敢一個人過來,恐怕有人接應,別把其他人放跑了。”

    那些小廝神色一肅,應下:“是。”

    謝宴遲敲了敲桌,淡聲道:“卓禮,你也跟過去!”

    從窗外不知何時落進來一人,他單膝跪地,恭敬的應了聲後便出門迎上那群小廝。

    聞言,那張鳳婆費力掙紮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麵帶幾分頹色。

    這晉王殿下說的這樣準,又準備的這麽充足,哪有半分京城裏傳言中除了脾氣暴戾一無是處的樣子?

    恐怕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將張鳳婆壓走後,鄭雲奇跟著去幫忙收尾。

    包廂裏,隻剩下蕭明珠和謝宴遲兩人。

    瞧著小姑娘神情懨懨的發呆,謝宴遲握住她的手,嗓音有些悶悶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太過了些?”

    小姑娘愣了下,“啊?”

    少年垂下眼睫,輕聲說:“我看你從剛剛開始就沒怎麽說話,我以為你……”

    “你胡說什麽呢。”蕭明珠回握住他的手,鼻尖皺了皺,“我才沒覺得你做的過分呢,她這是活該,我隻是在想線索斷了該怎麽才能找到他的未婚妻呢。”

    連張鳳婆都不知道,在京城裏找一個十幾年前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叫大哥去查,派人去城郊附近的幾個村子去搜,若她活了下來,隻可能是被村子裏的人給撿走了。”

    謝宴遲心頭鬆了下來,知道小姑娘沒有生氣,安了心,“不管那個杜韶念是被人撿走了,還是怎麽樣,總能查出來。”

    那樣的環境去養一個女童不太現實,要麽是做童養媳,要麽就是賣去大戶人家做婢女。

    可無論哪樣,村子裏平白多了一個人是不太現實的,總會有些風聲傳出來,隨便去村子裏問一問就知道了。

    “我這就去給大哥寫信。”蕭明珠眼睛亮了下,又偏頭看他,忍不住誇他,“謝四,你真聰明。”

    謝宴遲彎了下眼,攥緊她的手,“你不生我氣就好。”

    他就怕小姑娘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他的冷漠,可他本身處於深宮,對那些個性命司空見慣,從來就不是好人。

    “我不生氣。”蕭明珠仰頭看他,認真的說:“就像你昨天說的那樣,謝四,我是你的妻子,我也會毫不猶豫站在你身邊。”

    “不管你做些什麽,我都相信我的謝四不是壞人,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少年怔了下,小姑娘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裏倒映著他的模樣,呆呆的。

    她嗓音輕快,可卻再堅定不過。

    謝宴遲心頭忽然生出幾分澀意,疼得他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裏,埋在她的頸間,嗓音悶悶的,“蕭明珠,你這樣會把我慣壞的。”

    蕭明珠想看他,卻被少年摟緊了腰,禁錮在懷裏,她鼓了鼓臉問:“為什麽呀?”

    謝宴遲偏頭親了親她的脖頸,輕聲說:“我原先就想能夠娶你,可你對我越來越好,讓我越來越貪心,越來越想擁有更多。”

    少年的嗓音有些顫抖,身子也有些輕顫。

    蕭明珠意識到他現在情緒不太對,沒再掙紮,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可是我們是夫妻,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都是應該的。”

    蕭明珠鼓了鼓臉,又想到什麽,氣惱道:“況且,那個張鳳婆本來就不是好人,她那是罪有應得,幹嘛擔心我會生氣?”

    她越說越覺得生氣,伸手砸了下他的肩膀,輕哼,“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同情她?”

    “不是不是。”謝宴遲搖頭,頓了下才低著頭輕聲說:“我就是擔心,擔心你覺得我沒你想的那麽好。”

    這些時間來,小姑娘已經很信任依賴他,在她心裏,他的印象很好。

    可其實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沒有那麽好,他怕她會覺得受到欺騙,然後就不喜歡他了。

    “你笨不笨啊?”蕭明珠又生氣又覺得好笑,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氣勢洶洶的說:“謝四,你給我聽好了,我就是一個很自私很自私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罵你是個壞人,可隻要你對我好,我就喜歡你。”

    她撇了嘴,毫不在意道:“旁人的看法與我何幹,他們又不和你相處,怎麽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少年還是有些呆呆的,那雙漂亮的眼睛怔怔的看著她,像是沒反應過來,有點可愛。

    蕭明珠捧住他的臉,仰頭親了下他的唇瓣,“謝四,別太小心翼翼啦,我現在喜歡你,隻喜歡你!”

    她的唇瓣很軟,裹雜著她身上淡淡的丹桂香味。

    謝宴遲眼睛有些澀,他閉上眼沒敢讓眼底洶湧澎湃的愛意泄露出,彎腰堵住她的唇瓣,“蕭明珠,這是你答應我的話。”

    “別騙我!”

    小姑娘被親得暈暈乎乎,應了一聲:“好…好呀。”

    *

    晚些的時候,鄭雲奇過來匯報情況,果然抓住了張鳳婆的同夥,是個賊眉鼠眼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見勢不妙想逃,最後還是被卓禮給抓了回來。

    說到這,鄭雲奇忍不住道:“晉王殿下,你那個侍衛身手真的不錯,我們都還沒看清,他就把那人給抓住了。”

    謝宴遲淡笑了下沒接話,略微停頓了下吩咐:“先讓兩人見上一麵,再分開關,我想會有一些不錯的收獲,那個張鳳婆可不是什麽經得起考驗的人。”

    “是。”

    “派人盯著點,雖然那張鳳婆看起來不像會服.毒的人,可也得避免著她來這麽一下。”

    鄭雲奇點點頭,又問:“晉王殿下是想查出來這人背後的人?”

    少年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輕笑,“她能在京城做這樣的事,十幾年都沒被發現,可想而知背後那人身份也不低,我倒是想看看偌大的京城,是誰在做這件事。”

    鄭雲奇點點頭沒再問,躬身行了個禮就要下去。

    “等一下。”蕭明珠喊住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你不會把我們查的這些時說出去吧?”

    “怎麽可能?”鄭雲奇下意識否認,“我是什麽樣的人,寶兒你不知道嗎?”

    “那萬一舅舅問你呢?舅母問你,外祖母問你呢?”小姑娘逼近了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盯住了他,“那你怎麽回答?”

    鄭雲奇被噎了下,“我……”

    在鄭府,如今話語權最大的當然是祖母。

    他們做什麽事,隻要祖母問了肯定就要如實回答,否則肯定招得祖母生氣。

    蕭明珠瞧了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意思,輕哼了聲:“我跟你說,其餘的事你都可以說,但這件事你絕對不能說聽見沒?”

    鄭雲奇麵帶難色,可瞧著她又咬牙點頭,“行,我絕對不說,不管誰來問,我都——”

    “他們若是問,就將事情推到我身上。”少年瞥了眼他,淡淡開口:“直接告訴他們,是我要你去做的,眼下這個關頭,我想他們也不會來問。”

    那兩個丫鬟的事還沒個結論呢。

    若是卓禮真的查出來點什麽,那恐怕這些人都得給他一個交代,這種時候,他們哪敢過來詢問?

    鄭雲奇鬆口氣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你剛才也不叮囑。”蕭明珠偏頭,戳了下他的額頭,“萬一外祖母她們過問這件事呢?”

    “說就說吧。”謝宴遲絲毫不在意,從後擁住她的腰,嘟囔:“他總歸是你的表兄,在這件事上已經出了力,若是想說就說吧,反正也沒查出來什麽重要訊息。”

    他停頓了片刻,又彎起眼笑,“反正我追查著這件事,一旦走漏風聲,我定不會輕易將這事揭篇而過,到時候就得他們給我一個交代了。”

    不管怎麽樣,長淮鄭氏都不可能脫身。

    從他們從京城來時,就注定了這件事會和他們牽扯關係。

    蕭明珠偏過頭,捏了下他的臉頰,“你真狡猾。”

    少年隻彎著眼笑了笑沒說話。

    窗戶敞開,簌簌的冷風吹進來,他抬頭瞥了眼窗外,摸了下她冰涼的手,輕哄:“快去沐浴,早點睡覺。”

    蕭明珠應了聲,喚來尋冬伺候她去沐浴。

    她走了沒一會兒,卓禮才走進來,單膝跪地,恭敬開口:“殿下,查清楚了,那兩個丫鬟確實是家生子。”

    他頓了下,眼中厲色乍現,“但卻沒那個鄭夫人說的那麽簡單,我從那兩個丫鬟的衣服和屋裏搜出了烈.性.春.藥,應該是準備用在您身上。”

    謝宴遲垂下眼睫,攥緊了掌心。

    幸好方才將小姑娘給支了出去,不然若是她聽見這話,定會難過死。

    那王氏確實沒安好心。

    沉默了許久,他才冷聲開口:“既然她不在意,不要這個臉麵,那本王也不給她們留了。”

    “將你搜到查到的那些東西,遞交一份給那個鄭宏信,我倒要瞧瞧,他準備怎麽給寶兒一個交代。”

    卓禮恭敬點頭,“是。”

    蕭明珠沐浴完出來時已經很晚了,天色完全暗下來,陰沉的天氣透不出半點光線。

    屋裏燒了地龍,她剛進來便察覺到升騰的熱氣,將披風解開放到了一旁。

    少年也沐浴好了,烏發還在滴水,落在他的雪白裏衫上,浸透了那一片的衣裳,襯出冷白的膚色。

    “頭發怎麽不擦?”蕭明珠拿了幹淨的臉巾給他擦拭頭發,偏過頭數落他,“瞧瞧你,頭發也不知道擦,若是凍著了怎麽辦?”

    少年攥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進懷裏,輕聲問:“寶兒,倘若你那個舅母對你確實沒什麽好心思,你會不會難過?”

    蕭明珠怔了下,“是查出來什麽了嗎?”

    她用的是肯定語氣,他沒辦法隱瞞點點頭,“是。”

    “不會難過。”小姑娘頓了下後,搖搖頭笑起來,“因為難過了一次,便看清了,不會再難過了。”

    謝宴遲摟緊了她的身子,將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臉頰,“還有我呢,我還在,別難過。”

    他發梢還在滴水,濕漉漉的,蹭在她的臉上癢癢的,蕭明珠沒忍住笑出來,往後縮了縮,笑彎了眼,“你你你別過來,你頭發都沒擦幹,好癢…”

    “殿下。”卓禮從外走進來。

    謝宴遲將邊上的披風拿過來,裹住小姑娘的身子,才抬起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卓禮沒進來,隻隔著簾子低頭說:“地牢那邊傳來消息,那個張鳳婆哭著鬧著要見您和王妃。”

    他眼皮未掀,嗤了聲:“不見。”

    先前讓她說怎麽都不肯說,藏著掖著,如今被關起來倒是老實了許多。

    “可那個張鳳婆情緒似乎有些崩潰的厲害。”卓禮停頓了下,又說:“若是不去,她能不能撐過今晚都是一回事。”

    謝宴遲略微沉思了下,最終還是點頭,“行,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卓禮點點頭下去了。

    謝宴遲將小姑娘抱到一旁的軟塌上,細心地叮囑她,“你在這裏待著,地牢濕冷…”

    “我也要去!”蕭明珠打斷他的話,眼睛亮亮的,“卓禮說了,那個張鳳婆也想見我。”

    更何況,事關江宜年的未婚妻。

    她還是想盡快將這件事解決,省得後麵再生事端。

    謝宴遲沒能拒絕得了她,點點頭還是答應了,可外麵天冷,他還是給她裹滿了衣裳,才放心拉著她出門。

    地牢濕冷,光線也昏暗的很,因為平時被用來關押不聽話的下人,也有一些得罪過鄭氏的人,充斥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蕭明珠蹙了眉,還沒多想,少年便拿了手帕掩住她的口鼻,“氣味不好聞,先忍忍。”

    手帕上,傳來淡淡的丹桂香,很清淡,如今昏暗的光線,隱約能瞧見上麵繡著奇怪的蘭花紋絡。

    她怔了下,認出是自己繡的手帕,有些羞赧,“你…你怎麽還留著這個呀?”

    那是最先前她繡的,繡的不大好看,她以為他會丟掉的。

    畢竟她後來又給他繡了一個手帕,雖然幾經波折,但總算到他手裏了,沒想到他居然還留著。

    少年簡而言之:“好看。”

    “哪裏好看?”蕭明珠撇嘴,想到當時被沈淮寧貶得一文不值,輕皺了下鼻子問:“你怎麽有這個?”

    她當時看見也覺得奇怪,她繡了很多,可絕對沒有一個拿給謝四了。

    隻是那時,她隻顧著害羞這個手帕繡得醜,生怕謝四也這麽說,就忘記問了。

    謝宴遲身子僵了下沒說話。

    小姑娘推了下他,有些不滿,“我在問你話呢。”

    少年垂下眼睫,輕聲說:“這個是你當時繡給沈淮寧的,你走後他就將手帕丟了,我見了就撿回來了。”

    空氣安靜極了,他有些不安,想了想又說:“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我就是怕你會難過,所以才沒說。”

    她走後,沈淮寧便將手帕丟到了一旁。

    他見著就拿了回來,雖然沾了灰塵,繡得歪歪扭扭,可他一眼就認出是蕭明珠的親手繡得手帕。

    即便很奇怪,可那是她繡得,他就覺得好看。

    小姑娘還是沒出聲,謝宴遲不安極了,停下來去握她的手,“寶兒,你別不說話,我下次…下次不帶出來了,你別氣。”

    過了許久,才響起小姑娘悶悶的聲音,“你幹嘛要去撿呀。”

    聽見她說話,他心頭鬆了口氣,攥緊了她的手往前走,“那是你繡的,我不想它落到旁人手裏,更何況,我覺得好看。”

    小姑娘嗓音很低,帶著一點哭腔:“哪裏好看了?”

    “我覺得哪裏都好看。”謝宴遲敏銳的察覺到她語氣的不對,停下來撫上她的臉,小聲問:“寶兒,你是不是哭了?”

    蕭明珠別開臉,有些難為情的否認,“沒…”

    “我聽見了。”謝宴遲輕輕將她摟進懷裏,親了親她的臉頰,“別哭了乖,他那人蠢的很,才不懂欣賞呢。”

    “我是說你,你笨死了。”

    蕭明珠氣得咬了下他的臉,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你對我這麽好,就讓我覺得又難過又委屈,沈淮寧怎麽想我才不管他呢。”

    她咬的力度不大,柔軟的唇瓣擦過臉頰,癢癢的。

    謝宴遲抿了下唇,彎起眼笑,“你不生氣就好,你本身就值得最好的,別哭了乖。”

    她是他小心翼翼捧著都怕唐突了的珍寶。

    蕭明珠將臉埋進他懷裏,悶悶的應了聲。

    少年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過了一會兒,才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張鳳婆被關在最裏麵,周圍全是曾經得罪過鄭氏的人,每隔不久,便會上一套刑罰。

    四周全是人的慘叫,張鳳婆光是聽著就覺得心裏頭打顫,聽了幾個時辰後,她終於憋不住了,哭喊著要見人。

    瞧著兩人走近,她猛地撲上來,眼淚糊了一臉,“我說我說,我什麽都招。”

    謝宴遲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偏頭吩咐:“把人架出來,帶到一間幹淨的地方,本王來問話。”

    “是!”

    張鳳婆被人駕著往前走,周遭牢房裏的情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小腿肚忍不住打顫,到了地方後,便忍不住說:“我背後的東家叫什麽我也不知道,每回我隻是將銀錢送給阿鬆就行了,若是出了事,他們那邊會幫我擺平。”

    謝宴遲抬眼,“阿鬆?”

    “就是那個…一起抓進來的年輕人,他叫阿鬆。”張鳳婆不安的攥著手指,慘白著臉,“再具體的,小婦人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就是個升鬥小民,也不認識什麽大人物啊。”

    昏暗的光線下

    少年眼裏神色漠然,語調漫不經心地,“這麽說來,你是一點用處沒了?既然如此,那…”

    張鳳婆臉色一變,連忙說:“具體什麽身份我不知道,但那個地方我蒙著眼去過,隱約有點印象,是在城東,主事的那人年紀有些大,若是再讓我走一回兒,我絕對能認出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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