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退紅嗎?”俞嫣走到窗口, 彎下腰去細瞧。剔透翠濤的花瓶裏,高低錯落插著兩朵粉白芍藥。一眼看去以為嫩白的花,細瞧才能看出每一片花瓣上漸次洇開的淺粉。碧綠的細條枝葉綴著, 越發顯得芍藥嬌嫩。

    俞嫣推開窗, 帶著點薄霧的暖光灑下來, 落在花蕊間。又有微風拂麵,吹動花瓣微顫, 也吹來淡淡的雅香。

    俞嫣輕嗅,在暖陽的芬芳裏有了晨起的好心情。

    “也不是。”竊藍笑著走到俞嫣麵前。她一雙杏眼完成月牙,笑著說:“是姑爺一大早去摘的哦!”

    俞嫣訝然,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薑崢問她喜歡什麽。她再回頭望向花瓶裏的芍藥,那於晨時微風中輕顫的花瓣綻得更溫柔幾分。

    “對了,太子妃的帖子。”竊藍轉身去拿了帖子,捧給俞嫣。

    俞嫣還沒來得及看, 退紅腳步匆匆地進屋來, 臉上也是一臉沉色。

    “那個宮女死了。”退紅沒頭沒腦的一聲稟,俞嫣卻一下子聽懂了。

    自從那日薑崢提醒她在春日宴上的落水可能不是巧合,俞嫣暗中派人去查。她到底不是宮中人,之前也沒有將眼線安插在深宮這樣的必要和本事。如此,調查顯得不易。出事之後,那個引路的宮女領了罰, 也便攆去了宮中幹重活。暗中盯著那個引路宮女成為很重要的一環。可是那個宮女死了。

    “怎麽死的?”俞嫣立刻問。

    “自縊。”退紅補充,“驗過屍,確定是自己尋了短見,並非他殺後再裝出的自縊假象。”

    俞嫣沉默著。

    薑崢從外麵進來, 看見俞嫣穿著夜裏的寢衣呆立在窗前蹙眉凝思著。

    她抬起眼睛望向薑崢, 說:“那個引路宮女自縊了。”

    薑崢點頭, 道:“已經聽說。”

    “好好的人怎麽會自己尋短見……”俞嫣喃喃自語般輕聲。這個宮女的死,是不是正好證明了她的落水並非一個意外?

    薑崢走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溫聲:“也別太擔心,日後進宮時注意些。”

    俞嫣這才想到太子妃邀約的事情。她打開竊藍遞來的帖子掃過一眼,將帖子放到一旁,說:“太子妃邀我下午去東宮一趟。帖子裏說她給太後的賀壽圖想請我幫忙。”

    薑崢頷首,說:“我送你去。”

    俞嫣訝然,又趕忙笑著故作輕鬆:“那也不用那麽緊張啦。我自小常常進宮,自己注意些就是啦。”

    薑崢笑笑,道:“也好長時間沒給姨母請安,順路。”

    俞嫣看他一眼,輕輕收回視線,再將目光落回窗台上的芍藥。

    薑崢順著俞嫣的視線望過去,望向那瓶芍藥,他再次將目光落回俞嫣的眉眼,幾不可見地皺了眉。

    她為什麽不誇這花摘得好?連個巧笑嫣然地顧盼回眸也吝嗇。

    這可不是個合格的妻子。

    “還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給夫人拿衣服、準備梳洗?”薑崢開口。

    退紅和竊藍福了福身,趕忙退下去忙碌。

    屋子裏隻剩下兩個人了,薑崢才朝俞嫣走過去,幾乎是貼在她身後,陪她一起去看那瓶芍藥。

    俞嫣側轉過身,肩頭擦過他的胸膛。她用一雙疑惑的眸子望著他,似乎不太懂他為什麽要靠得這樣近。

    她發現薑崢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此刻他的眼神好似和昨天晚上的某一幕重合。他又要禮尚往來了嗎?俞嫣趕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她搖頭,低聲悶語:“不可以。我還沒有梳洗。好髒……”

    “髒”字入耳,薑崢莫名皺了下眉。他的眉宇很快舒展開,淺笑著問:“釀釀想什麽呢?”

    是她想錯了嗎?俞嫣不想理薑崢了。她轉過身去,用手指頭輕輕撥弄著花瓣。層層疊疊的花瓣在她的指下一陣輕顫,有浮光晃動。

    外麵侍女的腳步聲,告訴俞嫣溫水已經備好。她輕推開薑崢,快步往浴室去。

    薑崢立在原地,目送俞嫣走遠,才閑適回眸望向窗台上的芍藥。此時無風,安靜的芍藥尋常如死物。薑崢回憶著花瓣在俞嫣指下輕顫的情景。這花,想來還是動起來更美些。恰好一陣風吹來,堆紮的層疊花瓣再次伴著浮光輕輕晃動著。

    薑崢望著花瓶裏的芍藥,慢慢收起眉眼間沉著自傲的淡笑。

    花還是那支花,無關動與不動。美與不美,缺的是撥花的纖纖柔荑。

    下午,俞嫣依太子妃的帖子進了宮。薑崢陪著她一起,兩個入了宮門便分開,一個去了東宮,一個去見皇後。

    “你那邊結束遣個宮女與我說一聲,我去接你。”薑崢道。

    “那我要去見皇後嗎?”俞嫣詢問。她記得蘇嬤嬤曾經的提點,皇後和薑崢關係匪淺,對待皇後要更敬重些。俞嫣雖然自小就時常往宮裏來,可她以前和皇後實在沒什麽接觸。在她印象裏,皇後是個又冷又嚴肅的人。說不上不喜,隻能說她自小就很敬畏皇後。

    “再看。”薑崢道。

    薑崢小時候倒是時常去見皇後,隻是稍微長大一些就不再方便去後宮,去的次數便少了許多。

    俞嫣到了東宮,太子妃林宜嘉身邊的宮婢將人請進花廳。太子妃正對攤在桌上的一幅雙鶴賀壽圖愁煩,見俞嫣進來,起身親自將人拉過來。

    “想親自畫一幅賀壽圖,卻怎麽看都不滿意。你幫我瞧瞧。”林宜嘉柔聲道。

    俞嫣眼睛望過去,嘴巴上卻說:“太子妃怎麽就尋了我?我那點畫技哪裏比得上宮裏的先生們。”

    “小郡主謙虛了。宮裏的丹青先生們怎麽就比得過你了?”林宜嘉道,“再言,我畫這幅畫畫到一半時,才知道小郡主十歲出頭時就給太後獻過一幅雙鶴拜壽圖。所以我想著請你來幫我看看。一是提提意見將我總是改不滿意的地方修好,二也是想問問小郡主當初畫的雙鶴圖是什麽模樣,也好避開,免得東施效顰。”

    俞嫣聽了這話,才道:“宮裏亂傳的話你可別當真,他們最會捧人,我十一二歲時胡亂畫的賀壽圖實在難以入眼。而且從布景到情景、用色,兩幅畫完全不同。”

    林宜嘉這才放心。她剛剛所言皆是真心話,隻是明顯後者更重要。她不僅不願和俞嫣曾經獻上去的拜壽圖雷同,也不願因為雷同生出不必要的麻煩。林宜嘉入主東宮不到一年,處處謹慎周到,不願出一絲差錯。

    她溫柔笑著:“不同我就更安心了。那還請小郡主幫我看看這些竹子,總覺得畫的位置不對。”

    俞嫣仔細瞧了瞧,認真給她提了點修改意見。兩個人一直談論著這幅雙鶴賀壽圖,一個仔細提意見,一個認真地聽。宮女進來送甜點和茶水,兩個人也渾然沒注意,十分專心。

    林宜嘉之所以敢獻畫,那自然也是擅畫、愛畫之人。更別說俞嫣自小玩顏色,還不會寫字時先會畫花草。兩個人以前隻算麵上認識,今日通過丹青倒是相談甚歡。

    近一個時辰過去,兩個人對於這幅雙鶴拜壽圖終於達成了共識。林宜嘉莞爾:“小郡主果然幫我解惑不少,今日收獲頗多。真是要多謝你。”

    俞嫣彎彎眼:“太子妃客氣了。”

    俞嫣又側首,吩咐身邊的宮女往皇後那邊去一趟,告訴薑崢她這邊的事情辦好了。

    林宜嘉笑著說:“這可真是新婚小夫妻正如膠似漆的時候,形影不離啊!”

    俞嫣反駁:“沒有。他隻是順路也要進宮一趟而已。”

    她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也知道薑崢恐怕的確是為了陪她……

    俞嫣留在東宮又陪了林宜嘉說說話,宮女稟告薑崢正往東宮來,俞嫣便笑著跟太子妃告辭。

    林宜嘉淺送了一段,便轉身回了花廳,重新坐在書案後,繼續去看那幅雙鶴拜壽圖,琢磨著怎麽才能修改得好。

    宮婢從外麵進來,瞧一眼太子妃的臉色,才稟話。

    “太子殿下……”宮婢微微停頓了才繼續說,“又從宮外帶回來兩個女人。聽說還是一模一樣的雙生女。”

    林宜嘉“嗯”了一聲,沒怎麽在意。

    宮婢愁眉苦臉,實在是不懂太子妃怎麽就不急呢?

    林宜嘉確實不急。她嫁入東宮又不是為了時間罕少的真愛。就像太子選了她是因為她強大的母族,她嫁入東宮也不過是為了權勢。太子納多少個女人進東宮她都不介意。她甚至覺得太子領回來的女人越多越好,這樣就沒空來煩她了。

    她看見趙瓊那張臉就惡心,還得裝著溫柔端莊,煩死了。

    太子趙瓊回來時,遠遠看見了俞嫣。

    俞嫣一邊往前走,一邊時不時側過臉對身邊的侍女說話,一雙璀然的眸子裏捧著暖光,澄澈明亮得過分耀眼。

    這世間女郎的美,千姿百態。趙瓊嚐過太多種女人的美,唯獨缺了這麽一道明燦耀眼的滋味。

    他緩步往前走,迎上俞嫣。離得越來越近了,趙瓊隱約聽見俞嫣正在對侍女說些甜點的名字。

    那麽喜歡吃甜點,人應該也是甜的吧?

    趙瓊望著俞嫣的目光逐漸深下去,帶著些越來越壓不住的欲。這個總是時不時出現在宮中,又永遠不會將目光落過來一瞬的表妹,再一次勾了他的百轉心腸。

    俞嫣也看見了趙瓊,她稍微收斂下眉眼間的笑意,規矩地福了福身:“殿下。”

    “客氣了。明明都是一家人,理當親近些。表妹每次都是這樣生疏客氣,實在是不必。”趙瓊望著俞嫣微眯起眼,慢悠悠地攏著掌中的一塊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