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皇宮裏。

    琉璃瓦被薄陽層層覆住,耀眼奪目。

    “他們當真這麽說?”皇帝批閱著奏折,淡聲問。

    “回陛下,唯陽公主和臨將軍的原話便是如此。”

    轉述完聽來的話,內侍跪在一旁,殷勤恭敬地幫皇帝捶腿。

    “唯陽公主近來倒是總往將軍府去,”皇帝提筆蘸墨,在奏折上寫著什麽,“想來京中傳言也並非全為不實。”

    “你說,朕若是給他們二人指婚,唯陽公主會如何?”

    內侍連忙道:“能得陛下賜婚,是公主和將軍的福氣。”

    皇帝笑了笑,另啟一本奏折開始翻閱。

    “也許吧。”

    “北武國此次來的使者是由他們四皇子帶隊,你去東宮傳話,到時讓太子去迎接。”

    “今日你辦事不力,自去領三十杖責罰。”

    “是。”

    內侍誠惶誠恐地磕頭應下。

    皇帝又拿出放在一旁的書信。

    北武國皇帝的親筆信中,曾隱約透露想通過和親來增進和穩固兩國關係。四皇子來大啟,許是為了此事。

    皇帝沉默思忖著,心下有了打算。

    *

    夕陽西下。

    暮色逐漸籠上四方大地。

    比起平常,江殊瀾今日從將軍府回來得要早些。

    江殊瀾和臨清筠一起用晚膳時,葉嬤嬤麵色凝重地來找到她,說江柔派人把荷雪的屍體送到了公主府門口。

    江殊瀾沒了用膳的心思,和臨清筠道別後便匆匆趕回了府裏。

    “荷雪現在在哪兒?”甫一在正殿落座,她便沉聲問邢愈。

    邢愈還未開口,葉嬤嬤先出聲提醒道:“殿下,您還是別看了。”

    “為何?”

    葉嬤嬤不願殿下傷懷,卻也隻能如實說:“荷雪渾身是傷,沒有一處是好的。”

    江殊瀾心裏一緊,立馬追問:“怎麽回事?送荷雪回來的人是怎麽說的?”

    “回稟殿下,那幾名侍衛說荷雪潛入了雲月公主府,偷盜財物時被人發現,是在倉皇逃跑時失足摔死的。”

    邢愈道。

    “把荷雪帶上來。”江殊瀾以手扶桌,指尖因為過於用力已經浮現白痕。

    江殊瀾雖遣了荷雪離府,卻也讓人給她留了銀錢,她不至於落魄到偷盜的地步。

    況且雲月公主府守衛森嚴,荷雪一個弱女子怎能輕易潛入?

    分明是江柔故意為之。

    兩名護衛把荷雪的屍體抬了上來。

    江殊瀾握拳好幾次又猶豫著鬆開,才終於定神揭開了遮蓋在上的白布。

    隻一眼,江殊瀾眸中的所有情緒便凝成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下,無聲浸沒於衣料裏。

    荷雪的頭發被剪得極短而淩亂。那張她無比熟悉的臉上已經沒了絲毫血色,還遍布深可見骨的割傷。

    稍往下些,頸間的鞭痕和淤青綴連在一起,她身上的衣料也破損嚴重,血跡斑斑,隻是堪堪蔽體。不難想象衣服底下會有多少傷痕。

    這絕不會是失足摔出來的,荷雪死前經曆了種種折磨。

    江殊瀾不忍再看。

    “葉嬤嬤,安排人將荷雪安葬了吧。”

    “是。”

    “邢愈,你去查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殿下,您回來之前卑職已查明,荷雪是被人抓進雲月公主府的。”

    邢愈拱手稟報道。

    “荷雪在公主府地牢內受過嚴刑拷打,中途從地牢中消失過一日。她心口處曾被發簪刺入,是致命傷。”

    “送她回府的侍衛說,雲月公主把此物轉贈給您。”

    邢愈攤開的手裏放著的,是江殊瀾買給荷雪的珠花,此時已被血染透。

    江殊瀾沉默須臾,聲音清冷道:

    “江柔的頭發也不必留了,再把這個,置於她枕邊。”

    江柔還不能死,但江殊瀾要讓她難以安眠,每晚都想起自己殺過的人。

    還要讓她知道,江殊瀾可以悄無聲息地取她性命。

    她可千萬千萬,別放鬆警惕。

    “卑職遵命。”

    江殊瀾以為荷雪會拿了那些錢開始新的生活,卻沒想到她們會在此番場景下再見。

    看來江柔當真恨極了她。

    父皇崩逝之前,江柔常待在江殊瀾身邊甜甜地喚她“姐姐”。

    知道江柔喜歡在宮裏玩,江殊瀾便常留她在宮中和自己同吃同住。若是得了什麽好看好玩的東西,江殊瀾也常分給江柔。

    雖並非一母同胞,江殊瀾卻也是真心拿江柔當自己的親生妹妹對待。

    前世江殊瀾毒發後,江柔曾來她床榻旁假意難過實為炫耀。

    那時江殊瀾隻以為是因自己守孝期間少與人來往,加之江柔喜歡上了範明真,姐妹情分才疏遠了。

    江殊瀾生前,臨清筠一直瞞著,不讓她知曉當年給她下藥的人是荷雪和江柔,也是擔心她得知真相後會鬱結難舒。

    所以臨清筠隻是以荷雪推江殊瀾去擋箭這件事為由將荷雪遣走。江殊瀾離世後,臨清筠才回京處理了江柔跟荷雪,為她報仇。

    而這一世,許是因為計劃敗露,江柔毫不掩飾對江殊瀾的厭惡。每每遇見,她臉上都是江殊瀾不曾見過的氣憤和排斥。

    往事和眼前的場景交錯著在腦海裏出現,江殊瀾有些哽咽道:“嬤嬤,荷雪和江柔是不是……”

    “殿下,因果自得,荷雪有她自己因和果,雲月公主也會有她的。”

    葉嬤嬤溫聲寬慰道。

    自荷雪離府那日起,公主便不再碰她最喜飲的玫瑰烏龍茶。

    如今荷雪在雲月公主府慘死,葉嬤嬤不難想出其中關聯。

    若當日雲月公主得逞……

    葉嬤嬤不敢想。

    江殊瀾沉默良久,才道:“春分那日的宮宴,嬤嬤陪我一起去吧。”

    江殊瀾還有事要做,仍有想護住的人。

    “好,奴婢和您一起進宮。”

    那兒曾經是殿下和先帝、先皇後的家,殿下也許會觸景傷懷,葉嬤嬤不忍讓她獨自麵對。

    *

    翌日清晨。

    已經到了平日裏去將軍府的時辰卻仍不見公主起身,葉嬤嬤敲了兩回寢殿的門也無人應答。

    葉嬤嬤很快推門進去,走近了才知道原來公主還睡著。

    但近些日子公主總是早早去將軍府,從不貪睡。

    葉嬤嬤放心不下,悄聲掀起帷簾,卻發現公主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額間也已沁出細汗,唇間還含糊地呢喃著“母後”。

    她連忙用手探了探,果然一片滾燙。

    葉嬤嬤立馬出了寢殿,讓府裏新來的侍女去打熱水後又叫了名護衛吩咐道:

    “快去請林謹太醫來府上。”

    這會兒林太醫應該已經看完將軍的傷回太醫院了。

    葉嬤嬤還叮囑他:“再叫個人去將軍府,告訴臨將軍,殿下病了,今日去不了將軍府。”

    “卑職遵命。”

    以往公主身子不適時都是先皇後親自照顧,此時公主仍喚著“母後”,但先皇後已無法再陪在她身邊了。

    不知是夢到了什麽,還是因為一直沒能得到先皇後的回應,葉嬤嬤聽見公主喚了幾聲荷雪的名字,又轉而不時喃喃著“清筠”這兩個字。

    荷雪的死果然給公主帶來了很大的衝擊。

    葉嬤嬤擰了巾帕替她擦汗,心疼不已。

    過了會兒,葉嬤嬤想叫人去換盆水,卻看見臨將軍正站在寢殿外。

    送信的人剛出發不久,葉嬤嬤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快。

    就好像他一直離公主不遠似的。

    “將軍。”

    臨清筠沉聲問:“公主怎麽了?”

    “可能是染了風寒,但得等林太醫來看過之後才能確定。”

    臨清筠點了點頭,徑直邁步走進寢殿。

    葉嬤嬤下意識準備攔他,又想到公主方才多次意識不清地喚將軍的名字,便忍住了,隻是安靜跟上去。

    作者有話說:

    將軍:瀾瀾生病了(心疼皺眉)

    瀾瀾:我生病了,那豈不是可以趁機讓他什麽都聽我的?(滿眼笑意)

    小作者:他本來也什麽都聽你的(篤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