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江柔心緒未平,趕回府的侍女便慌亂跑近後回稟道:

    “公主,那支發簪的確還在您的寢殿裏,但是……”

    “但是什麽?”江柔死死地盯著地上那支並不像是贗品的發簪。

    “但您的寢殿被人闖入過。”

    侍女膽戰心驚地說。

    公主的寢殿裏還被潑滿了血,場麵如人間煉獄。

    她已經可以想見公主回去後會發多大的火,她們這些下人又要遭罪了。

    江柔眉頭緊蹙,有些不信侍女的話,卻也知道她不敢蒙騙自己。

    “回府!”

    待看見一片狼藉的寢殿時,江柔覺得心中有一股無名的火,燒得她五髒六腑都壓抑著需要狠狠發泄的情緒。

    有人弄壞了她所有的首飾,那些她喜歡的裙衫也全被丟進炭盆燒成了灰,就連她精心照顧的盆栽都被人拔起毀了根。

    這個始作俑者是在挑釁,或是想警告她,甚至還想讓她害怕。

    瞥見她那支被毀壞得已無修複可能的發簪,江柔很難不把眼前的殘局和江殊瀾聯係起來。

    “把今日府中值守的侍衛全都押到地牢嚴刑拷問。刺客進本宮的寢殿竟如入無人之境,本宮倒要看看是有人吃裏扒外,還是她江殊瀾神通廣大。”

    “讓人去查江殊瀾的護衛找到的那支發簪到底從何而來。”

    心中戾氣叢生,江柔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不耐煩道:“荷雪那個死丫頭呢?帶上來,本宮要知道她到底還隱瞞了些什麽。”

    江殊瀾現在已經像是完全變了個人,她這個貼身侍女竟沒提起。

    負責看押地牢犯人的侍衛隻能硬著頭皮道:“回殿下,荷雪從地牢中消失了。”

    “嘭——”

    江柔用力把茶杯砸在他臉上,“廢物!給本宮說清楚!”

    *

    馬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下,江殊瀾吩咐邢愈:

    “你帶人去查之前被調離的侍衛和侍女,看看哪些人跟宮裏或是雲月公主府私下有來往,酉時再來將軍府。”

    她今日想和臨清筠一起吃過晚膳後再回去。

    “卑職遵命。”

    江殊瀾發現守門的侍衛並不打算攔她或是例行詢問什麽。

    她想起,昨日急急忙忙趕過來時,自己也是直接進了臨清筠的臥房。

    心裏有了猜測,但江殊瀾故意問守門的侍衛:“你們將軍府是格外熱情好客,還是隻有本宮來時不用通報?”

    侍衛尊敬道:“回殿下,卑職不知。”

    江殊瀾點點頭,進門後看見夏問正出來迎自己,她又明知故問:“誰都可以自由出入你們將軍的臥房嗎?”

    夏問從善如流地答:“回殿下,卑職不知。”

    聽著如出一轍像是提前安排好的答案,江殊瀾心裏甜滋滋的。

    若去問臨清筠,他那般守禮,大概會用公主為君他為臣所以不必通報之類的話來解釋吧。

    無論因為什麽理由,她都很開心能成為臨清筠的例外。

    “你們將軍的傷如何了?”

    “林太醫一早便來看過,還幫將軍換了新調製的金創藥,傷處並無不妥。”

    江殊瀾昨晚聽葉嬤嬤說林謹去公主府領了很多名貴的藥材,沒想到今日藥便調好了。

    “將軍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了,但將軍沒吃多少。”

    江殊瀾想了想,說:“本宮還未吃早膳,讓廚房煮點魚片粥送來。”

    “是。”

    昨日來得匆忙,離開時也已是晚上,江殊瀾沒有仔細看過將軍府如今的模樣,但其實和她印象中的沒什麽差別。

    上一世自出城尋醫後江殊瀾便再也未回過京都,臨清筠後來也一直陪著她住在那些安靜的地方。

    是化作一縷殘念跟著臨清筠回了京都後,江殊瀾才知道原來這裏就是他的府邸。

    和平常的宅子不同,無論將軍府內的庭院還是路邊都沒有任何樹木花草,隻有簡單幹淨的石子路和假山池水。

    上一世臨清筠回京後,曾在將軍府南邊的院子裏種下了滿園她最愛的紅玫瑰,他每日都會獨自去那兒待很久。

    一邊走一邊回憶著,江殊瀾忽然看見前麵不遠處的廊下站著一道挺拔熟悉的身影。

    是臨清筠。

    他今日穿著上一世初見時那身荼白色外袍,身姿頎長,人如玉立,正沉默地看著她在的方向。

    恍惚間,江殊瀾覺得自己和他似乎回到了那片微風習習的竹林,又看見他眉目溫和地笑著和她說話,用各地的風土人情為她解悶。

    那時的他還未因替她報仇而變得狠戾冷硬,這回她也不會讓他變成那般讓她心疼的模樣。

    她的大將軍,隻需要是他最舒服習慣的性子就好。

    臨清筠等了許久都不見江殊瀾,便從臥房出來站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想早些看見她。

    昨日曾陪在他身邊許久還偷吻過他的人,甫一看見他便停住腳步,目光柔和而繾綣地看著他。

    像是看癡了。

    但臨清筠敏銳地意識到,她透過自己看到了別的人。

    不自覺地抿了抿唇,臨清筠先開口道:“殿下怎麽來了?”

    江殊瀾這才回神,調笑道:“來你這兒討點吃食當早膳。”

    “看來公主府的廚娘怠惰了,竟不為殿下準備早膳,該罰。”臨清筠不動聲色地提醒道。

    江殊瀾心裏一頓。

    她調走了府上原本的侍女和侍衛,卻忘了那些極少和她見麵的廚娘,回去還是得換掉才行。

    但她麵上不顯,仍笑著說:“是我想和你一起用早膳。”

    臨清筠微怔,很快道:“還望殿下不嫌棄末將府上的飯菜。”

    江殊瀾已經走近,微微抬頭望著他麵具下的眼眸,語氣柔軟道:“再多的珍饈美饌也比不上和我一起吃飯的大將軍。”

    臨清筠垂眸看著眼前溫暖似韶光的人,心頭微癢。

    應無人敵得過這樣的她。

    見臨清筠沉默,江殊瀾怕又操之過急,適時繼續往前走,還另起話頭:“將軍怎麽不在房裏好好養傷,還出來這麽遠?”

    “林太醫說末將可以適當走動。多謝殿下掛懷。”

    “殿下可是和林太醫及他的師父相熟?”臨清筠狀似隨意地問。

    他從不知道她認識林老先生和林謹,就連他也隻是和林老先生有些來往,並不認識他這個不拘一格性子落拓的徒弟。

    “偶然從別人那兒聽說過他們,並不算熟悉。”

    江殊瀾含糊說完,問他:“可是林太醫有什麽地方讓你覺得不適應?”

    “沒有,都很好。”

    “可我今日卻不太好。”見臨清筠刻意微微落後她半步,江殊瀾故意說。

    “怎麽了?”臨清筠上前一步看向她,“可是身體有何不適?”

    江殊瀾搖了搖頭,裝作悶悶不樂道:“過來之前,被人摔壞了一支發簪。”

    臨清筠見她眉間似有愁雲輕攏,卻又不時抬眸偷覷他的反應。

    並不拆穿她此時是假意氣悶,臨清筠輕聲詢問:“很喜歡那支發簪?”

    “也不是,但總歸是我的東西,被人弄壞了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那支發簪似乎是某個小國的貢品。其實她並不是很喜歡那個過於華貴的樣式,還遺失過一次。沒想到後來又有支一模一樣的發簪到了江柔手裏。

    上一世的今日,江柔在江殊瀾床邊哭得梨花帶雨的時候就戴著它。

    江柔借它發難,倒讓江殊瀾沒費什麽力氣。

    “那怎麽才能覺得好些?”臨清筠順著她的話說,語氣裏下意識帶了些寵溺和勸哄。

    “聽說臨將軍不僅驍勇善戰,畫藝也很出眾,”江殊瀾說出自己在來的路上就有的念頭,“不如辛苦將軍為我畫個發簪的樣式,我再讓人拿去製出來?”

    不願勉強他,她又說:“若將軍不願意也沒關係,我隨口說說的。”

    上一世臨清筠曾親手為她製過一支發簪,她很喜歡。可惜後來她便不能起身,日日躺著,也就再沒用過那支發簪。

    麵具底下,臨清筠眼尾微微上挑,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身側的人,一瞬之後又不動聲色地收回。

    除了夏問和影衛,就連紀懷光都不知道他會作畫。

    但他沒有追問,隻是回道:“殿下若是不嫌棄,末將願意一試。”

    聽見他清淺溫雅的聲音,江殊瀾心裏似醴泉流過。

    感受到右手掌心細微的疼痛,江殊瀾想起早晨葉嬤嬤想幫她上藥時她有意拒絕了。

    她放慢腳步和臨清筠並肩,抬起右手柔聲問:

    “還有金創藥嗎?我出門時忘了上藥,這會兒有點疼。”

    臨清筠的目光落在她素白纖細的手上,昨日她牽著自己時那種細膩柔軟的觸感仿佛正從他掌心慢悠悠地劃過。

    但那幾道傷口很刺眼。

    “藥還有,”臨清筠聲音清冽似乎不染雜念,“末將喚人來為殿下上藥。”

    “不要別人,”江殊瀾搖了搖頭,眸子裏是不加掩飾的狡黠和得逞,“將軍府裏不是沒有女子嗎?難道將軍要讓你的親衛來?”

    “你幫我上藥,好不好?”

    她又在對他撒嬌。

    臨清筠不自覺撚了撚垂在身側的手指,暗自想道。

    作者有話說:

    臨清筠:她又對我撒嬌了,她是不是喜歡我

    江殊瀾:還不夠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