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回前世斷孽緣
  第2章 夢回前世斷孽緣

    榮康二十三年九月初一,褚家五姑娘出閣,十裏紅妝,鑼鼓喧天。

    褚瑜眼前是鋪天蓋地的一片紅,耳邊不時傳來祝福賀詞,她伏在長兄背上哭紅了雙眼。

    即便是如願嫁給心上人,出閣時仍是不舍離家,長兄便一路輕聲哄著她,直到將她送進花轎前,她才聽曆來沉穩端方的長兄嗓音哽咽道,“小妹若是受了委屈,隻管差人告訴哥哥,哥哥定親去將你接回府,為你出氣,萬不可悶在心裏逆來順受。”

    褚瑜鼻尖輕聳抽泣了一聲,雖知時卿哥哥不會讓自己受委屈,但她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畫麵一轉,便是洞房之禮。

    紅色蓋頭掀開,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溫潤如玉,她甚是歡喜的容顏,她嬌羞的低下頭,眼裏的歡喜都快要溢出來了。

    此後幾月的日子如走馬觀花般在她眼前一晃而過,皆是夫妻二人情意綿綿,和和美美的畫麵,那時候褚瑜覺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次年桃花盛開時節。

    這天,是一年一度的賞花宴,由皇後主辦,在禦花園的九曲橋設宴。

    宴席上,褚瑜飲了一杯果酒,是一個麵生的宮女伺候著斟上的。

    褚瑜自小被家裏保護得極好,那些個後院的肮髒事都沒傳到她跟前來,進了景府,更是被景時卿護在羽翼之下,未叫她聽得任何下作陰私,一直在福窩窩生活的小娘子,根本不會想到,竟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加害她。

    她醉意朦朧時,被自稱皇後宮裏的女官帶去偏殿休息。

    而等她醒來後身邊已躺著一個裸|身的男人。

    這一幕恰好被一位誤闖進來的貴女發現,頓時驚叫一聲,惹來數人圍觀。

    那一刻,褚瑜是茫然無措的,更覺五雷轟頂。

    她再是被保護的好,也知道她此時衣衫不整的與一裸|身男子同床共枕所帶來的後果。

    景時卿趕來時,褚瑜整個人已經渾渾噩噩,看見景時卿,她抓著他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慌亂的哭泣中,隻會辯解一句,‘不是你看到的這樣,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然她心中最後的一點希望在景時卿失望難堪的眼神裏,緩緩散滅。

    景時卿用那樣的眼神看了她許久,才脫下身上的外袍裹著她,一言不發的將她帶回了景府。

    雖然最後景時卿說相信她,不怪她,可褚瑜看的出來,他隻是在安慰她,他看她的眼裏,再也沒有之前的寵溺珍愛了。

    這件事鬧的很大,一夜之間,長安城上下皆知。

    剛出事時,父親叔父嬸嬸與幾位兄長都來景府見過她,說要將她接回府中,她那時也覺得無顏再做景府少夫人,自請休書一封,可景時卿不願放人。

    他說他相信她,也一定會護她周全。

    且她此時回娘家,不正是坐實了與旁人通|奸的事實麽。

    在景時卿的勸說和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中,她到底還是留在了景府。

    可誰知長安城的傳言愈發凶猛,竟說是褚瑜水性楊花,男人不止賞花宴那一個,就連街頭不知名的流氓也敢到酒館茶樓出言大肆侮辱一番。

    昔日高高在上的嬌貴人兒,如今竟什麽下三濫的人也敢來踩上一腳了。

    褚老太太因此氣急攻心,一病不起,褚瑜得知後憂心不止,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回府探望,老太太就已撒手西去。

    褚瑜聞此噩耗,哭的幾次昏厥,醒來後幾番尋死都被嬤嬤攔了下來。

    祖母出殯那日褚瑜不敢回府吊唁,祖母清清白白一輩子,她去了隻會給祖母抹黑,況且,她現在也沒有那個臉出門。

    而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察院上奏褚明鶴貪汙的折子,當日晚上,都察院那位上奏的官員死於非命,而現場隻有褚明鶴一人;褚明琛負責的聖上行宮修建突然坍塌,一時間,褚府陷入水深火熱。

    聖上大怒之餘,命三司共同協查,在找出真憑實據前,隻將褚明鶴褚明琛禁足國公府,明眼人都瞧得出來,聖上這是在偏袒褚家。

    可沒過多久,三司便拿出褚明鶴貪汙的罪證,大批不明去向的銀兩單據上,蓋的都是褚國公的印章,至於那位都察院官員之死,有目擊證人稱是褚明鶴威逼利誘不成,痛下殺手;

    行宮坍塌,追根究底竟是因為褚明琛給出的圖紙有誤,人證物證俱全,這兩樁案子就此結案。

    而邊疆也在此時突傳噩耗,褚二爺聽聞長安之事,與褚二公子臨陣棄甲回長安,路上被敵軍埋伏,當場身死,而因將領逃臨陣脫逃,敵軍已攻占沙洲。

    聖上大怒,可人死了已無從追究。

    偏這時,都察院再次上奏,褚府那位紈絝的三公子殺了人。

    在這個檔口出了這事,無異於火上澆油,就是聖上也再生不出偏袒之意,至此,褚家這長安第一望族,徹底敗落。

    褚瑜聽得這一樁樁一件件,連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了,她那顆心像是被踩在地上反複的踐踏□□,一片死氣。

    她不吃不喝呆呆坐著,整個人再無昔日半點靈氣。

    直到褚家人被流放那日,她才得知賞花宴上與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竟是順義候府那位連中兩元的世子爺,而賞花宴次日,就是殿試。

    那位本該在殿試上被欽點為狀元郎的世子爺,因德行有虧被聖上除名。

    他的父親順義候劃去了他在族譜上的名字,當日就將其趕出了長安城。

    緊接著,三皇子遇刺被斬殺城外,她的嫿姐姐陪三皇子一同戰死。

    向來心思單純的褚五,終於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突生的疑心,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等她決定要活下去,弄清真相時,才發現景時卿已有許久沒來看過她了,曾經待她如若珍寶的人現在對她避如敝履。

    之後啊,之後的十幾年,褚瑜被困在景府後院,看著景時卿娶平妻,夫妻恩愛,生兒育女,看著他平步青雲,官拜相國,風生水起。

    那每一日對她來說都是煎熬,是鑽心的苦難。

    她每日都恨不得早日死去,可早晨睜開眼後又想再等等,她想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直到榮康三十五年冬,她再也熬不住了。

    她的院子太冷,沒有取暖的炭火,也沒有可以禦寒的衣物,她病了很多日,貼身丫鬟為她買藥,送回來的是一具衣不蔽體的屍身,景時卿的那位平妻說,她在外頭遇著流氓,死了。

    她的嬤嬤也在月前失足落入池塘沒了。

    褚瑜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意外,可是她能怎麽辦呢,她鬥不過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丫鬟嬤嬤被他們害死。

    到了這個地步,她心裏早有猜想,可那個事實太過殘忍,她無法接受。

    寒風從破舊的窗戶吹進來,褚瑜躺在床上縮了縮身子,她已經瘦的不成樣子,身形佝僂,麵色蒼白,發絲已有幾縷雪白,一眼望去,像極了行將就木的老嫗。

    可她今年,才二十九啊。

    聽著外頭辭舊迎新的炮竹,褚瑜緩緩伸手瘦骨嶙峋的手,她有多久沒有見過煙花了,曾幾何時,她的那位三哥哥為討她歡心,為她買了一馬車的炮竹煙花。

    三哥哥啊,對,她還有哥哥的,他們最疼愛她的,怎麽這麽久都不來看看她啊。

    哦,他們來不了了。

    他們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她的父親母親,叔父叔母,哥哥們,都沒了。

    他們都死了。

    現在,她也要死了。

    褚瑜眼角緩緩落下一滴不甘的淚,她終究還是沒等到舅舅為褚家翻案的那一天。

    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道纖細的身影,褚瑜抬了抬眼皮定眼看去,竟是個少女。

    她有許久沒見過生人了,可這位姑娘,為何竟覺著有些眼熟。

    那少女見著她,愣了半晌才飛快跑過來跪在她床前,邊哭邊喊,“小姑姑。”

    小姑姑?

    褚瑜定定的瞧著她,她何時有的侄女?

    她的哥哥們,都沒有,

    哦,大哥哥是娶了妻的,隻是在褚家出事後,他們便和離了。

    難道,

    褚瑜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坐起來,她激動的伸手想要觸碰眼前的少女,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而後進來的婦人證實了褚瑜的想法。

    “五妹妹。”

    婦人飛快的跑過來一把將她樓進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五妹妹怎被蹉跎至此。”

    褚瑜任她抱著,許久後才木訥的喚了聲大嫂。

    可話出口又覺不對,大哥大嫂已經和離了啊。

    “哎,大嫂來接五妹妹回家。”婦人又哭又笑的應了聲。

    回家?

    回哪呢?

    她沒有家了。

    “五妹妹還不知吧,聖上替褚家翻案了。”

    褚瑜黯淡無光的眼睛裏終於燃氣了一絲小小的火苗,她抬頭望著婦人,唇角顫動,半晌沒能開得了口。

    她真的等到這一天了嗎?

    “五妹妹可還記得當年那位順義候府的世子爺魏鈺,他因軍功返長安,今兒在朝堂與大舅舅,趙家舅舅聯手為褚家翻了案,父親沒有貪汙,是太子景府陷害的,三叔父的圖紙也是太子做的,二叔父沒有臨陣脫逃,他與二弟是被太子的人暗殺了。”

    “還有,還有五妹妹當年那事,也是太子與景時卿一手安排的。”

    “景時卿那個人麵獸心的畜生,千刀萬剮也不解我心頭之恨!”

    褚瑜此時已是昏昏沉沉,聽得景時卿時才勉強睜開眼。

    果然,果然是他啊。

    她突地伸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嫂嫂,“他死了嗎。”

    聽出褚瑜語氣中的恨意,婦人心疼的抱著她,連連點頭,“他死了,死了,被魏將軍親手殺死的,一刀一刀的,足足挨了一百刀才斷氣。”

    “魏將軍就是魏鈺。”

    死了啊,死了就好。

    褚瑜的手緩緩落下,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五妹妹堅持住,大嫂這就帶你回褚家。”婦人知她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不敢多耽擱,在女兒的攙扶下將褚瑜背出了景府。

    小姑子不能死在景府這個肮髒的地方,她得帶她回家。

    褚瑜的意識越來越薄弱,她好似憶起了當年,大哥哥背她出閣的畫麵,如今,換大嫂嫂背她回家。

    出了景府,褚瑜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抬起頭,她想看看景府外的風景。

    “下雪了,小姑姑你了看見了嗎,下雪了。”

    少女歡快中帶著哽咽的聲音響起。

    褚瑜視線越來越模糊,已看不大真切了。

    下雪了嗎?

    正好,為她洗去這一身的汙濁與罪孽,幹幹淨淨的去見她的親人。

    徹底闔眼前,褚瑜恍惚看見一片雪白中,一個男人帶著好多人大刀闊斧的走來。

    這是褚瑜這一生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褚家受人陷害,蒙冤多年,今真相大白,恢複褚家爵位,.特封褚家褚瑜為錦瑤郡主,以示皇恩,”

    在略微尖細的嗓音中,褚瑜緩緩的閉上了眼。

    曾經褚家捧在手心裏寵愛的金枝玉葉,如今的褚家孤女,死在了榮康三十五年的除夕夜。

    與此同時,榮康二十一年,褚國公府的摘星院裏,褚五姑娘睜開了雙眼。

    ?

    作者有話說:

    本文設定是前世是夢,這一章是女主夢見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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