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之澤珈
  地點:結婚前的倪家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倪珈和張嵐媽媽一起,擠到奶奶房間的大床上聊天。

  奶奶年輕時爺爺就病逝,幾十年來都是一個人睡覺,哪裏和家人睡過。僅有的幾次,也是小時候的倪珞特愛哭鬧,張嵐拿他沒辦法,隻好丟給奶奶。

  說起來,小倪珞在奶奶懷裏就不哭不鬧的,但奶奶估計他那是被她嚇的。

  張嵐睡在中間,倪珈抱著她,不知為何想起小時候,冬天的晚上好冷,她總是手腳冰涼地凍醒來。班上有女孩說,晚上睡覺媽媽會用雙腿夾住她的小腳丫,可暖和了。

  那時候,她回家了,卻沒有敢跟舒玲說,因為她的床上總是有人。

  不過,此刻倪珈抱著媽媽,有現在,有未來,夠了。她暖暖地歎道:“好可惜,不該那麽早結婚的。我應該多和媽媽睡幾次,把以前的都補回來。”

  “你這孩子,要嫁人了,卻反而越來越像小孩兒。”張嵐戳戳她的額頭,心裏滿滿的全是甜蜜。

  其實,出車禍的時候,雖然心裏無比的遺憾,心痛不能再補償女兒,可她的選擇毫不後悔。隻要能保護她,她甘願獻出生命。

  而且,女兒還有奶奶,有弟弟,有越澤,她很放心。

  但意外的清醒是老天的眷顧,醒來之後,婆婆溫和了,兒子懂事了,女兒也黏她了。現在她心裏全部都是感恩。剩下的日子,她要好好照顧家裏每一個人。這樣的生活,想想都是幸福啊。

  “就是。”倪珈撅嘴,“媽,幹脆你搬過去和我住吧。反正阿澤家裏除了爺爺也沒有別的長輩。”

  張嵐忍不住笑:“傻丫頭說什麽話?”

  倪珈還要抗議,奶奶不許了:“不行,你們年輕人過自己的生活,我們老年人玩我們的。你媽媽要是走了,誰陪我啊。”

  倪珈無奈:“那我隻好把我媽讓給您了,您可要對我媽好點兒。”

  三人笑成一團,倪珈忽然想到了什麽,問:“對了媽媽,你見過阿澤的父母嗎?”

  “見過。阿澤長得像他媽媽,但是氣質卻像他爸爸。那對夫婦,是很好的人啊。”張嵐說到此處,微微歎了一口氣,“阿澤的爸爸很帥氣,比那時候的電影明星還好看,而且很有風度,人也和善,當時,好多富家千金都喜歡他。”

  “那你有沒有心動?”倪珈湊趣。

  張嵐拍她:“我怎麽會認識他?還不是嫁了你爸之後的事。阿澤的媽媽是個藝術美人,當時很新潮地學攝影,長得像仙女兒一樣,又特別愛笑,臉上的小酒窩特可愛。”

  “那寧錦年的媽媽呢?”倪珈追問,“她是不是喜歡阿澤的爸爸?”

  “小丫頭真八卦。”奶奶笑罵著。

  倪珈吐吐舌頭。

  張嵐又笑:“是啊,她是蔣家的獨女,是千金小姐,從來沒有過得不順心的事。她個性又豪爽,主動追了阿澤爸爸好些年,鬧得人盡皆知,滿城風雨。結果還不是單相思。”

  倪珈不太舒服地皺眉:“得不到的,也不能這樣毀滅啊。真是喪心病狂。”

  張嵐默了一會兒,說:“或許還有別的因緣也不知道。說起來,當年出那件事的時候,消息傳回來,所有家族都震驚了。越家的叔伯阿姨,舅舅姑父什麽的,全部親戚都跑去找人。據說是,慘不忍睹。就連幾個小孩的屍體也是麵目全非,分辨不出。”

  “一個個做了好些天的DNA鑒定,才把阿澤的爸爸媽媽帶回來。”張嵐越說越沉重,“阿澤的奶奶就是那時候接受不了打擊,心髒病發沒了。家裏人四處找阿澤,沒想到二個月後,他自己回來了。2000多公裏,也不知道他一個小孩是怎麽找到回家的路的。身無分文,想必一路吃的苦……”

  倪珈眼眶酸了,放開媽媽,讓自己平躺,努力狠狠眨了幾下眼睛。

  張嵐歎:“以前很活潑的小男孩,在那之後,再不說話。連心理醫生都拿他沒辦法,後來也不知他怎麽就熬過來了。”

  一直沉默的奶奶這時才說:“所以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你們兩個都是受過傷的孩子。要徹底敞開心扉,很難。可是隻要走到了這一步,你們的世界,別人就再也參與不了。”

  倪珈默然,是啊,愛本來就是互相安撫,互相暖傷口的過程。隻有足夠親近才會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傷。

  他們的傷痛不會朝任何人再開放,隻有彼此知曉,隻有彼此了解,隻有彼此殘缺的靈魂能剛好契合成圓滿。這是其他人都插不進來的精神世界。

  這麽一想,以前的傷痛,反而成了他們未來幸福的保障。

  倪珈在黑暗中含著眼淚,微微一笑:“奶奶,媽媽,你們放心,我和他已經,很好很好了。就是英文裏說的那個,soulmate,靈魂伴侶。”

  第二天醒來,張嵐已經早早起床去忙了,化妝師禮服師各路人馬都準備就緒。倪珈慢吞吞地起床,還問奶奶:“對了,我媽媽以前那個樣子,爸爸是怎麽看上她的?奶奶你也沒反對?”

  “說你媽壞話,當心我告訴她。”奶奶瞪她一眼,才道,“你爸爸這個人做事很有主見,我看你媽雖然小門小戶的,但麵善,就沒阻擾。而且說起來,你媽媽雖然沒有女強人的風範,可她也從來沒有害人的心思,也特護家。不像有的媳婦,成天把婆家的東西往外搬。至於以前對你不好,也主要是她和舒允墨21年感情太深,一時半會兒回不過來。”

  倪珈笑笑:“我就知道,她這叫,傻人有傻福。”

  倪珈走出房間坐在餐桌前慢慢吞吞吃早餐,就見倪珞竟然西裝筆挺全副武裝了,她很是詫異地看他一眼:“你這麽積極幹嘛?”

  倪珞一副又要被她惹暴躁的表情:“你自己結婚都這麽拖遝,真是服了你這笨女人了。”

  “皇帝不急急太監。”倪珈咬牙,“那麽希望把我趕出去啊?”

  “是,眼不見心不煩。”倪珞一把扯著她往樓上走,塞進化妝室,對所有等候的人下命令,“趕緊的,把她整成新娘子。”

  眾人圍著倪珈化妝,夾睫毛,做頭飾,各種……搗鼓了近一個小時,倪珈看著鏡子裏的新娘,終於完美了。

  各路人馬紛紛退出去。

  倪珞推門進去的一刹那,就見倪珈一襲雪白的婚紗,背身站在落地鏡子前,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將她籠罩在一片淺金色的光暈裏,像是來自天空的天使。

  他心裏溫暖,卻有些酸酸的,好像還沒來得及和她多相處一段時間,好像之前都隻是吵吵鬧鬧,這麽快,她就要嫁人了。

  如果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多好。

  透過鏡子,他看見她頭紗下美麗的臉龐,正看著他,唇角含著笑意,和輕紗一樣溫柔。

  他會心一笑,隻要她幸福就好。

  她是越家的媳婦,也是倪家的女兒。不管過多久,他這裏,都是她的娘家,是她的靠山。

  “倪珈,你今天很漂亮。”他走過去,像大哥哥一樣,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紗。

  倪珈抿唇:“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和奶奶,反正家那麽近,我會經常回來監督的。表現不好,小心我踢你。”

  “知道啦。”他這次沒和她鬥嘴,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說,“時間到了。”

  倪珈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倪珞也不動聲色吸了口氣,緩緩傾身,一手摟住倪珈的腰,一手彎到她膝蓋後邊,把她公主抱起來。

  她比他想象中的輕很多,倪珞知道是前段時間解除藥物依賴時瘦的,心裏有點兒疼,嘴上卻切了一聲:“真重,你這幾天吃了多少東西?”

  倪珈不滿,捶了他一下。

  他卻笑了:“以後要乖乖記得吃飯哦。”末了,又有些自嘲地加了一句,“不過,有越澤哥在,我應該是不用擔心的。”

  倪珈心裏莫名有點兒酸,扯扯嘴角,說不出話來。

  媽媽和奶奶已經先去婚禮場地,家裏很安靜,西裝革履的倪珞就這樣抱著一襲白紗的倪珈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一路無話,抱她上了車。

  車內的雙胞胎花童,跳跳和糖糖,歪著頭看著這一對大人雙胞胎,眼睛眨眨,雙手拍拍:“啊,新娘新娘好漂亮。”

  倪珞摸摸他們兩個小家夥的頭,看著穿著小西裝小婚紗的兩枚小豆丁擠在一起,心裏又是一窒,突然有些羨慕他們。

  倪珞轉頭看倪珈,沒來由地笑:“我十歲生日的那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莫名其妙就頭疼,嚇得媽媽找醫生看了好久。”

  倪珈一愣,腦子裏什麽也沒想,卻呐呐地說:“十歲生日,我跑下小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撞到頭,昏迷了好久。”

  “我就說嘛。”倪珞很興奮,笑開了,又捏著下巴,輕輕蹙眉想了好一會兒,“啊,對了。”他立刻道,“我高中的時候跳高摔斷了手……”

  “左手對不對?”倪珈瞬間打斷他的話,眼睛裏星光閃閃。

  “是。”兩人一下子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條一條細數過去那麽多年可能有過的心靈感應,好像這樣,他們其實就是一起長大的,從來沒有錯過之前的21年。

  汽車駛入越家的大院,兩人的對話也默契地停了下來。各自含著傷感又欣慰的笑容,各自沉醉著。

  倪珞先下車,回頭朝她伸手,他細碎的發間全是金燦燦的晨曦,他笑:“我們是有心靈感應的,所以以後,要讓我感受到你的幸福哦!”

  倪珈仰頭微笑,搭上他的手臂:“好啊!”

  結婚第一年

  越澤工作不太清閑,所以平時陪她的時候也不多,這樣反而讓彼此更加珍惜每天相見的時刻。結婚好幾個月,兩人甚至連一句稍重的話都沒有。

  越澤在她麵前脾氣特好,自然不會給她擺臉色,倪珈每天也開開心心,歡歡喜喜地像兔子。可是吧,自從某人出乎意料之外地懷孕之後,脾氣見長了。

  受災麵積之大,波及越澤,媽媽,弟弟,甚至爺爺奶奶。

  大家都知道她身體不好,懷孕辛苦,全把她當女王伺候著,可某個叫倪珞的小嘍囉不太自覺。

  所以,倪珈傍晚下樓,看見倪珞又跑來她家蹭飯吃。不僅蹭飯,還吃媽媽專門給她做的消暑綠豆沙沙,瞬間臉就黑了。

  走過去,話也不多說一句,一腳就往倪珞身上踹:

  “又偷吃我的東西!”

  囂張的氣勢簡直就是惡毒公主。

  倪珞被她踢飛,還抱著綠豆沙沙滿屋子竄:“某人要注意胎教啊。”

  倪珈暴躁:“誰讓你們把他隻貪吃的家夥放進來的?”

  張嵐早就見識她越來越強烈的孕期荷爾蒙反應,渾身一抖,立刻追著倪珞趕:“你給我停下來。”

  爺爺和奶奶也趕緊的,乖乖放下越澤買給倪珈的蛋糕,起身:“我們都去幫你打珞珞。”

  倪珈還在氣呼呼,越澤趕緊上前摟住她往房裏帶:“珈珈乖,會嚇到小寶寶的。”

  “你是說我很凶,小寶寶不會喜歡我嗎?”某人瞪他。

  越澤嚴肅:“誰說的?揍他。”

  倪珈鼓著嘴,坐進房裏,一聲不吭吃掉越澤給她端來的豆沙沙,情緒突然變好了。

  她又想起自己剛才把家裏攪得一團亂,立馬有些愧疚地往越澤懷裏拱拱,討好著說:“阿澤,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應那麽強烈,最近總是想發脾氣。”

  越澤溫柔摸摸她的頭:“我知道。這都是正常反應,偶爾發泄一下對心情也好。”

  “發泄?”某人臉色瞬間陰暗,又不開心了,“我隻是鬧鬧小脾氣,至於到了‘發泄’這種程度嗎?你想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發泄嗎?”

  越澤:……

  女王,我錯了!

  倪珈一晚上黑著臉不理他,默默睡覺。

  越澤習慣摟著她睡,她也不給,一腳就把他踢開。可不摟她,他又睡不著。隻能可憐巴巴靜靜等到身旁的人鼻息安穩了,才輕手輕腳地環住她的腰。

  摟自己老婆睡覺都這麽艱難,越澤真是生平頭一次體會到生活的艱辛。

  他溫熱的手心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著她肚子裏另一個安穩睡眠的生命,好像世界在懷。

  真好,他闔上眼,沉沉睡去。

  可半夜裏,懷裏的人突然一動,就嗚嗚踢他:“阿澤,阿澤。”

  越澤立刻驚醒,以為她做噩夢,剛要安慰,卻見她可憐兮兮看著他:“腳抽筋了,好痛,嗚。”

  他趕緊起身,托住她的小腳緩緩幫她揉捏,又不免好奇,問:“做夢了嗎?”

  倪珈咿咿呀呀,抽著氣說:“嗯。”然後不說話了。

  “做的什麽夢?”

  倪珈有點兒囧:“數錢……”

  越澤沒忍住噗嗤一聲笑:“所以,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腳’抽筋?”

  倪珈不滿,踢了一下他的手掌,卻更深地感受到他手心的力度和熱度。熨燙的感覺從他手心傳入她的腳心,一點點彌漫心尖。

  她剛要說什麽,卻陡然感覺到肚子裏的小寶寶踢了她一下。倪珈一愣,全身僵硬不動了,越澤以為她不舒服,稍稍緊張問:“怎麽了?”

  倪珈不做聲,又細細等待了一會兒,又是一下,似乎她都幻想聽到“咚”的一聲。

  她趕緊抓住越澤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聲說:“阿澤,寶寶在踢我。”

  越澤莫名瞬間有些忐忑,被她抓著手,摁在她柔軟的腹部,等待了半刻,很漫長的安靜後,手心傳來小家夥短促而有力的一踢。接下來,又有兩三下,就好像她肚子裏的寶寶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溫度,所以撲騰地給他回應。

  越澤安靜著,好一會兒,等寶寶似乎也累呼呼地睡去了,才微微一笑:“寶貝乖乖的,不要讓媽媽難受哦。”

  倪珈一愣,低頭,有點兒赧然:“阿澤,我再也不亂發脾氣了。”

  越澤笑:“沒關係。”

  倪珈愣愣的:“為什麽?”

  越澤又笑:“因為是你啊。”

  倪珈心中一暖,最近真的荷爾蒙作怪,脾氣不好了,腦子也不好使了。因為你是越澤愛的倪珈啊!

  當然,某人說話不算話,接下來的日子裏還是被荷爾蒙打敗,接二連三地發脾氣。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全家人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