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
  第128章 番外

  “聽說沒, 蕭家出事了。”

  “怎麽可能沒聽說?外頭都已經傳開了。要我說他們也是活該,當初他們是怎麽蹉跎咱們主子的,現在他們家變成這樣, 全是他們該受的。”

  自打入了冬,蘭因整個人便變得有些懶怠起來, 外頭天冷,她平日窩在燒著地龍的屋子裏便不大願意出門吹這寒風, 但懷著身孕也不能一直悶在屋中,對孩子不好, 眼見今日天氣好,蘭因便想著去祖母那邊看看, 再到院子裏去轉轉, 如今外頭梅花開得正好,她還想讓人再折幾枝放在屋中。

  她喜歡花。

  春日的迎春和桃花, 夏日的蓮花, 秋日的桂花,還有冬日的梅花,在這香料用不了的十個月內, 她便更加喜歡這些鮮活的花了,幾乎隔幾日,她就要把屋中的花換成新的。

  蘭因披著狐裘, 手握暖爐, 才被時雨扶著走出房門就聽到這兩句。

  能被她們這樣議論的蕭家也就隻有成伯府了, 不清楚蕭家這是又發生了什麽,但蘭因也沒有要打聽的興致, 她腳下步子未停, 嘴裏也隻是跟時雨說著, “回頭去問問成碧,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遣人來說一聲。”

  這是她應允過許氏的。

  蕭家於她而言早已是過去式,但她跟許氏的情分還在,她若有事,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都會幫她一把。

  時雨自嫁人後,性子變得沉穩了許多,許是主子如今嫁得好,她對許氏也沒有從前的怨怪了,這會聽蘭因這樣說,她便輕輕應了一聲,想到什麽,又有些猶豫。

  “怎麽?”

  蘭因問她,她已跨出房門了,餘光瞥見時雨猶猶豫豫的樣子,不禁笑道:“有什麽你就說,你又不是憋得住的性子。”

  時雨被她說得臉紅,倒也未再猶豫,正想開口,院子裏幾個還沒瞧見蘭因出來的小丫鬟便又壓著聲音開了口,“我聽說,那位世子爺也回來了。”

  蘭因便知道時雨先前那一番猶豫是因為什麽了。

  許久沒有聽到蕭業的消息了,上回聽到他的名字還是因為顧情。當初兩人和離也隻是讓她略有些驚訝,如今蕭業回來,自然也不會引起她心中的波瀾,她問時雨可是要說這事?見她點頭便也沒再說什麽。

  時雨看出她並不關心蕭業的動向,倒是也未再提此事。

  主仆倆繼續往前走。

  原先說話的幾個丫鬟聽到動靜回過頭,瞧見蘭因紛紛白了臉,生怕蘭因責怪,她們低著頭避到一旁給蘭因請安。

  蘭因卻沒怪她們。

  她神色如常地與她們打過招呼便繼續往前走。

  不過蘭因雖然沒去打聽蕭家發生了什麽,但到午後,她還是知道了。

  事情鬧得太大,幾乎走到哪都有人在議論,東拚西湊的,蘭因這個並不關心此事的人也知道事情的大體情況了。

  蕭伯爺蕭誌尚在今年年初納了一房妾室一直養在莊子裏,前不久那個妾室有了身孕,能在這個年紀還寶刀未老,蕭伯爺自然高興,他還想辦酒席熱鬧一番,哪想到這事傳到了蕭家卻讓成伯夫人變了臉,她當即套了馬車去了莊子,非要說那妾室是和人私通才有了孩子,蕭伯爺下不來台,沒想到最後竟還真找到了奸夫。

  這事若到這也隻能說是內府後院裏的醃臢事,把妾室和那奸夫送到官府,定個罪名也就完了。

  可誰也沒想到這事的後續還要令人震驚。

  等到妾室和奸夫送去官府後,那位蕭伯爺越想越不對勁,便請了大夫一查,這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藥,早已不能再有孩子了……能給他下藥的,除了成伯夫人孫玉容還能有誰?

  聯想孫玉容之前的篤定,以及他納妾之後孫玉容的所作所為,蕭伯爺自然怒不可遏。

  蘭因聽說最後的情形是這對夫妻動了手,最後蕭伯爺被刺激的中了風,孫玉容也挨了一頓打,聽說人被接回來的時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季也不知道。

  蕭家會變成這樣是蘭因沒有想到的。

  她大概能猜到孫玉容給蕭父下藥的原因,不僅僅是怕影響蕭業在府中的地位,也有對自己丈夫的懷恨在心。不管她愛不愛蕭伯爺,當初她也曾陪著人共患難過,如今蕭父不僅抹了她的臉麵非要在這個年紀納妾,還要跟妾室生孩子,她怎麽可能不生氣?隻是蘭因想,如果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孫玉容,即便她要做這樣的事,也絕對不會這般莽撞,更不會讓人查到她的身上。

  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這一世的孫玉容沒了丈夫的信任和疼愛又跟自己的兒子、女兒離了心,就連她最在乎的體麵也被外人踩得幹幹淨淨,這些變故讓她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冷靜和從容。

  蘭因有些唏噓,但也隻是唏噓罷了。

  天色漸晚,門外燈籠早已掛起,蘭因在屋子裏看書,聽到軟簾外頭傳來丫鬟的聲音,她側眸看去,眼見簾子被人一挑,一個熟悉的緋色身影映入她的眼中,她朝來人彎了眼睛,“回來了。”

  齊豫白看著她彎成月牙形狀的眼睛,一身疲憊也驟然消散,他眉目柔和,輕輕嗯了一聲,擦過手後又摘了官帽,等去了一身寒氣方才朝蘭因走去,“在看什麽?”

  蘭因沒說話,合了書露出書麵給他看。

  齊豫白看到上麵所書《握瑜文集》四字,神色一怔,半晌方才看著她失笑,“哪裏找來的?”

  “書局才上的 ,外頭瘋搶一通,還好我先前囑咐掌櫃才留下這一本。”蘭因說著朝人伸手,做出一個要抱抱的姿勢,等被人抱在懷中,便順勢把手掛在他的脖子上,彎著眼睛衝人笑,“先生真厲害。”

  齊豫白笑容無奈,拿手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若喜歡,直接去我書房看便是。”

  他說話的時候,攬著蘭因的腰,動作自然地替人按著身子,才過五個月,但因因的身子看著卻和旁人七、八個月差不多大,之前擔心她身子不對,他特地請了宮裏的太醫給她來看。

  經驗老道的太醫私下與他說因因怕是懷了雙生。

  雙生少見。

  有些婦人想懷雙生子,還常去廟裏祈福。

  可對於這個結果,齊豫白卻是擔憂大過高興,婦人懷孕本就不易,更不用說一下子懷兩個了,因因體質本就不好,他怕她身子受不住……還好這兩個孩子還算乖巧,並不鬧人,因因在孕期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今天累不累?”他問蘭因。

  蘭因笑著搖頭,累自然是累的,又不是剛懷孕那會,肚子平平,什麽感覺都沒有,如今身子裏揣了這麽兩個孩子,怎麽可能不累?走幾步,她就覺得腰酸腿乏,可比起身體上的這些不適,蘭因的心裏卻是輕鬆的。

  長輩疼她,丫鬟們伺候也得當,更不用說齊豫白的貼心了。

  他政務繁忙,但無論多忙,到了時間都會回來陪她,給她按摩,給她念書……她曾設想的那些擔憂全部沒有發生,除了行動有些不便之外,她並未覺得有一絲不舒服。

  其實光看模樣都能看出來。

  這幾個月,她好吃好喝養著,什麽心都不用操,看著都胖了不少,可他卻因為辛苦看著消瘦了不少。

  蘭因心疼他。

  指腹落在他的眉眼,替他把眉心的褶皺鬆開,才說,“先去吃飯吧,祖母等我們許久了。”

  其實懷孕四個月後,齊老夫人知道她懷了雙生就不肯讓她來回走動了,可蘭因覺得她一個人孤單,仍是每日都往鬆芝苑用飯。老人雖然心疼她,心裏卻是高興他們陪伴的。

  齊豫白應好。

  兩人攜手去了鬆芝苑,在那陪著老人吃了晚飯,又陪人說了會話才回房。

  十一月快十二月的夜裏,北風呼嘯不止,蘭因簡單洗漱一番後便換了舒服的寢衣上了床,齊豫白已經在床上了,看她過來便朝她伸了手,蘭因笑了笑,她就跟從前似的窩到他懷裏。

  身上錦被很輕,她靠在齊豫白的懷裏,聽他如從前一般為她和孩子念書。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來的,說是婦人孕期可以多給孩子講故事,這樣孩子生出來就會格外聰明,於是這幾個月,齊豫白每晚睡前都會給她講故事,他的聲音低沉好聽,蘭因每次聽一會就很容易睡著。

  今天也是如此。

  蘭因聽了一會便靠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她的手還握著齊豫白的手,臉卻枕在他的肩膀上。

  齊豫白怕她這樣睡得不舒服,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枕頭上,而後便撐著額頭側著身子麵朝她的方向,放輕聲音繼續講,等講完,他合上書放在枕頭旁,看著她如孩子一般的睡顏,他指腹輕柔地拂過她的眉眼,而後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緊跟著又親了一下她高高隆起的孕肚,這才熄滅燭火抱著蘭因入睡。

  冬日寒峭。

  可這個室內卻暖如春日。

  *

  相比齊府的溫馨。

  同在朱雀巷內成伯府的氣氛卻十分凝重。

  昨日蕭母被蕭業從莊子裏接回來的時候就已然不大行了。

  蕭父這次動了大怒,要不是景蘭幾個丫鬟攔著,恐怕蕭母當場就得斃命,可即便救下來了,蕭母的情況也不算太好,這兩日,伯府不知請了多少大夫,蕭業甚至都托關係求到從前認識的叔伯那邊,請他們幫忙找了太醫,但每個人最後都是搖著頭離開。

  月黑風高。

  門外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不止。

  蕭業、蕭思妤兄妹待在蕭母的房中,許氏、景蘭還有其餘蕭母的心腹在外頭候著,外頭安安靜靜的,屋內卻泣聲不止。蕭思妤昨日得到消息後便趕了回來,到底是從小疼愛她的母親,即使這一年,她們母女之間有過嫌隙,但看著自己的母親變成這樣,她心裏豈會好受?偏偏把她母親變成這樣的是她的父親,她就是想□□也沒處找去。

  手裏的帕子都被她哭濕了,眼淚卻還是沒有停。

  蕭業沒哭,但他的眼眶也很紅,他握著蕭母的手沉默地坐在床邊,就像雁門關外沙丘上的胡楊樹,挺拔無聲。他不知道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了,好像從那些人走後就這樣了,直到握著的那隻手輕輕動了兩下,他沉寂的神情才終於有了變化,卷睫輕顫,他看到床上的婦人睜開眼……

  “您醒了。”

  太久沒有出聲,他的聲音已然啞了。

  蕭思妤聽到聲音也看了過來,眼見蕭母睜開眼,她連忙撲到床邊,哽咽著喊人,“阿娘!”

  孫玉容才醒來,神智還有些不大清楚,過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看著自己一雙兒女,孫玉容臉上帶了一點笑,她想出聲,但嗓音卻沙啞的不行,隻能伸手用力握住兄妹二人的手。

  &nbsp ;可再用力,她的力氣也就隻有這一點了,就像破了口子的水缸,她的力量在慢慢流失。

  蕭業察覺到了,他神情凝重,薄唇也用力緊抿,反握住蕭母的手後,他吩咐蕭思妤,“去倒水。”

  蕭思妤連忙應了一聲,她抹幹眼淚倒了一杯溫水過來,眼見母親被哥哥扶著喝了小半盞,她又紅了眼眶,卻不敢讓人瞧見,抹幹眼淚後問人,“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人在廚房給您備了燕窩,您先喝一點?”

  孫玉容不餓,她沒什麽胃口,何況自己這個情況,她也清楚,與其浪費在吃食上,倒不如和自己的兒女說說話,不過看著兄妹二人臉上的擔憂,她沉默一瞬還是和蕭思妤說道:“好。”

  她的聲音輕不可聞。

  眼見蕭思妤應聲離開,她又喊住人,“阿妤,你去廚房說一聲,我還想吃雪花糕。”

  蕭思妤以為她餓了,忙說,“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你親自去一趟。”

  聽到蕭業的話,蕭思妤皺眉,正欲說話,回想母親那番話的意思,知道母親這是有話要跟哥哥說,她便未再多說,輕輕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孫玉容目送蕭思妤離開。

  等瞧不見她的身影了,她方才收回目光看向床邊的青年,一年多沒見,他看著比從前消瘦了許多,臉上眉骨那邊還多了一道疤,不長卻很深,能想象到他在戰場有多麽凶險,她目光微動,想說什麽,但最終卻也隻是伸手輕輕撫過那道疤痕。

  “疼嗎?”

  蕭業搖頭,“不疼。”

  “怎會不疼?”孫玉容紅了眼眶,可除了心疼,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麵前的青年仿佛早已習慣疼痛,她忽然想起他五歲那年,那個時候他剛跟他的祖父學武,業兒的祖父,她的公公——是一名真正的武將。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靠不住,便一早就替業兒謀劃。

  她把他送到他祖父那邊,讓他祖父教他武功,剛學那會,業兒時不時就會跑回來,哭著抱著她的腿不肯去他祖父那邊。

  她當然心疼。

  自己的兒子,累得雙腿打顫、小臉發白,她豈會不疼?

  可婦人之仁從來沒有什麽好結果,她的婆婆當年不就是因為婦人之仁,才把蕭誌尚溺愛成那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模樣?她的丈夫已經是扶不起的阿鬥了,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兒子也變成那樣?所以她冷著臉把哭得不行的蕭業推開,還和他說“你要是不能讓你祖父高興,以後就別再叫我娘了。”

  那是她第一次凶業兒,也是最後一次。

  那次之後,業兒再疼再累也不會再跟她哭訴跟她抱怨,可相應的,他也沒再像從前似的與她那般親近了。他如她所願,成了一個完美的兒子,這個兒子和他的祖父一樣出彩,可他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哭著和她說“阿娘,我疼。”

  眼眶倏然變得通紅。

  “您怎麽了?”

  在蕭業疑惑擔憂的目光下,孫玉容卻哭得更加厲害了。

  “是不是疼得不舒服?我讓人去請大夫。”蕭業說著就要起來,卻被孫玉容握住胳膊。

  “我沒事。”

  身後傳來婦人沙啞的嗓音。

  蕭業回頭,顯然不相信她說的沒事,可孫玉容用力握著他的手不肯讓他走,他隻能重新坐了回去。

  母子倆已經許久不曾單獨相處了。

  先前她昏迷著,蕭業還沒什麽感覺,這會她醒著還握著他的手不肯鬆開,蕭業心裏便有些不大自然。

  孫玉容自然也看出來了。

  她心裏難受,沉默良久,問他,“你還怪我嗎?”

  蕭業不清楚她說的“怪”是什麽,但無論是什麽,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去追究了,何況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從來就隻是他一個人的過錯,和別人無關。

  “和您沒有關係,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您別再想這些,好生養身體。”

  孫玉容搖頭失笑,“我這身體還有什麽好養的?”

  “母親。”

  眼見蕭業皺眉,孫玉容卻握著他的手笑了起來,她頭疼得厲害,這一笑便更厲害了,不願讓蕭業擔心,她把手按在覆著白紗的額頭上,等緩過那股子疼意便往身後的引枕靠,目光落在沉默抿唇的蕭業身上,她柔聲與他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也不必安慰我。”說到這,她又頗為感慨,“我以前總想著要活得久,活得比誰都要好,可真到了這一天,反而看開了,能在死前看到你和妤兒,我已經滿足了。”

  > 蕭業張口想安慰,卻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孫玉容倒也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從前事事要強,什麽都要比別人好,如今放下了,倒覺得也沒什麽可去爭的了,爭來搶去的又有什麽用,到頭來不還是黃土一抔,隨風消散。

  不。

  她也不是什麽都放下了。

  她還有放不下的人。

  孫玉容的目光落在蕭業的身上,她放不下她的業兒,阿妤有嚴明照顧,無需擔心,可她的業兒……

  “之 後還回雁門關嗎?”她問蕭業。

  蕭業沉默許久還是點了點頭。

  意料之中的回答,若是從前,孫玉容一定會逼著他留下,拿孝心拿什麽都好,雁門關那樣危險的地方,她寧可他在汴京城碌碌無為一輩子,也不想他去那邊受苦。可如今……她忽然不想再逼他了。

  她從小就逼他。

  逼他讀書逼他學武逼他男子漢不能哭逼他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冷靜都要理智……

  可她這些逼迫換來了什麽?他的確如她希望的那般活著,如果沒有那些事,滿京城的勳貴子弟也沒有她的業兒厲害,可一個人便是再有成就,若他活得不快活,又有什麽用?

  隻可惜,她醒悟得太晚。

  “那你以後怎麽辦?就打算一直一個人?”

  蕭業沒回答。

  但孫玉容已經知道他的態度了,他不會再娶妻。她紅了眼眶,發白的嘴唇囁嚅幾番後,終究沒說出勸說的話,她隻是握著他的手說,“其實許氏也挺好的,你要是真不想再娶妻,就把她帶在身邊吧,夷安也大了,有他們在你身邊,我也能放心。”

  蕭業沒說話。

  他不需要人照顧,何況如今的許氏也不一定願意跟著他去雁門關,不過他也沒駁她的話,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若她要跟著,便跟著,若不願,他也不會強求。

  孫玉容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答應,總算是鬆了口氣,她原本還想再和蕭業說說話,可她實在太累了,頭很疼,脖子也很疼,就連呼吸都透著一股子難受,所以還沒等蕭思妤回來,她便又昏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她仿佛聽到業兒和阿妤在說話。

  孫玉容其實並沒有睡著,隻是她太累了,根本睜不開眼睛,她聽著那些話,也不知怎得,忽然想起那日去甜水巷找顧蘭因時,她問的那句話。

  ——“這麽多年,您可曾對您的婚姻您的夫君感到後悔、厭煩?”

  那個時候她非常篤定的回答。

  即便重來一次,她也會堅定這樣的選擇。

  可如今……

  她還能這樣篤定嗎?

  孫玉容不確定了。

  ……

  孫玉容還是沒捱完這個年。

  除夕前三天的一個夜裏,纏綿病榻一個多月的她還是死了。

  消息傳到齊家的時候,蘭因正在房中剪花,天氣越來越冷,外頭還下著雪,她每日的活動隻能移到屋內,聽到蕭母去世,蘭因還是怔忡了一瞬,但也隻是搖頭輕歎,並未多說。

  沒幾日就過年了。

  這是她跟齊豫白在一起過的第二個年。

  吃完團圓飯,祖母怕冷窩在羅漢床上跟晏歡等人打葉子牌,她跟齊豫白兩個人站在窗邊看煙花,看著夜幕下璀璨的煙花,就像盛開的花朵,她忽然回眸望向身邊的男人,星空燦爛,而他側臉輪廓溫柔。

  “怎麽了?”

  他在煙花下低眉看她。

  蘭因看著他笑,“明年就不止我們了,祖母也不用無聊到隻能打葉子牌了。”

  齊豫白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眉眼又柔和了許多,他牽著她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等明年,就熱鬧了。

  ……

  年後。

  齊豫白繼續上朝處理政務,蘭因繼續在家中養胎,開了春,天氣逐漸暖和,她有時候也會去看看外祖母,一日,蘭因從外祖母那邊回來,想著路過八寶鋪子的時候去買點蜜餞。

  >

  等時雨去買蜜餞的時候,坐在馬車裏的蘭因發覺有人在看她,順著視線看過去,蘭因看到了蕭業,不過一條街的距離,蘭因能清晰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她看到他望著她的目光有些複雜,也看到他收韁似乎要過來。

  可她卻沒興趣與他說什麽,她麵無表情地落下手中的車簾,等時雨買完東西回來,便讓鬆嶽趕著馬車回家了。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頭,一如她兩次離開蕭家時一樣。

  “世子……”

  周安一直都在蕭業身邊。

  看著他眼中的光一點點變得黯淡,他有些擔心。

  蕭業依舊沒說話,就像那日回京時,他看著她離開,如今,他也一樣,他凝望馬車離開的身影,直到許久之後,他才啞著嗓音說道:“走吧。”

  他收韁回頭。

  身邊依舊隻有周安的身影。

  許氏沒有跟他離開,他問過她要不要走,她搖了搖頭,蕭業也就沒有多說什麽,他留了心腹也留了錢財也跟阿妤交待過,隻要他們母子不惹是生非,就不會有大礙。

  汴京城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發生一絲變化,蘭因也沒有因為見到他而產生什麽波瀾,她的日子依舊過得平靜溫馨,直到五月……她還沒到預產期便開始發作,平靜的日子也終於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