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
  第117章 番外

  十二月二十四, 冬至後麵一天。

  天子體恤大臣,每年冬至都會給大臣放三天假,這天是齊豫白休沐的第二天,也是他的生日。

  屋中地龍燒得熱, 齊豫白一覺好眠醒來, 聽著外頭簌簌白雪聲, 又感受著屋中恍如暖春一般的溫度, 難得生了幾分懶怠,他閉著眼睛,不願就此起來, 習慣性地想把蘭因抱到自己懷裏溫存一會再起, 伸手一探卻是空的。

  睜開眼,裏邊沒有人, 探手一摸, 她睡過的被窩也已經涼了, 顯然是起來很久了。不清楚蘭因一大早起來做什麽去了,齊豫白掀被起身, 隨意披了一件外衣, 他便往外頭走。

  時雨和幾個小丫鬟正在外間烤手,聽到動靜連忙回頭, 看到齊豫白, 她們起來與人福禮。

  兩個小丫鬟和齊豫白相處的時間不多,依舊有些怵她。

  時雨倒是未像從前那般怕他了,“大人起來了。”她一麵笑著和齊豫白打招呼, 一麵吩咐身後的丫鬟, “快去準備熱水。”

  如今停雲嫁了人, 她的婚期也已經定下了, 大約是快成婚的緣故,比起從前,她如今的性子變得穩妥了許多。

  即便此刻就她一個人,她也能打理得妥妥當當。

  “夫人呢?”

  齊豫白看了一眼屋中,還是沒有蘭因的身影,不由奇怪。

  早知他會有此一問,時雨笑答,“夫人去廚房了。”

  “廚房?”齊豫白蹙眉,“大冷的天,她去廚房做什麽?”

  時雨笑而不答。

  齊豫白也沒再問,等丫鬟送來熱水,他簡單洗漱一番便套上灰鼠皮大氅撐著傘往廚房去,途徑一處院子的時候,他餘光一瞥瞧見一株梅樹下的一堆雪人,正是昨晚他和因因堆得那六個。

  昨兒夜裏堆完雪人已然很晚,可因因生怕夜裏雪大把雪人壓壞,他們倆便又費時做了一個小棚給他們支著,也幸虧做了,要不然就昨晚那一場雪,隻怕今早這幾個雪人就得淹沒在那雪堆裏,瞧不見了。

  看著那邊並排坐著的六個雪人,樹上紅梅落在它們身上,徒增一抹鮮活,齊豫白看著看著忽而一笑。

  > 小時候都沒有堆過雪人。

  沒想到兩世為人,竟擁有了童趣。

  齊豫白一笑置之後收回視線,繼續抬腳朝廚房那邊走去,才進院子就聽到裏頭傳來的聲響,全都是在稱讚她廚藝好的,其中也夾雜著她的聲音,依舊是溫聲細語,齊豫白這一頓聽也就明白她早起的原因了。

  他心下一暖,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

  恰有婆子出來,瞧見他欲行禮,齊豫白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婆子也聰慧,知道他為何過來,笑著福了一禮後便退到了一旁。

  屋中其他人還未察覺,她們說話聲依舊,齊豫白收傘站在門邊,屋中煙氣繚繞,他卻一眼就看到了蘭因的身影,她穿著一身淡黃色纏枝蓮紋的襖裙,頭發盤成墮馬髻,正在灶台前忙活。

  她並未注意到齊豫白的到來,等聽到鍋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便打開鍋蓋。

  盛麵入碗,又在上頭放上先前煎好的荷包蛋,配著幾顆綠葉菜,香噴噴的一碗長壽麵就做好了。

  “快放進食盒裏。”

  怕麵冷掉,蘭因忙吩咐身邊的婆子。

  婆子笑著應聲,正要上前,卻被身邊婆子扯了袖子,一回頭就瞧見立在門外的人。

  “大……”聲音還未從喉嚨裏發出,隻有無聲的一字,便見男人抬了手,婆子連忙住嘴,她跟著其餘人放輕腳步往外退去。

  “好了嗎?”

  &n bsp;蘭因不知道廚房裏發生的這些事,等她淨完手回頭的時候,才發現原先擁擠的廚房竟在這短短一會功夫沒了人,她神色一頓,似有所察,朝門外看去,果然瞧見齊豫白的身影。臉上凝滯的表情頓時轉為燦爛的笑容,她一邊向齊豫白走,一邊笑著問他,“你怎麽來了?”

  “醒來見你不在就過來看看。”廚房雖然燒著炭火,可門外風雪卻很大,眼見她裸露的那段皓白手腕,齊豫白蹙眉,他替人把袖子放下,又去握她的手,察覺那處溫度適宜,方才安心。

  “做了長壽麵?”他問蘭因。

  蘭因原本想給人一個驚喜,這會被人率先瞧見,倒也沒覺得什麽,“既然你來了,我們就在這吃吧,這麵容易坨,我原本還擔心送到你那邊的時候不好吃了。”

  她牽著齊豫白往屋中走。

  到灶台前剛想把麵端著放到桌上,身後就傳來齊豫白的聲音,“我來。”

  見他握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麵轉身朝桌子走去,蘭因笑著由他,她跟在他身後坐在他對麵,又拿帕子擦幹淨筷子,遞給他後與他說,“快嚐嚐,我也是第一次做長壽麵,你嚐嚐味道好不好。”

  齊豫白接過筷子,嚐也沒嚐就看著她說道:“好。”

  “你還沒嚐呢,怎麽就篤定一定是好的。”蘭因失笑,心裏卻暖烘烘的,她單手撐著下巴看著齊豫白。

  齊豫白卻沒立刻動筷,而是又拿了一隻小碗,洗幹淨後開始盛麵,蘭因原本以為他是打算用小碗吃,可他盛了一小半後卻把小碗放到了她的麵前。蘭因怔怔抬頭,聽他說,“你忙了一早上,一起吃吧。”

  蘭因正想說不用,她這會不餓,就算餓了,廚房也還有別的早點,可她什麽都還來不及說便又聽到一句,“我想和因因一起長壽。”

  神色一滯。

  嘴裏還未說出的話也停在了喉嚨裏。

  其實長壽麵也不過是意頭好聽,哪有真的吃了就能長壽的?如果真是這樣,隻怕這世上之人都得爭著搶著去吃了。

  可蘭因聽著他認真的語氣,卻一點玩笑都生不出。

  霧白色的熱氣氤氳了齊豫白的眉眼,他披著一身灰鼠皮大氅,身後是簌簌不斷的白雪。

  他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可即便是假的,他也盼著是真的,他希望這一世他們能白頭偕老,相伴一生。白雪皚皚中,青年麵容沉靜,唯有看著她的雙目依舊飽含著無盡的愛意,嘴裏拒絕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蘭因濃睫輕顫幾下後歸於平靜,她看著他輕輕“嗯”一聲,而後接過齊豫白遞來的筷子,一筷一筷吃了起來。

  “好吃。”

  她聲音含糊,掩蓋了心裏的那份酸澀和感動。

  齊豫白沒說話,隻靜靜垂眸看著她,而後才慢慢動筷吃起了長壽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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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雖然還在下,卻沒前幾日那麽盛大了。

  最後一個休沐日,蘭因和齊豫白昨兒夜裏就商量好今天要去九華山祭拜齊家祖父和爹娘。

  九華山位於西郊,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汴京城中一般有名望的人家都會選擇在這處安葬,齊家的列祖列宗也都在九華山上,也虧得早年齊家提前買好了寶地,要不然齊豫白的祖父和爹娘都沒法葬在這個地方。

  兩人今日出行並未帶丫鬟,隻帶了竹生趕車。

  馬車一路從朱雀巷出發,由東城門通往九華山,約莫一個時辰後,馬車停下,外頭傳來竹生的聲音,“主子,主母,到了。”

  齊豫白淡淡嗯了一聲,他抬手替蘭因整理好頭上的風帽,又特地給她戴好鹿皮手套,這才掀起車簾,這種時候,竹生儼然是沒有用處的,他乖 覺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家主子扶著主母下來,剛想撐傘跟著他們一起上山,齊豫白卻與他說,“你留在這。”

  竹生應聲留下。

  齊豫白一手撐傘,一手提著祭祀的東西,到山腳,看著頭頂那條望不到盡頭的雪路卻蹙了眉。

  他止步,問蘭因,“要不改天再來?”

  山路本就陡峭,更不用說被白雪覆蓋了,可聽到齊豫白這話,蘭因還是想也沒想就否決了,“別,來都來了,若祖父和爹娘知曉,肯定得怪我了。”

  “他們不會怪你的。”

  聽著身邊男人篤定的話,蘭因忍不住笑,笑完卻又說,“今天不來,又不知道得拖到什麽時候去了。”他如今為太子太師又兼任參知政事,事情本就多,要不是冬至放假,估計連昨兒生日都沒法好好過,何況年關將近,她要處理的事情也不少。

  生怕齊豫白還要勸她,蘭因說完後率先提步。

  齊豫白無法,隻好跟上。

  這幾天沒人上山,積雪厚的都到人小腿了,蘭因這一腳下去便覺得刺骨冰寒,強忍住沒讓身子打顫,但裙擺和鞋子還是立刻就濕了,也幸虧她今天為了上山特地穿了一雙加絨的鹿皮靴子,鞋麵雖然濕了,卻沒浸到裏麵去,她正打算咬牙繼續往前的時候卻被人握住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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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背你。”齊豫白說完蹲到蘭因的身前。

  蘭因還想拒絕,男人不容置喙的話已從前麵傳來,“要麽我背你上山,要麽我們現在就回家。”一句話就堵得蘭因說不出話,怕耽擱下去反而更浪費時間,蘭因隻好拿過齊豫白手裏的東西趴到他的背上。

  可到底擔心他,才走幾步,她就忍不住問他,“累不累。”

  “不累。”

  這樣的對話大概持續了好幾次,幾乎走一陣,蘭因就會問一句,起初齊豫白還會與她說“不累”,到後來……“夫人是在懷疑為夫的體力嗎?還是近來為夫表現得不夠好,不如今晚為夫好好表現表現?”

  蘭因驟然臉紅。

  那句延續了半路的累不累終於沒再說出口了,手卻沒閑著,時不時給人擦拭下臉。

  山上風雪大,她戴著風帽又把臉埋在他的肩上倒是也沒太大的感覺,可齊豫白那張臉卻觸手生涼,全是被風帶過來的白雪。

  到山上已是兩刻鍾後的事了。

  齊豫白先前說“不累”並非騙蘭因,他這一路走得臉不紅心不跳,把人放下來的時候還有精力替她擦拭掉身上的雪花,“走吧。”他從蘭因手中接過東西,又去牽她的手。

  蘭因也沒拒絕,任由齊豫白牽著她往前走。

  都是雙人墓穴,齊家祖父的墓在中間,齊豫白爹娘的墓在右邊,再遠些便是其餘齊家列祖列宗的墓,延綿一片,幾乎望不到頭……蘭因陪著齊豫白點燃蠟燭和香火,風大,兩人費了好一會功夫才點燃。

  蘭因又把新鮮的水果糕點放在墓碑前,而後便被齊豫白牽著站了起來。

  “祖父,爹、娘,我帶著因因來看你們了,就是我從前和你們提到過的姑娘,我終於把她娶回家了。”感受著他給予她的溫暖,蘭因扭頭看向他沉靜清雋的側臉,而後也看著墓碑輕聲說道,“祖父,爹,娘,我是蘭因,我今天和敬淵來看你們了。”

  “不知道敬淵從前和你們說了什麽,但請你們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他,再也不會讓他難過受傷。”後麵半句話,她是看著齊豫白說的。

  上輩子,她不知道他的情意,讓他一個人孤獨寂寥了一輩子。

  如今他們好不容易能夠在一起,她再也不會讓他難過受傷,她會牽著他的手好好走完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