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
  第115章 番外

  “我也去?”

  蘭因有些驚訝地問來傳旨的公公。

  原本以為是陛下有事吩咐齊豫白, 沒想到她竟然也在名單中,可這非年非節的,她過去做什麽?

  那公公名叫七寶, 年紀雖小, 卻因為有眼色會說話,早年被康禮收為幹兒子,在宮裏那一幹內侍中,他雖然年紀不大,卻很是說得上話, 有時候那些位份不怎麽高的後妃都得給他幾分臉麵請他幫忙說話, 大臣也是, 但麵對齊豫白夫婦,他卻一點都不敢拿喬,這會聽蘭因詫語,他更是語氣恭敬地賠笑道:“陛下說您和齊大人新婚那日, 他不能出席,今日得空, 想問你們討一杯茶喝。”

  這話太客氣,蘭因自然不敢受, 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齊豫白。

  齊豫白沉吟一會後,輕輕握住她的手, 看著她溫聲安撫道:“沒事, 陛下早前就與我提過你,他挺喜歡你的, 今天應該就是想見見我們。”

  蘭因聽他這樣說便也沒再說什麽, 她點了點頭, 問內侍, “現在就去嗎?”

  內侍笑著頜首,“馬車就在外頭等著。”

  “那勞煩公公稍等下。”蘭因今日原本為了去山上祭拜打扮得稍顯寡淡,雖然也體麵,但進宮卻不合適,尤其如今天子還生著病,她讓人上了茶又讓齊豫白招待著,自己則去屋中換一身進宮的衣裳。

  等她走後。

  齊豫白問七寶,“陛下身體如何?”

  若換作旁人問這樣的問題,七寶不僅不會回答,保不準還會在心裏偷偷記上一筆,回頭跟天子稟報去,但他早些日子從幹爹的口中聽說了陛下的打算,也清楚如今整個朝堂,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齊大人是除了長興侯以外最受陛下看重的人,等天子駕崩,這位便是帝師,他不敢怠慢,更不敢隱瞞。

  可這到底是宮中秘事,又涉及天子龍體。

  七寶還是先朝四周看了一眼,見並無旁人,這才壓著嗓音與人答複,“陛下這幾日睡的時間長,醒的時間少,不過今早起來精神倒是不錯。”

  他能說的也就隻有這個。

  可齊豫白是什麽人?這短短一句,便已夠他琢磨出其中關鍵了,上回進宮見陛下便覺得他身體越發不好了,李院長雖然說陛下還有半年的時間,但到底如何還是得看他自身情況,當今天子本就體弱多病,身體較起常人要虛弱不少,這次他為了徹底扳倒杜家,更是對自己下了狠手……如今精神不錯,恐怕是回光返照。

  齊豫白麵色凝重。

  直到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才收斂起麵上的表情。

  “好了。”蘭因走出來和齊豫白說,她怕耽誤時間,本想和人說走吧,餘光卻掃見一旁桌上放著的八寶攢盒,腳步一頓,她問時雨,“蜜餞還有多的嗎?”這是她早前從聽泉樓中帶來的,酒樓新出的蜜煎金桔比之前的梅花脯更加酸甜,她那回嚐著味道不錯就讓人拿了不少過來,早前給祖母那邊送了一些過去,上回沈鳶走的時候,她也讓人帶了一些離開,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多的。

  時雨想了想,答道:“奴婢記得還有一小包。”

  “你去拿來。”蘭因和時雨交待,等人應聲離開,她轉頭和齊豫白說,“上回見太子挺喜歡吃蜜餞的,我想著給他帶一些進去。”說完卻未聽到他的回答,蘭因疑惑,“怎麽了?”

  看著眼前這雙幹淨純粹的杏眸,齊豫白什麽都沒說。

  “沒事。”他抬手撫了撫蘭因的頭,從停雲手中拿過她的大紅羽紗鬥篷,親自接過替蘭因披上,又替她理了下鬢邊的頭發,這才開口,“走吧。”

  有些事。

  她不知道也挺好的。

  他清楚她對那個可憐的少年懷有一份憐惜之情,或許是因為兩人那差不多的過往,讓她麵對他的時候總忍不住心生關切,這樣並沒有什麽不好,他也不想阻止她的這份好心和憐惜,更不希望她在以後的日子胡思亂想。

  他的因因隻要快樂就好了,其餘事有他。

  何況他與那個少年也曾相處多年,知道他的本性,縱使他對因因有超乎尋常的感情,也不會對此做什麽。他比他的父親更適合做帝王,而真正的帝王從來不會耽於男女之情,何況他如今的年紀,對因因究竟是什麽感情根本不好評論。

  或許他隻是貪戀那一時的溫暖。

  等時過境遷,他見的人多了,也就知道自己究竟喜歡誰了。

  ……

  br /> 夫妻倆乘著馬車一路通行無阻到了皇宮。

  自打杜家倒台,杜貴妃被貶為庶人關進冷宮,這大內也就變得越發冷清了,杜貴妃心性善妒氣量又小,她執掌後宮的這些年,老祖宗定下的三年一選秀也就成了擺 設,這十多年,後宮前前後後加起來的妃子也沒超過十個,有的更是被杜貴妃想法子處置了,留下的那些不是生性膽小不敢爭寵的,就是對爭寵一事沒什麽想法的,因此即便如今杜貴妃倒台,她們也都不敢做什麽,沒有陛下吩咐,甚至連去紫宸殿侍疾都不敢。

  也因此蘭因這一路看到的也就隻有宮女和太監。

  因在宮中,她不敢多言,就這樣一路無言到了紫宸殿,還未進大殿,她便率先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等裏頭通傳,她跟齊豫白垂眸進殿行禮。

  “快起來。”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可蘭因卻能感覺到他說這話有多費勁,知道他身體不好,但也沒想到他的身體會差成這樣,明明一個多月前,他說起話來還中氣十足。

  沉默起身。

  蘭因的心情其實並不好受,她跟這位當今天子雖然相交不多,但也知曉他是一名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在他掌政的這十餘年的時間裏,大周海清河晏,萬國來朝。之前成親,他還特地派人送來不少東西給了她無上榮耀……她是真的不希望他有事。

  趙乾讓人給他們看座。

  偌大一個紫宸殿,隻有康禮和趙非池,兩人沉默地站在一旁,而床上那個穿著明黃寢服的男人瘦得臉都削了一圈,空蕩蕩的袖子裏露出兩節伶仃見骨的手腕,此時平靜交握於錦被上,即便病重如此,他的臉上也還是從前那副溫和的表情,他笑看著兩人,語氣溫和,“你們大婚那日,朕本想著去看看,沒想到那天醒來已是晚上。”

  他有些遺憾,又問蘭因,“送去的東西,可還喜歡。”

  蘭因自是忙道喜歡,那日成婚,天子賜了不少東西過來,其中豐富程度把她都給嚇了一跳,更不用說來觀禮的那些人了,如今城中還有不少人在傳道那日天子恩賜的事。

  “喜歡就好。”趙乾笑著點頭,轉頭又和趙非池吩咐,“小池,你帶著齊夫人去外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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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非池低低應是,蘭因卻看了齊豫白一眼,等他點頭,方才跟著趙非池出去。走到外頭,看著蘭因一步三回頭的模樣,趙非池沉默地抿了抿唇,而後才看著蘭因輕聲說道:“你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蘭因聽他出聲,方覺不好意思,她倒是也不擔心敬淵會出事,顯然陛下很看重他,如今留他恐怕也是為了與他商量朝中之事,她就是突然和他分開有些不適應,卻忘記自己還在宮裏。餘光掃見不遠處的少年,先前麵對天子時,她太過緊張,沒來得及細看,如今方見他華服金冠,背著手站在那邊,才覺不同,記憶中那個清貧的少年竟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變得長身玉立起來,或許是因為身份有了變化,又或許是因為他真的長高了,滾邊金線繡出來的金龍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仿佛真龍一般,他站在那,天家威儀一覽無遺,也讓蘭因一時有些不敢像從前那樣看待他。

  猶豫一瞬,她還是垂下眼眸恭聲喊人,“太子殿下。”

  這個稱呼,趙非池不是沒聽她喊過,最開始知道他身份的時候,她也曾待他恭敬疏離過,可後來一路相伴,她又變得和從前一樣,甚至比起從前還要多幾分關切,沒想到如今竟然又變回來了……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著,少年手指修長,此時在蘭因瞧不見的地方青筋畢露,他看著蘭因,薄唇微抿,到底沒忍住開了口,“不要這樣喊我。”

  他早已適應了這個身份。

  從他進入這個皇城開始,他就知道,從今以後,他是大周的太子,未來的天子,可他還是希望有人能記得他除了那些身份之外,還是趙非池。在這個世上,於他而言最珍貴的四個人,兩個已經走了,一個也快走了,唯獨剩下一個她,他不想她也變得和其他人一樣,這樣生疏地看他。

  “你救過我。”

  眼見蘭因抬眸,他抿唇執拗道:“對我而言,你不一樣。”

  少年太子此時執拗的表情讓蘭因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看著她時的模樣,即便看起來再堅強,他也始終還是一個還未成人的少年郎,心裏忽然就軟了,也讓蘭因心中那層才生出的隔閡褪去。可蘭因終究還是理智的,不管她再怎麽憐惜眼前這個少年,再怎麽把他當做自己的弟弟,他終究還是太子,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成為九五至尊。

  “您是太子。”

  br /> 她開口,眼見少年眸光黯淡,她猶豫了一下,又悄聲說道:“在外人麵前,我隻能這樣稱呼您。”話音剛落就見少年先前黯淡下去的眼眸突然再次變得明亮起來,陽光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能瞧見他眼中熠熠生輝的光芒。

  蘭因忍不住也笑了。

  看向四周,隻有幾個內侍,他們依舊沉默地守在宮殿門口,並未跟隨,蘭因便走上前,她拿出那一包蜜餞,在趙非池疑惑的注視下,笑著與他說,“我上回看您挺喜歡吃蜜餞的,這次來不及,隻拿了一些蜜餞金桔,等下回若有機會再給您 多帶一些。”

  想著如今他貴為太子,大約不能貿然吃外頭的東西,她又叮囑一句,“您回頭吃用前讓人先試下。”

  趙非池想也沒想就道:“不用。”

  他從她的手裏接過蜜餞,蜜餞不多,份量也不算重,可他的心卻在這一刻覺得滿滿漲漲,渾身發暖。他五指微張把蜜餞緊緊握於自己手中,低啞著嗓音與她道謝,“謝謝。”

  蘭因也笑,“您喜歡就好。”

  這幾天天氣都不錯,沒有風,還有太陽,這會又是早上太陽最好的時候,兩人便在園子裏踱步走著,已是隆冬,但在這帝宮之中還是能夠隨處可見不少本不該存於這個季節的鮮花。

  它們名貴卻也纖弱。

  如今瞧它們開得鮮豔,那是因為頹廢凋謝的那些早就被人清理幹淨了,這個皇宮隻容得下繁麗的頹靡,但不可否認,這樣一個季節瞧見這樣的琳琅滿目還是讓人驚喜的,蘭因這會不再覺得趙非池生疏,便坦然自若地賞著花。

  少年也一直沉默陪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著她婦人的打扮才開口,“他對你如何?”

  成親才四天,卻已有不少人詢問她這個話題,回門那天,王氏、嫂嫂和二嬸都問過她,等去了外祖母家,外祖母也問了她許久,可蘭因沒想到趙非池竟然也會問她,不過她也沒有多想,聞言便止步答道:“很好。”

  她笑容晏晏,是藏不住的高興,也和趙非池記憶中那個冷靜理智的女子不同。

  他看了她一會,“他們說你們是青梅竹馬。”

  蘭因一愣,“誰?”

  “內侍。”

  聽到這個答案,蘭因莫名有些臉熱,她是知道外頭那些人怎麽在傳她和敬淵的事,但沒想到那些傳言竟然連宮裏的人都知道了,她其實並不想和旁人說起她和敬淵的事,對她而言,外人怎麽看待議論都沒關係,隻要她跟敬淵自己過得舒服就夠了。但頂著少年的注視,她猶豫一下,還是開了口,“我和敬淵其實算不上青梅竹馬。”

  她一邊走,一邊和趙非池說起他們之間的事。

  說完倒也感慨,“我倒是希望我能和他真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樣,我就不會錯過他那麽多年了。”

  她最後一句說得很輕,趙非池卻還是聽到了,他不禁扭頭看向身邊的蘭因,得有多喜歡,她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因因。”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趙非池看到原本還麵露悵然的女子忽然就揚起了笑臉,不同麵對他時的溫柔笑容,此時的她笑容明媚,肉眼可見她在這一瞬間小了好多歲,像是成了不諳世事的少女,他看著她轉身,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朝來人走去。他握著蜜餞的手一緊,可他到底什麽也沒說,轉身朝身後看去,他看著兩人並肩站在一起。

  大約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蘭因有些不好意思。

  齊豫白卻寵溺地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看向他時方才恭聲問好,“太子殿下。”

  趙非池沒說話,他看著齊豫白沉默了一會方才垂眸向他行學生禮,“老師。”而後麵向蘭因的方向,依舊沒有抬眸,喊道,“師母。”

  對於這個稱呼,蘭因自是驚詫無比。

  老師?

  能被太子這樣稱呼的也就隻有太子太師。

  所以……?

  她扭頭,驚訝地看向身邊的齊豫白。

  齊豫白也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他對他的稱呼,而是沒想到他那一聲師母,看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兩人應該聊了不少,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麽,他也沒想著盤問,有些事沒必要刨根究底,他信因因,就像因因信他,他握著蘭因的手輕輕握了一握才鬆手,而後踱步上前親自扶起還行師生禮的趙非池,溫聲與人話道:“殿下不必多禮。”

  “等明日起,臣每日會去延議閣輔導您的功課。”

  趙非池沒有異議。

  時間差不多了,蘭因和齊豫白準備離宮,趙非池也沒有挽留他們,他目送他們離開,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喊,“阿池。”

  如今整個大周,能這樣喊他的也就隻有他的父皇了,趙非池立刻扭頭,見他披著狐裘,由康禮扶著站在殿門外,他快步朝人走去,近前後抬手扶住他的胳膊,蹙眉問他,“您怎麽出來了?”

  “想著今日天朗氣清,帶你去你娘以前住過的地方看看。”

  趙非池薄唇翕張,但看著他麵上難得的精神氣,到底還是沉默,他什麽都沒說,輕輕嗯聲之後便扶著人一步步朝不遠處的坤寧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