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風波四起
  第94章 風波四起

  那日蘭因的提議, 王觀南當場並未表示什麽,但幾日後,他還是采取了行動, 王家一支去往利州的商隊忽遇海盜,至今下落全無,船上幾千箱絲織品,是早前一位老客定下的,若無法如約提供, 王家將會賠付一大筆銀子。

  事情傳到王家的時候, 自是引起了一場不小的轟動。

  隻是最初,大家也沒當一回事,王家行商這麽多年, 幾條陸路、水路的黑白兩道都是早早打過招呼的, 他們以為這次是那些海盜抓錯人, 待知曉王家的身份就會把他們放回來,哪想到時間過去三天, 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派出去的人連他們的蹤影都找不到, 眼見要發貨的時間越來越近, 王家也終於因為這件事吵了起來。

  除了還在外頭準備科考的王成玉之外, 王家其餘人幾乎都來齊了, 這事關乎的不僅僅是銀錢, 還有王家的信譽, 經商多年, 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 一群人臉色自然不好看。

  程氏最先忍耐不住, 發起牢騷, “好端端的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我聽說這次是船夫特意換了一條我們以前沒走過的路線,我說那群海盜怎麽膽子這麽大,收了我們的銀錢還不好好辦事!原來是走的路不對!”

  她不點名指姓,但話中全是責怪。

  王觀南接過話,“這事是我做得不妥,是我怕時間不夠讓船夫換了路線。”

  “小叔叔,這事怎麽能怪您?”王成則不肯他一個人擔責,當即起身說道,“這單生意是我接的,也是我沒有控製好時間,您也是為了如約交貨才會如此。”

  對於王觀南,程氏作為同輩自然不好說什麽,可對王成則,她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既然他跳出來了,她便把所有的不滿都衝向他,“成則,不是我說你,你做生意也有幾年了,你小叔叔事情多,這要跑那要跑的,你既然在金陵,做生意是不是得穩妥點?知道來不及就得提前計劃好。現在好了,這麽大一單生意,要是不能如約交付還不知道賠出去多少銀兩。”

  王成則自打接管王家的生意還是第一次出這樣大的差錯,他麵有愧色,正要道歉,一向慈眉善目的吳氏卻不滿自己的兒子被程氏這般奚落,當即沉聲反駁,“三弟媳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王家這麽多生意,阿則一個人怎麽可能事事顧全?”她手裏握著一串佛珠,這會手指緊緊扣著,縱使緩下語氣也能瞧出她此時心情很是不好,“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如今既然發生了,理應想辦法解決才是,而不是坐在一邊隻知道指責。”

  “我……”

  程氏還想說什麽,上麵傳來王老夫人的嗬斥,“都少說兩句。”

  她一晚上都沒說過幾句話,此時開口卻讓原本紛鬧的內堂頓時鴉雀無聲,就連先前叭叭說個不停的程氏也立刻閉嘴不敢再言。

  “小則,你先坐下。”王老夫人先跟王成則說,等人坐下後,方才繼續開口,“老大媳婦說的對,誰也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如今既然發生了就該想法子去解決,我們王家做生意做了這麽多年,再難的日子都捱過,如今不過隻是一個小坎。”

  “老四。”

  她衝王觀南說,“你再派人去找下,如果還是找不到,就去問其他商號借,金陵沒有就去別的地方,能湊多少湊多少,真湊不了咱們就賠錢,那尚老板和我們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還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就跟我們王家斷了往來。”

  王觀南應聲去外頭吩咐。

  “阿則,你也去。”王老夫人讓王成則也一道出去。

  等兩人都離開,她方才沉下臉,看著王家這一大家子說道:“王家做事從來都是同舟共濟,既然享受了王家賦予的利益,就要做好一起擔責的準備,這次的事如果真的要賠錢,我會讓人從公中出,若是誰有不滿盡管來與我說。”

  眾人忙道:“兒子(兒媳)不敢。”

  蘭因並未參與這場會談,但裏麵發生了什麽,她卻也一清二楚,甚至於後麵三位舅母的表現,她也著人去查了。大舅母離開的時候第一次沉了臉,二舅母雖然從始至終都沒說什麽,但臉色也不好看,至於三舅母,雖然有外祖母的叮嚀,但嘀咕卻少不了,聽說那天她還特地留下三舅舅不準人出門,夫妻倆不知道在房中說了什麽話。

  後麵幾日,小舅舅和大表哥按照外祖母的吩咐去做事,很少回家,王家又恢複成從前的安寧。

  這件事就像小石擊進湖麵,雖然泛起了一時的漣漪,但轉瞬又歸於平靜。

  蘭因想引的那條蛇還是沒能引出。

  又過了幾天,王成玉科考回來,雖然還不知是何成績,但王家還是辦了一場規模不小的家宴,慶祝他脫離苦海,席間眾人觥籌交錯,蘭因也難 得喝了幾盞酒。

  這天用完晚膳。

  蘭因因為多喝了幾盞酒由時雨陪著去外頭吹風醒神,才走到一條僻靜的小院子便瞧見前麵站著兩個人,透過兩旁燈火,她能瞧出走在她前麵的兩人便是大舅母和大表哥,正想上前與他們打招呼,卻聽前麵傳來說話聲。

  “阿娘怎麽看著不高興?”

  “我怎麽高興的起來?當年要不是你爹和你祖母,你也該去參加科考,保不準如今早已有一番建樹。現在倒好,幹著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成日要被人議論。”麵對自己的兒子,吳氏也沒隱藏自己心中的想法。

  “……阿娘。”

  王成則麵露無奈,卻還是溫聲安慰著人,“當初是我自己要求的,與父親和祖母無關,我身為王家長孫,自然該承擔自己的責任。何況如今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這世間道路千萬條,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商也讓我增長了不少從前沒有的見識。”

  吳氏止步看他,“你就不後悔?”

  王成則正欲笑答,忽聽她說,“你若不後悔,這些年為何每次路過學堂都會停上片刻,還有阿沅,你和她感情甚篤,如果不是當初棄文從商,她爹娘怎麽可能會不同意她嫁給你?”

  從蘭因的視角無法看到表哥此時的表情,但透過那忽然變得低落的聲音也能察覺到他的心情並不算好。

  “阿娘,都已經過去了……”晚風傳來他沙啞的嗓音。

  “要是真的過去,這些年為何你遲遲不肯娶妻,阿則……”

  母子倆邊走邊說,餘後聲音,蘭因已聽不到,她也未再跟過去,她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的身影,回想先前大舅母說的那番話。

  大舅母說的那個阿沅是何家女,與她也是舊時的手帕交,何家和大舅母的娘家交好,早前何伯父曾任金陵知府,雖然兩家沒過明路,但誰都知道大表哥和何沅是一對,如果沒有幾年前的意外,這兩人隻怕如今早就成婚了,或許就連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

  何家是清流,走的是仕途,當初看重大表哥也並非因為王家的財路,而是覺得大表哥自身優秀,也篤定他能高中。

  大舅舅的意外讓大表哥棄文從商,何家自然不高興,後來兩家雖然沒斷了往來,但兒女親家卻是做不成了,前些年何家伯父被調派到了會稽成了當地刺史,何沅也定了一門會稽本地的清流世家,兩家也就漸漸不怎麽往來了。

  早前何沅成婚的時候,蘭因曾讓人送去一些添箱禮,人卻有好些年不曾見過了。

  “主子。”

  時雨見她一直怔怔看著前方,不由輕輕喊了她一聲。

  蘭因回神,知道小舅舅暗中都有派人看著,她便也沒有多此一舉派人去查,等吹完風回到宴席,再度瞧見表哥和舅母,她也隻當沒有先前那樁事,夜裏陪著外祖母回屋等人歇下後,她臨窗而立,看著窗外的月亮,臨近月末,殘月如鉤,她手裏握著那支白玉平安簪,大半個月沒見到齊豫白了,雖然書信不斷,但她還是想他了。

  而此時的臨安。

  齊豫白也在臨窗望月,想著她。

  早前蘭因送他的那粒紅豆被他小心鑽了孔又編了手繩,如今正戴在他的手腕上。

  自從範昭帶走夏本初和秦無涯後,齊豫白便入主臨安知府衙門,這些日子,他暫且擔任臨安知府統管臨安各項瑣事,其餘臨安的官員見他鐵血手段連夏本初都敢收拾,自是各個夾著尾巴過日子,可以說這陣子的臨安是近些年最清明最太平的時候了。

  竹生進來的時候,齊豫白正撫著自己手繩上的那粒紅豆,聽到腳步聲,他也沒有回頭,隻問,“西寧怎麽樣?”

  竹生答,“我們派出去的人說有人前些日子進了西寧王府,但杜誠之並沒有什麽表示,這些日子他日日待在府中,偶爾出門也隻是去校場練兵。”

  對於這個回答,齊豫白似乎並不意外,“繼續盯著西寧那邊。”又叮囑一句,“杜誠之為人小心,不要與他正麵交鋒。”

  “是。”

  竹生應聲離開。

  *

  西寧王府,一間古樸且頗具民趣的院子裏,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穿著一身輕便的短打拿著鋤頭翻地。

  “爹!”杜誠之的長子杜厲走了進來,看到這副畫麵不住皺眉,卻還是朝人先拱手問安,見老人依舊怡然自得,到底忍耐不住,“夏本初都被押到汴京了,您怎麽還坐得住!”

  &nbsp ;老人依舊不語,隻衝老奴發話,“給他倒杯茶。”

  老仆應是。

  杜厲一看到那茶杯裏的茶葉就直皺眉,他實在想不通他爹,明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偏要過這種苦日子,在軍隊和將士吃一樣的飯菜,回了家裏,也放著富麗堂皇的正屋不住,非住在這破地方,吃喝也不講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堂堂西寧王過得是這樣的日子?

  但再不高興,他也不敢拒絕。

  從老仆手中接過,他也隻是意思意思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看著背對著他翻地的老人喊道:“爹!”

  “你這性子就是不如老二沉穩。”西寧王杜誠之被人擾亂興致歎了口氣,把手中的農具放到一旁,他邊走邊放下先前卷起的袖子,老仆見他過來立刻遞上帕子,他隨意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接過茶碗喝了半碗,方才看著杜厲說,“你現在知道著急了,當初我讓你不要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怎麽不聽。”

  杜厲臉色難看,“我哪裏知道夏本初會這麽不小心。”

  “你還有臉怪別人?”杜誠之怒斥,“懷明原本是個造福百姓的好官,你非要逼著他去做這些事,如今東窗事發,你不想想懷明的家人該怎麽辦,隻想著自己,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我還不是為了我們杜家……”杜厲為自己辯解。

  被老人那雙銳利的目光盯著,到底不敢再狡辯,“您先別訓兒子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夏本初和秦無涯,要是他們說了什麽,我們可就完了!”

  杜誠之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麽會有這麽個蠢貨兒子。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嫡妻所生的唯一一個兒子,他怎麽可能會把管家的權力交到他的手上?歎了口氣,他握著手中茶碗和人說,“派人和懷明、祿光去說,不必擔心他們的家人。”

  杜厲眼睛一亮,頓時明白父親的言外之意。

  他當即就要起身去吩咐,卻聽杜誠之說,“這事讓你二弟去做。”

  杜厲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還未說話,杜恪便過來了,杜誠之便看著杜恪說,“你來得正好,有件事你去辦下。”

  杜恪也不問什麽事,語氣謙和垂首答應,又與杜誠之說,“兒子這有封信要交給您。”

  杜誠之接過後,臉色微變。

  杜厲原本還在不滿杜恪的到來,忽見父親這般模樣,不由詢問,“爹,怎麽了?”

  杜誠之卻不語。

  他握著手裏的信,沉聲問杜恪,“這事你去查了沒?”

  杜恪恭聲,“事情緊急,兒子接到信便立刻來與您說了,還未派人去探查。”

  杜誠之唇角緊抿,“你立刻去查。”

  “那先前您說的事……”

  “老大,汴京那邊你派人走一趟。”杜誠之斟酌之後如此說道,想到自己這個兒子行事,他又厲聲叮嚀一句,“要是出了差錯,我唯你是問!”

  杜厲本就不滿他們不告知信中之事,此時又被自己父親當著一個庶子教訓,自是更加心生不滿。

  他幹巴巴說了一句“知道了”便掉頭離開。

  杜誠之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目露無奈。

  杜恪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等腳步聲遠去,方才繼續與杜誠之說,“父親,若是找到此人的話……”

  “格殺勿論。”

  短短一瞬間,先前溫和的老人再也瞧不見,留下的隻有曆經幾朝權勢滔天的西寧王。

  ……

  半個月後,汴京皇宮,一個雷電交加的夜裏,大周天子趙乾忽從夢中驚醒,他大口喘著粗氣,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汗水,康禮聽到動靜,執燈過來,看到這副情形不由嚇了一跳。

  “陛下,您怎麽了?”

  他尋了帕子要給人擦拭額頭的汗,突然被趙乾握住胳膊,“我夢到非池出事了,有人在追殺他,長白,長白先生也死了。”

  康禮心下一個咯噔,卻還是溫聲勸慰,“您別擔心,夢都是反的。”話音剛落,外麵便有人傳話,“陛下,龍影衛首領龐牧求見。”

  趙乾忙道:“快讓他進來!”

  龐牧一路冒雨過來,這會頭發和衣服都濕了,但此時他卻已經顧不得了,看到趙乾的那一刻他便雙膝著地說道:“陛下,太子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