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徐州(作話附除夕劇場)
  第91章 徐州(作話附除夕劇場)

  下樓和外祖母吃過早膳, 蘭因一行人便又繼續啟程出發了,路上,蘭因和外祖母說起昨晚之事, 王老夫人震驚後怕之餘卻也高興, 她不禁握著蘭因的手感慨道:“我原先還擔心, 如今是真的放心了。”

  蘭因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麽, 也知道她放心的是什麽。

  她什麽都沒說, 隻是回握住外祖母的手, 把頭枕在她的肩上笑著與她承諾, “您放心,以後因因不會再有事了。”

  王老夫人憐愛地撫著她的頭。

  ……

  抵達徐州已是一天後的事。

  原本他們打算在徐州收整一下便繼續往金陵趕, 未想王家來人通知說是王家四爺王觀南正在徐州談生意,知曉他們抵達徐州,已在別院替他們收拾好房間。

  王老夫人想了想便也沒有繼續啟程, “坐了一路的馬車也累了, 正好你從前也沒來過徐州,今日便在徐州好好休息下,回頭讓你小舅舅帶你出去逛逛。”

  蘭因好笑, “小舅舅是來談生意的,何況我都多大了, 哪需要人陪。”卻也沒有反駁外祖母的提議, 一行人便這般改道去了徐州別院。

  管家得到消息早已侯在門口, 遠遠瞧見就連忙迎了過來。

  王老夫人一路過來身乏疲憊,問了一句“四爺在哪?”得到還在外頭的答複後也懶得再說, 沒讓蘭因陪, 隻讓她回屋歇息, 便由玉萊陪著去了自己院子休息。

  是王家自己的院子, 安全皆有保障,蘭因也未堅持,由丫鬟領她去房間的時候,問道:“徐州有什麽好玩的?”

  她過往皆未來過,想著既然來了,出去逛逛也不打緊。

  丫鬟伶俐,笑答:“徐州雖然不比金陵熱鬧,風景卻不錯,泰山路那有一處雲龍園林可供行人觀賞,裏麵山清水秀四季如畫,四岸風景不同,東岸是春景、南岸是夏景、西岸是秋景、北岸是冬景,如今正值秋日,桂樹、楓葉皆已成熟,您若去那,倒是能瞧見楓葉如火,桂氣撲鼻。”

  蘭因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又聽“楓葉如火”四字,想著齊豫白昨晚與她說的,倒也起了幾分興致。

  又知曉那處離別院不過兩刻鍾的距離,便打算中午吃完午膳出去逛逛。

  ……

  雲龍園林放在先皇那一朝曾是一位官員的私人園林,自貪官倒台,這園林也就充了公,後來被一位富商買走之後,那富商聰明,想出一個法子,讓這私人園林成了免費的公共園林,可說是免費,裏麵衣食住行皆有,還有各類攤販……

  蘭因從隨行的丫鬟口中知曉這事,也忍不住誇讚那富商巧思。

  “前麵有個賣酸梅湯的涼茶攤子,姑娘要過去歇息會嗎?”丫鬟問蘭因。

  蘭因無可無不可,點了點頭。

  今日人少,涼茶攤子也不過兩三人,蘭因坐下後,丫鬟過去買酸梅湯,蘭因與人交待,“多買幾碗,你們也嚐嚐。”她這趟出來除了時雨還帶了別院的丫鬟朝兒,另有鬆嶽等人。

  等丫鬟應聲過去,她看向鬆嶽等人,“你們也坐下歇息會。”

  鬆嶽生性秉直,聞言忙道:“不用,屬下站著就好。”

  蘭因聞言也不同他說,隻看向時雨。

  時雨被她看得臉紅,走過去扯人袖子,壓著嗓子說,“主子讓你坐,你就坐。”說完便紅了臉回到蘭因這邊。

  蘭因看得好笑,見那廂鬆嶽等人也被幾個護衛目光打趣著坐下,便笑著收回目光,正逢攤主和丫鬟送來酸梅湯,蘭因喝了一口,味道的確不錯,不過有些偏甜,她喝了兩三口也就沒喝了。

  “姑娘要去旁邊逛逛嗎?那邊有不少攤販,有時候會賣一些精巧的東西。”

  蘭因對此不感興趣,見時雨意動,便笑著說,“你們過去看看吧,我在這歇息一會。”

  兩個丫鬟原本還不肯,蘭因又說了一回,方才起身,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自是愛趕熱鬧,蘭因原本還想讓鬆嶽一道過去,見他態度堅決也隻好作罷。她百無聊賴看著周遭風景, 餘光瞥見有一個白衣女子進來也未多看,直到——

  “沈大夫這是義診結束了?”

  “今日帶的草藥不夠,明日再來。”

  這個聲音……

  蘭因身形微震,她猛地回頭,不遠處一個白衣女子正笑著放下藥箱。

  她眉目清麗,黑發如瀑,全身上下一點裝飾都無,就連發簪用的也是木簪,可那通身的氣態卻與旁人格格不入,隻一眼便能瞧出她出身良好。

  “……沈姐姐?”蘭因啞著嗓音喚人,眼中仍有怔色,似乎沒想到會在這碰到她。

  而被她看著的女子聽到這一聲,手上動作也跟著一頓,待循聲看來,四目相對,她也露出驚訝之色,不過一會光景便又笑了起來,“因因。”

  兩人同坐之後,鬆嶽等人退到外頭。

  蘭因平日除了麵對齊豫白之外,很少顯露異色,此時卻握著沈鳶的手不住查看,見她一切都好方才鬆了口氣,卻又蹙眉問,“姐姐這些年究竟去哪了?當初隻給我留下一封書信便音訊全無,這麽多年更是一次都未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

  “離開金陵後,我一路北上,去了不少地方,後來認識我如今的師父,便跟著他學醫問診,這些年算是居無定所四處漂泊。”沈鳶一一回答,見蘭因緊蹙的柳眉依舊未曾舒展,不由伸手替她撫平,柔聲細語,“三年前,我路過汴京見過你,見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未曾打擾。”

  “對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蕭世子呢?”她並不知曉蘭因已與蕭業和離。

  蘭因沒有隱瞞,“我與他已經和離了。”

  “什麽?”沈鳶微驚。

  蘭因便與她說了她和蕭業還有顧情之間的事。

  沈鳶聽完後,麵色微沉,想說什麽,又不知從何開口,半晌隻是握著蘭因的手沉聲一句,“你做的對,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浪費時間,”

  “還有一事,未與姐姐說。”

  “什麽?”

  “十一月十三,我成婚,屆時請姐姐來汴京觀禮。”第一次主動邀請旁人參加自己的大婚,蘭因也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成,成婚?”沈鳶卻比知曉她和離還要驚訝,她腦子空白了好一會才問,“你和誰成婚?”

  蘭因手指繞著手帕,“那人,姐姐也認識。”

  她還認識?

  沈鳶更驚訝了。

  “誰?”

  蘭因抿唇,臉色也不自覺泛起紅暈,半晌才小聲答道:“齊豫白。”

  沈鳶神色訥訥,“竟是他?”她和王觀南是幼時定的娃娃親,她父親更是王家族學的先生,齊豫白自小在那讀書,又是眾位先生的心頭肉,沈鳶自然是認識他的,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會和因因成親。不過如果是他的話,倒是無需擔心因因了,那人雖然看著涼薄,但他若想娶妻,必定是心愛之人。

  她笑了起來,“你放心,你的大婚,便是千山萬水,我也一定赴約。”

  兩人久未見麵,此番重逢自是說了好一會話,直到傍晚時分,兩人才依依不舍分別,蘭因更是提議,“姐姐不如跟我去見外祖母,你離開這麽多年,外祖母也很想你,她若見到你一定高興。”

  沈鳶麵露躊躇,半晌還是搖頭,“不了,我這陣子還要忙,等日後得空再去金陵給她老人家請安。”

  蘭因不好堅持。

  臨走前,沈鳶又與她說,“因因,你見過我的事,先不要與旁人說。”

  蘭因知這“旁人”說的是誰。

  “其實……”她張口想替小舅舅說句話,但看著沈鳶又合上嘴,她點頭,“我知道了。”

  沈鳶衝她笑了下,臨走前與她說了她在徐州暫住之處,蘭因也同她說了她汴京宅子的位置,兩人這才依依分別。

  見到沈鳶帶來的衝擊讓蘭因回程路上都沒有興 致再說什麽話,她靠著馬車閉目,她跟沈鳶是閨中密友,沈鳶比她大幾歲,按照從前的輩分,算是她的小舅母,可兩人興趣相投,私下卻常以姐妹相稱,在金陵的那些年,她也多虧有這一好友。

  本以為她能看到沈鳶嫁給小舅舅,可她跟小舅舅……

  蘭因長歎一口氣。

  等到別院,她便徑直去了外祖母那,還未進屋便聽到裏麵傳來一陣說話聲,蘭因認出那道含笑的男聲屬於誰,等下人傳了話,她便徑直提著路上所買之物進去了。

  羅漢床上坐著一個錦衣男子。

  他約莫二十六、七的樣子,著錦佩玉,桃花眼,比起年少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意氣風流,如今的他要多幾分沉穩,隻一開口卻還是從前的模樣,眼尾上挑,唇角微翹,“我們的小月亮回來了。”

  手裏握著一隻金燦燦的橘子,神情慵懶,也沒什麽坐相。

  蘭因卻覺他親切。

  幾個舅舅裏,或許是因為小舅舅年紀相仿又愛玩,蘭因小時候格外喜歡跟著他玩鬧,這會便也含笑與兩人問了好,“外祖母,小舅舅。”她把先前買的東西讓人給兩人遞過去。

  “怎麽不等我,一個人去玩了?”王觀南似有些不高興。

  蘭因好笑,還未說話,先前與蘭因說著讓她小舅舅帶她去玩的外祖母便沒好氣地給了人一個爆栗,“玩玩玩,就知道玩,做長輩的人一點長輩模樣都沒有,你那麽想玩,生個孩子跟你玩去。”

  “哎唷,我的親娘,您可收著點力,我這腦袋要是被你敲傻了,您可沒聰明兒子了。”

  王老夫人呸一聲,“我那麽多兒子孫子,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蘭因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倒也不覺意外,她含笑坐在一旁喝茶,隻是看著小舅舅便又不禁想起沈姐姐,這些年小舅舅一直不肯成婚的原因,是不是……

  “小月亮,想什麽呢?”不知不覺間,王觀南已經走到她麵前。

  蘭因醒過神來,她把茶碗放到一旁,收斂心中所思,笑著與人說,“沒什麽,小舅舅喊我做什麽?”

  “走,跟你舅舅我談談心去。”

  王觀南還是那副不著邊的模樣,蘭因卻知他找她大抵是為了齊豫白的那封信,她沒說什麽,站起身。

  王老夫人也不覺奇怪,隻讓王觀南別欺負蘭因便放兩人出去了。

  王觀南麵露無奈,倒也未給自己辯解,和蘭因出去後,他也沒有立刻說起那封信,而是先說道:“你和敬淵能這麽快在一起,我倒是沒想到。”

  他說的是這麽快,而不是會在一起。

  蘭因不禁朝他看去。

  王觀南察覺到她的目光,忍不住笑,“那小子以為自己藏得好,可每次聽到你的事就走不動道,來王家的時候每每還要繞遠路,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思?”

  從別人口中知道他的心思,蘭因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王觀南見她麵露嬌羞,便知這樁親事,她也是滿意的,沒再多言,隻道:“好了,現在來與我說說,那封信是怎麽回事?”說起正事,他的神色變得凝重了許多,“他無緣無故讓我查兄嫂他們做什麽?”

  蘭因聽他說起正事,神情也變得嚴肅了一些,她低聲問,“舅舅覺得這些年王家如何?”

  王觀南挑眉,“你想說什麽?”

  蘭因說,“王家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可爭吵也越來越多。”

  “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吵,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可若是這一份爭吵會連累到外祖母呢?”見小舅舅神色稍頓,蘭因卻未止聲,而是看著人繼續說,“小舅舅應該也能感覺到這些年王家爭吵頻繁,想分家的心也越發迫切,如果不是外祖母的緣故,隻怕王家早就各自分家了。”

  “所以你是覺得有人會想害母親,以此來達到分家的目的?”不等蘭因說話,王觀南率先變臉沉聲,“荒唐!”

  “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

  “可小舅舅你比我更了解幾位舅母的性子,也更清楚這些年王家的爭論,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提前防患於未然準沒錯。”

  王觀南沉默,半晌才說,“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

  蘭因頜首。

  “可你遠在汴京,怎麽會知道王家的事?”王觀南忽然問蘭因。

  蘭因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也早就想好了應答法子,隻是還不等她說,便又聽他說道:“罷了,不重要,你說的對,不管是真是假,我們提前防患總歸沒錯。”

  “我還有事,你和母親先用飯。”他說著便徑直往外走。

  蘭因目送他離開才進屋。

  方才打簾就聽外祖母和玉萊說道:“這些個孩子就沒一個讓我省心的,他都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究竟要娶什麽樣的姑娘,我這些年給他相看了那麽多個,他都沒看上眼的,難不成……他還記著阿鳶?”

  玉萊說,“四爺看著多情,實則最是長情。”

  “這孩子……”王老夫人頭疼,“我一直都知道這孩子是喜歡阿鳶的,隻是性子傲,覺得我們從小給他指腹為婚束縛了他,你沒看到阿鳶當初要與他取消婚約,他那副著急樣,可他跟他爹一樣,又倔又傲,現在好了,人走了又惦記起來。”她搖搖頭,忽然又說,“不知道阿鳶那孩子這些年都去哪了,她家裏一個人都沒了,也不知她在外有沒有被人欺負。”

  她長籲短歎,蘭因因著答應過沈鳶便沒有立刻進去,等兩人換了個話題方才進去。

  在徐州待了三天,蘭因私下曾去見過一次沈鳶,沈家本就是杏林世家,放眼百年前,家中還曾出過太醫院的院判,隻是後來因被宮中爭鬥連累,沈家才漸漸落魄,蘭因從前便知她喜歡行醫,如今跟了一位此中大家,醫術更是精湛,兩人話別前,她還給了蘭因一份藥方,用來根治她的月事。

  許是早年在伯府操忙,吃睡不妥,蘭因的月事也不怎麽準。

  她從前覺得無所謂。

  可如今——

  雖然齊豫白說孩子無所謂,可她還是希望能和他擁有一個屬於他們彼此的孩子。

  ……

  翌日。

  蘭因和王老夫人離開徐州,由王觀南護送去往金陵。

  而另一邊,齊豫白也終於抵達廬州,他中途去了一趟廬州軍營見了範昭,回到在廬州的歇腳處便遲了一些,他在離開前曾稱病,這些日子,廬州大小官員來了一堆都未見到他,可私下,他卻派遣雲闊等人做了不少事。

  幾乎是看到齊豫白回來,這幾日扮演齊豫白的雲闊便立刻迎過去,“主子,您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

  雲闊交給他的是一本賬本,上邊全是這些年夏本初販賣私鹽的罪證。

  齊豫白翻看幾眼,與前世他找到的一樣。

  “走吧,”他吩咐,“去臨安。”

  臨安就是夏本初的老巢。

  竹生和雲闊對視一眼,竹生蹙眉勸道:“主子,您這幾日都沒怎麽合過眼,不如歇息一晚再離開?”

  齊豫白的確沒怎麽歇息好,他應允蘭因坐馬車離開,但馬車腳程慢,自離開蘭因的視線後便又重新換成馬匹,這幾日他加起來都沒睡足兩個時辰,竹生怕他這樣下去出事,齊豫白卻搖頭,“早點解決這事,不然我怕事情有變。”

  這賬本是他通過前世的記憶讓雲闊找來的,雖說雲闊做事小心又提前放了仿本,但難保不會被人發覺。

  “走吧,解決了這件事再歇息。”他想早些解決完這些事去見蘭因。

  態度堅決,竹生和雲闊也不好多說,隻能拱手應是,一行人趁著夜色離開廬州府,卻仍留下仆侍在府宅,佯裝人都還在的模樣。

  這些人都是同正商號的人,等事成,他們自會重新消匿於眾人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