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壓製不住的心動
  第48章 壓製不住的心動

  沒了先前的喧鬧, 整個顧宅都變得安靜無比。

  於是走動時響起的腳步聲和衣裳摩擦發出的聲音就成了此時花廳裏唯一的聲響。

  蘭因手裏握著白玉藥瓶,水和帕子早在先前就已經被人送進來了,這會正靜靜地被安放在桌上, 而那張雕花描金的紅木桌旁靜坐著一個青衣男子,他身後幾步距離放著一架半人高的烏木方燈,橘紅色的光線透過絹紗做的燈罩落在他的身上,幾處暗青衣裳上的水波紋在燈花下若隱若現, 恍如真正的水波一般, 他看起來還是從前那副高山仰止的模樣,隻是臉色明顯要比以往蒼白許多,便襯得那雙點漆的鳳眸愈發黑亮,猶如一塊質地上乘的黑玉。

  而此時這雙猶如黑玉一般的眼睛正靜靜地凝望她。

  不是第一次接觸他這樣的眼神,但今日蘭因看著這雙眼睛, 心裏也不知怎得竟驀地一顫, 她這一世從未和齊豫白這樣單獨相處過,這樣封閉的環境讓她不由自主想起前世, 想起那段曾經被她努力遺忘的記憶。

  原本以為過去這麽久, 那一段不堪的記憶, 她應該已經記不清了,可仔細想想, 於她而言, 雖然時隔兩世但其實也不過一月光景,何況那段記憶太過深刻, 哪裏是說忘就能忘的?隻是平日被她按著未曾想起才覺遺忘, 如今想起, 便發覺許多事, 她還是記得很清楚, 她記得他遒勁有力的手臂,記得自己頭昏腦漲時曾雙手纏掛在他的脖子上,也記得他在她耳邊用清冷低啞的嗓音說,“顧蘭因,清醒點。”

  顧蘭因,清醒點。

  那是那一世,第一次有人和她說這樣的話。

  她從來都是理智的。

  甚至在很多人眼中,她的理智讓她看起來過於冷漠。

  唯獨那次,她失去理智,她在清醒時讓他走,卻又在失去理智時拚命纏住他,許多細節,她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她隻記得那是羞恥且混亂的一天。

  在那個廢棄的佛堂中,門窗緊閉,她被情-欲折磨根本出不去。

  那日齊豫白就像一棵不會說話的樹靜靜地背對著她守在屏風外,而她躺在床上……

  等她清醒過來,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從未有過的羞恥讓她根本沒有辦法麵對齊豫白,她循規蹈矩了十多年,卻在那日丟盡臉麵,還是在一個外男麵前,巨大的羞恥讓她在那日終於忍不住掩麵而泣。

  那應該是她十三歲離開外祖母後第一次哭。

  被母親苛責的時候,她沒哭,被蕭業冷落的時候,她也沒哭,沒想到卻在齊豫白,這個第一次見麵的男人麵前落下眼淚,可她即使是哭也是小聲的,更像是對命運不甘卻又無力掙紮的反抗……

  “今日之後,我會離開汴京。”那日齊豫白站在屏風外聽見她的哭聲曾這樣與她說。

  有那麽一瞬間,蘭因的心中曾閃過一抹自私的念頭,她想如果齊豫白要是真的能離開,那麽今日發生的一切就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了,她也不用擔心日後麵對他時無地自容。

  可她怎麽能這麽做?

  為了自己的名聲和臉麵,就要毀了他的前程?她沒這個臉。

  “不用,”她坐在床上,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擺,啞著嗓音頭也不抬與他說,“我相信大人。”

  雖然那是他們第一次搭話,可她相信齊豫白的為人,這個男人但凡有一絲壞心就不會隻是靜靜地守在外麵,護她安寧。

  可惜的是。

  那日他們誰也沒能及時離開。

  想起往事,蘭因已沒有前世的不安和處於眾矢之的的難堪,她隻是麵對齊豫白有些心亂如麻,明知道他不知道這些事,可她……

  她走得緩慢,但花廳才多大一點地方,總有到頭的時候,離得近了,蘭因餘光掃見他被鮮血染紅的左肩,臉色立刻就變了,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麽的,她用力握住手中的藥瓶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腦後,定了定神後和齊豫白說,“竹生和天青都不在,我……來給您上藥。”

  後麵半句話,她說得有些輕。

  來之前,齊豫白沒想到蘭因會親自給他上藥,此時看著近在咫尺的蘭因——

  他當然希望能與她親近,可他更不想讓她為難,他知道她一向循規蹈矩,自是不舍用她的愧疚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你把藥放下,我自己來就好。”他放軟嗓音與蘭因說。

  蘭因一聽這話卻是立刻就皺了眉,“您自己怎麽弄?”看著他身上左肩那塊的青衣都快變成暗紅色了,她柳眉緊蹙,深吸一口氣後與他說,“請您先把衣裳脫了。”

  天知道她說出這番話時,心跳得有多快,可無論心跳怎麽快,蘭因始終都與齊豫白對視著,仿佛這樣就能彰顯她說這番話時的決絕。

  齊豫白與她對視半晌,知道她心意已決,沉默片刻也未再多言。他輕垂眼簾,伸手去解腰帶,修長的手指剛落到腰封上,他就感覺到屋中的空氣在一瞬間變得凝滯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去看站在身前的女子,見她纖弱的身形緊繃,那張清豔的小臉也繃得厲害,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執拗地看著他,沒有轉頭,仿佛是怕他以為她不肯。

  看著這樣的顧蘭因,齊豫白的心軟得不行。

  不知幾個呼吸過去,仿佛過去很久,又仿佛才過去一小會的功夫,蘭因聽到齊豫白說,“好了。”

  驟然聽到這一句,蘭因心弦一緊,握著藥瓶的手指也猛地收緊,她心跳如擂,可她不敢露出半點端倪,輕輕應了一聲便僵硬著臉低眸看去,原本以為會看到齊豫白的上半身,沒想到男人隻是露出受傷的半邊肩膀。

  這一份體貼讓蘭因無端鬆了口氣,原先緊繃的心弦也忽然放鬆了許多,隻是在看到那個血窟窿以及肩上布滿的血汙時,她心中的愧疚和心疼便再次縈上心頭。

  她顧不上和齊豫白說什麽,抬腳便朝他走去。

  她並非沒有處理過這樣的傷口,可此時,她也不知怎得竟有些無從下手,還是齊豫白瞧見她麵上的愧疚和不安,溫聲與她說道:“別怕,隻是瞧著駭人些,你先拿帕子擦下再上藥就好。”

  他一如既往的聲音讓蘭因慌亂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她輕輕應好,把手中藥瓶先放到 一旁,跟著挽起袖子去絞帕子,要去擦拭齊豫白肩膀的時候又有些猶豫,似乎是怕弄疼他,她抿著紅唇看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湊過去擦拭他布滿血汙的肩膀。

  蘭因今日並沒有把頭發都挽起來。

  她在家中一貫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何況今夜不去齊府用飯,她原本是打算看完書就去睡的,青絲一半束起一半披在身後,這會因為要給齊豫白擦拭肩膀微微俯身的緣故,她原本半披在身後的青絲便傾斜到了肩前,其中便有那麽幾縷調皮的落在齊豫白的肩膀上。

  青絲混著熟悉的梅香,帶起一片癢意,齊豫白架在扶手上的手忽然收緊,端坐的身形也驀地緊繃了許多。

  “弄疼你了?”蘭因停下手上的動作,緊張側眸。

  “……沒。”

  齊豫白啞聲。

  蘭因卻不信,她紅唇輕抿,略帶自責地輕輕說了句,“我再輕些。”她說著便繼續轉頭注視著齊豫白的肩膀,小心翼翼擦拭起來,動作顯然又被她放輕了許多。

  看著她這副模樣,齊豫白心裏也有無奈。

  他早知會這樣,任他再多的克製和隱忍到她這邊也會被輕而易舉化為烏有。

  官場這麽多年,那些風月手段,齊豫白不是沒見過,更有甚者,在他去其他地方處理公務的時候,有人為了討好他直接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往他屋中送人,那些人中有官家千金也有富家小姐,才貌出眾的絕世名伶也有不少,可無論那些人是何家世如何貌美亦或是多有手段,齊豫白都不曾多看過一眼,隻有她……她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就能輕易撥亂他的心弦。

  可即使早知道,他還是希冀著並且渴望向她靠近與她親近。

  壓抑著心中的滾燙,他在燈下靜靜凝視她,目光仿佛成了一支無形的筆在虛空描繪起她精致的眉眼,從飽滿的額頭到那一抹紅唇,最後視線落在她的纖長白嫩的脖頸處。

  看著近在眼前的美玉,齊豫白目光微動。

  他也想起了那一世。

  對於蘭因不過一月前的記憶,對齊豫白而言,卻已是過去幾十年。可那日的情形仿佛已經成了他腦海中定格的畫麵,在失去蘭因的那二十年,它曾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他的眼前,以至於即使多年過去,他仍記憶猶新。

  那是他們第一次離得那麽近。

  那時她被情-欲折磨,平日冷清端莊的人那日就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她拚命貼近他,麵對她的親近,他那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也差點崩塌。

  或許蘭因也不知道。

  他曾在她意亂情迷時微微俯身,他薄涼的唇貼在她溫熱的側頸處,直到聞到一股清冷的梅香,他才及時醒悟抽身,沒有釀造不可挽回的後果。

  齊豫白看著身前的蘭因,美玉無瑕。

  他似克製一般隱忍地抿了下唇,性感好看的喉結上下滑動,須臾,他垂下眼簾,遮擋住暗流湧動的鳳眸,未再去看那近在眼前的那抹白,他輕合雙目,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握住手中的佛珠,一邊默誦清心經一邊慢慢轉動起手裏的佛珠。

  蘭因做事的時候十分認真,她的眼睛會專注地看著她要處理的東西,以至於周遭的一切她都不會察覺到,自然,她也就未曾察覺到他的注視和異樣。

  帕子換了幾回,原本幹淨的一盆清水立刻變紅,而祛除血汙後的肩膀上那一處傷口便變得十分明顯,看著那處傷口,蘭因握著帕子的手在微微發顫,心中的愧疚也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她再一次連累他了。

  那一次是名聲,這一次是身體,她仿佛每次都能給他帶來不小的危害,今日若不是齊豫白躲避及時,蕭業那一劍是真的可能會要了他的命,想到這,她的眼眶驀地又紅了起來,心中既有對自己的怨怪,也有對蕭業的惱怒。

  她沒在這個時候說什麽,而是繼續壓抑著心裏的情緒小心翼翼給人上藥。

  白玉藥瓶裏的藥是蘭因從前高價買來的,止血效果奇好,隻是有些清涼,她用指尖小心地在那傷口處勻開藥粉,還要給人抹得再均勻點的時候忽然被齊豫白握住手腕。

  藥粉清涼,她的手指卻十分滾燙。

  “怎麽了?”蘭因側頭看他。

  齊豫白看著她瑩白的臉頰和臉上的困惑,眸光微動,喑啞著嗓音與她說,“好了,差不多了。”

  他邊說邊穿衣。

  清心經已經沒有辦法讓他的心情轉為平靜了,齊豫白怕她再擦下去,他會克製不住。

  蘭因沒有發現他那修長的手指都在繃緊,見他那處未再湧出鮮血便也順了他的意思,隻是看著他這一身衣裳還是忍不住蹙眉,她把藥瓶放回到桌上,一邊把袖子挽到手腕處,一邊和齊豫白說,“我讓人去齊府給您拿身幹淨的衣裳。”

  她這話剛說完,外頭便傳來天青的聲音。

  “主子。”

  蘭因看了一眼齊豫白,見他點頭,便揚聲,“進來。”

  不過兩個呼吸的功夫,天青便打簾進來了,他手裏握著一身幹淨的新衣裳,看到蘭因恭恭敬敬喊了一聲“顧小姐”,而後才把手裏的衣裳遞給齊豫白。

  眼見天青拿來衣裳,蘭因鬆了口氣,“那您先穿衣裳,我出去等您。”她說完與齊豫白一頜首便往外走去。

  門外停雲和時雨都已經回來了,她們已經知道她給齊豫白上藥的事,這會正壓著嗓音在訓斥紅杏綠拂,見她出來方才停聲。

  “主子。”

  四個丫鬟齊齊低頭向她問好。

  蘭因頜首,掃了一眼麵前兩個被訓斥的都快哭了的丫鬟,她說,“是我要進去的,與她們無關。”不等停雲時雨說話,她又問,“外麵如何?”

  時雨答道:“已經和他們都說過了,有兩位齊護衛在,那些人家看在齊大人的麵子上都表示不會亂說什麽,還同奴婢說,日後若有需要盡管派人去找他們。”

  說到後話,時雨緊繃了一晚上的臉也終於好看了一些,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雖然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場麵話,但總比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家要好。

  蘭因聽到這話也算是鬆了口氣,隻要不影響齊豫白的名聲就好,也虧得齊豫白和齊祖母為人不錯,要不然今日這樣的大消息,隻怕早就要被人傳到外頭去了。

  她不怕流言蜚語,卻實在不想因為自己再連累他。

  她又看向停雲。

  停雲知道她要問什麽,溫聲答道:“奴婢先前讓姬青一路跟著,他回來傳話說是二小姐出了巷子後便套了一輛馬車,他見馬車朝朱雀巷去便沒再跟。”

  蘭因還未說話,時雨已在一旁嘲道:“都被人這樣對待了,她居然還想著回去,咱們這位二小姐也當真是一點臉麵都不要了。”

  她這話說得頗有些幸災樂禍。

  若說今日最痛快的,莫過於看到顧情被人拋棄。這麽多年,主子因為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和羞辱,現在能讓她嚐一嚐主子從前受到的苦,她怎能不高興?

  蘭因倒沒什麽高興不高興的,聽到這話也隻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顧情會做什麽選擇,與她無關。正逢天青出來喊她,說是齊豫白有話要與她說,正好她也有話要與齊豫白說,便朝人一頜首,與她們交待一句“去準備茶水”便轉身打簾進屋。

  屋中。

  齊豫白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裳,他素日除了官服之外多穿灰、青二色,此時他便換了一身灰色直裰,沒了身上的那些血汙,他看著和從前並無二樣,見蘭因進來便朝她一頜首。

  “天青說外麵的事已經處理好了,你不必擔心。”

  蘭因點頭,垂著眼簾答道:“我已經知道了。”她坐在椅子上,明明這裏是她的府邸,她最該自在才是,可麵對齊豫白,她卻有些坐立難安。

  自責壓抑著她的心情,讓她無法像從前那樣麵對齊豫白。

  齊豫白這樣的人,一點點關鍵就能理清案子的頭緒,要不然也不會在大理寺任職三年就屢破奇案被陛下賞識,大理寺曾有人雲,再厲害的犯人到了齊少卿麵前也無處遁形,蘭因麵上的那些表情,他隻消一想也就清楚她是因為什麽緣故了。

  他問蘭因,“在自責?”

  蘭因怔怔抬頭,她沒想到齊豫白會那麽輕易地猜中她的心思,與他那雙漆黑沉寂的鳳眸對上,她抿了抿幹澀的唇垂下眼簾,她啞著嗓音,艱難吐聲,“是。”她因心中的自責,無意識地攥住自己的衣擺,“如果不是因為我,您不會受傷。”

  齊豫白見她因自責而低頭,不由蹙眉,他不喜歡她這樣,他仍坐在椅子上,目光卻落在蘭因的身上。

  “顧蘭因。”他輕聲喊她。

  這是這一世,他們相識至今,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

  蘭因愣住了,她訥訥抬頭,看到那雙熟悉的鳳眸,聽他說,“你不該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你要怪,可以怪蕭業,你可以怪他行事莽撞,怪他死纏爛打,怪他失去神智而失手傷人。你甚至可以怪我,怪我未經過你的同意出現,怪我介入你的生活而讓他人誤會。”

  “你唯獨——”他看著她,沉聲,“不該怪你自己。”

  看著蘭因困惑不解的雙目,齊豫白與她解釋,“如果今日我沒有出現,蕭業也不會誤會你,我自然也不會受傷,與其說是你連累了我,倒不如說是我害你被人誤會。”

  “這樣說的話,該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不,不……”蘭因聽到這,忙道,“這怎麽能怪您,您是來幫我的。”

  齊豫白沒說話,隻靜靜地凝望她。

  明明是這樣冷清的一個人,可蘭因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溫暖,齊豫白的溫暖不像盛夏的驕陽,他的溫暖更像是冬日的暖陽,雖然不夠炙熱,卻能在冰冷的日子裏一點點溫暖你的四肢百骸,讓你在寒冬之中舒展自己僵硬的身子。

  蘭因心中的那抹自責因為齊豫白的這番話減輕了不少。

  他好似總有法子開解她說服她,蘭因心中這樣想著,看著靜坐在那如青竹一般的齊豫白,那份被她封閉壓抑多日的波瀾再一次悄悄冒出頭。

  “主子。”

  門外忽然響起停雲的聲音。

  蘭因濃睫微顫,等回過神,想到自己剛剛在想什麽,她心下一顫,連忙收回目光,勉強用從前的嗓音說道:“……進來。”

  停雲是進來送茶的,可齊豫白卻沒留下喝茶,天色漸晚,他看到了蘭因的不自在,便當著停雲的麵起身和蘭因說,“我先走了,祖母那邊你不必擔心。”

  蘭因一怔,卻也沒留他,隻跟著起身,“我送您出去。”

  齊豫白搖了搖頭,折騰了一晚上,她縱使強撐著,眉眼之間也已有疲憊之色,他不忍她再奔波,溫聲,“幾步路的距離,你去休息吧。”

  他說完便抻了抻袖子往外走。

  蘭因還是堅持把人送到院子,目送他離開的身影,漆黑夜中,燈火搖曳,而他遠去的身影一如從前挺拔,想到自己先前的那抹心思,蘭因的紅唇再一次輕抿起來。

  她很少有這樣的時候,或許是因為自小的經曆,她一直都習慣並且擅長把控自己的情緒。

  當初喜歡蕭業,發現得不到相應的回饋,她也就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把那份付出去的情意收回了,她以為她對齊豫白的那份心動,隻要藏好,過陣子也就消失了,可如今她才發現,這一份心動不僅沒有消失,甚至隱隱快有些壓抑不住的趨勢了。

  > 這種感覺讓蘭因覺得有些陌生,還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齊豫白遠些,可經此一事,她哪裏還有這個臉離開齊豫白?

  輕輕歎了口氣。

  身邊停雲以為她累了,不由輕聲勸道:“主子,夜深了,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蘭因卻搖頭,“我去廚房一趟。”

  猜到她這個點去廚房肯定與齊大人有關,停雲未阻止,隻說,“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你先回去吧。”

  &nb sp;蘭因說完也未理會停雲便自顧自往廚房走去。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在這?”時雨送完齊豫白主仆又吩咐單喜看好門回來,瞧見隻有停雲一個人在院子裏,不由朝四周看去,“主子呢?”

  “去廚房了。”停雲答。

  “廚房?”時雨一怔,“主子這麽晚去廚房做什麽?她想吃東西喊鄭媽媽她們去做便是。”她說著便想抬腳追過去,卻被停雲拉住了胳膊。

  “怎麽了?”時雨止步回頭。

  停雲猶豫一會才說,“……你覺得齊大人如何?”

  “齊大人?”經曆今晚的事,時雨對齊豫白的好感那是唰唰唰往上漲,雖然依舊懷揣著敬畏,但也沒像從前似的那麽怕他了,此時聽停雲問起,她自是毫不吝嗇誇了一番,誇完才覺不對,她狐疑地看著停雲,“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你……”

  她忽然瞪大眼睛,“你不會……”

  停雲迎著她的目光,額角直抽,她沒好氣地敲了下她的腦門,低聲啐道:“你想什麽呢?我隻是在想……”她看著蘭因離開的方向,輕聲說,“若是主子能嫁一個這樣的夫君,日後我們也就不用擔心她再被人欺負了。”

  時雨倒是沒想過這個,此時聽停雲說起,她仔細想了想,發覺兩人無論是脾性還是外貌都十分登對,要是真能在一起,主子以後就再也不用擔心被蕭家那些人找麻煩了!

  就是……

  “可主子和齊大人的心思?”她有些遲疑,“主子不是說以後都不嫁人了嗎?”

  “我看主子並非對齊大人無意。”停雲伺候蘭因多年,這一點,她還是能看出來的,“隻不過主子受過傷,想再進入一段感情難免有些猶豫。至於齊大人——”說到齊豫白,她方才擰眉,這個男人心思太過深沉,實在不太容易堪破,不過對比他對主子和其他人的態度,還是能察覺出不同的。

  “左右齊大人如今也沒有心上人,咱們主子近水樓台,大不了我們多給他們創造機會就是。”

  “主子這樣好的人,任誰接觸過,都會喜歡上的。”

  時雨一向是主子天下第一好的性子,聽到這話,連連點頭,“那我們怎麽製造機會?”

  停雲抿唇。

  正好瞧見遠處小紅蹦蹦躂躂往這跑,她眸光一動,喊人,“小紅!”

  *

  齊豫白不知蘭因這兩個丫鬟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蘭因又去了廚房,他走在回齊府的路上,到了齊府也沒發現竹生的蹤影,便問天青,“竹生呢?”

  從前這種時候,他早就迎出來了。

  天青跟在他身後,聞言輕輕抿唇,低聲答道:“他今日太莽撞了,屬下罰他在院子裏跪著,等候您的發落。”

  齊豫白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他沒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鬆芝苑,到那的時候,齊老夫人果然還沒睡,一聽景蘭傳話,她立刻就站了起來,見齊豫白連衣裳都換了,更是皺眉,“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先前外頭的事都被齊豫白吩咐壓了下來。

  齊老夫人隻知道蕭家人找上門,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他受傷了。

  “您別擔心,都已經解決了。”齊豫白說著扶住齊老夫人的胳膊,等扶人坐到羅漢床上,方才與她說起先前外頭發生的事,他知道蘭因的脾性,縱使他說沒事,改日她肯定還是會過來請罪,未免日後說起,祖母再擔憂,他便藏四露六的與人大概說了。

  受傷的事,他也說了,隻是掩藏了傷勢的嚴重罷了。

  可即使如此,齊老夫人還是氣得拍桌,她平日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樣,今日卻拉著臉,“這蕭家如今行事是越來越過分了!上一任成伯爺也算得上是難得的英雄人物,那會你祖父還經常與我誇讚他,沒想到他這幾個後代是一個不如一個。”

  齊豫白對此並沒有多談的意思,聞言也隻是淡淡道:“蕭家日後若還是這樣行事,遲早自取滅亡。”

  上一世蘭因走後,蕭業和顧情鬧得不可開交,沒幾年,蕭家也跟著落魄了。

  這一世,若是蕭明川能真的遵守承諾不再來打擾蘭因,他也無所謂蕭家是否存在,可若是蕭明川再像今晚這般,他也不介意讓蕭家早些滅亡。

  齊老夫人聽到這話,抿唇,她臉色仍舊不大好看,想起蘭因又問,“因因呢,她沒事吧?”見他搖頭,她方才鬆了口氣,餘後卻又是一歎,“也是可憐了這孩子,都分開了還要被人這般對待,你明日開始繼續派人看著顧宅一些,她是有事也藏在心裏的性子,我怕回頭蕭家母子再來找她,她受委屈。”

  “孫兒知道。”齊豫白點頭。

  齊老夫人又問了幾句他的身體,原本還想喊人去請大夫,被齊豫白壓了下來。

  “就是些皮外傷,已經上過藥了。”

  “你當我不知道你,你就是十分痛也能裝出一分的樣子。”齊老夫人沒好氣,又有些撒氣,“我管不住你,也懶得管你,但你記住,身體是你自己的,我年紀大了,左右沒幾年好活,可因因還年輕,你要是不把自己身體照顧好,看你以後拿什麽照顧因因!”

  齊豫白聽到這話,倒是難得沉默地沒有答話。

  他上一世其實也算是早逝了,那會心中無牽掛,生死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麽大事,甚至到死亡那一刻,他都覺得是種解脫。可如今……他輕輕抿唇,半晌過去,他握著齊老夫人的手低聲說,“孫兒知道了。”

  齊老夫人見他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也未再多說。

  她折騰一晚上早就累了,這會心事已了,困頓也就湧上眉間,齊豫白便親自扶她進裏間歇息,他親力親為,等人洗了臉,又親自服侍人睡下,等她睡著才離開。

  走出鬆芝苑,剛到長廊就見不遠處有個梳著雙丫髻的紅衣小丫鬟跑過來。

  認出是蘭因身邊那個叫小紅的丫鬟,齊豫白停下步子。

  小紅來前得了停雲的吩咐,明明已被蘭因交待,還是笑盈盈與齊豫白說道:“大人,主子給您煮了補湯,您記得趁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