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母親對我很好
  “若是以你夫君的身份呢?”

  裴彥文沙啞的聲音帶著一點點討好的意味,粗糙的指腹撫上顧雲昭臉頰的時候,惹得她輕輕一顫。

  “我夫君似隻想做個對得起南梁的大義之士,我心思裏這點兒女情長,他才看不上呢。”顧雲昭躲開他的手,不願去看他。

  這個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卻還是不願給她一句痛快的。

  “但我這邊並沒有得到探子或者穩婆走漏風聲的消息,你如何知道穩婆的事?”裴彥文重新又握住了她的手,“或者說,你如何覺得,我就是那個……孩子?”

  顧雲昭轉過頭,正好看到裴彥文眼底那一抹轉瞬即逝的悲涼,心裏微微一疼,“我不需要去找穩婆套話,事實上,這件事到底是誰在查,結果便就一目了然了。”

  見裴彥文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顧雲昭繼續道,“如果是聖人出的手,那他一定是想佐證一個真相,那麽二爺就未必是先十二皇子。如果暗中調查穩婆的人是沈譽,那他很可能是為了栽贓嫁禍,那二爺到底是不是先十二皇子意義也不大。隻有你,隻有二爺你親自出馬,這件事才是坐實了的。”

  裴彥文忽覺如鯁在喉,第一次發現他竟在顧雲昭麵前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十年前,我剛入翰林,正是意氣風發躊躇滿誌的時候,聖人擇我去涼州督察春闈舞弊案,涼州緊鄰蜀州,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越王。”

  “你……”顧雲昭嚇了一跳,“你見過越王?”

  “見過。”裴彥文點頭。

  “他十年前就知道你是先十二皇子了?”顧雲昭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蜀州那邊山間暴雨棺木外漏是去年的事兒啊。”

  “當然不是。”裴彥文失笑,“那時的越王隻是想要收買我,為他所用。”

  “為何要找你?”顧雲昭納悶了,百思不解。

  “……這事,說來也是緣分。”裴彥文長歎一口氣,神色上早就沒了平日裏的果敢狠絕,隻剩下綿延無盡的愁思悵然,“你可知,先……先帝身邊最得寵的兩個妃子,賢妃娘娘和良妃娘娘,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顧雲昭瞪大了眼睛直搖頭。

  “賢妃娘娘是良妃娘娘的長姐,越王的母妃就是賢妃,而先十二皇子的母妃是良妃。”裴彥文說著微微一頓,“據說當年良妃要是沒有被先帝看中選進了宮,理應是要嫁進永安侯府做夫人的。”

  顧雲昭隻覺得腦子一陣暈眩,耳邊“嗡嗡”作響,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的細節在這一刻就仿佛如同一串珠鏈般連在了一起。“所以越王其實是想通過你找公爹嗎?”她說罷又立刻搖起了頭,“不對,當年二爺你才剛入翰林院,涉世未深的年紀,越王完全沒必要找你來牽這條線,他若是想,直接就找公爹不是更穩妥?”

  “當時我爹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了,永安侯府看著依舊光鮮,其實已經是敗絮其中。越王的做法沒錯,他不過是想借著良妃娘娘那點舊情引得我與大哥兄弟反目,因為大哥這個世子身份一日不換,那我興許就要在翰林院裏熬一輩子。”

  “可你還是入了閣。”

  “那也不是因為他。”

  兩人隨即相視對望,顧雲昭又問,“那後來呢?”

  “越王應該是在蜀州待了很久的,那地方叢山峻嶺官道迂回,天家也是難馭的,西可進西津,北可入北拓,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而更多的原因,我想還是因為蜀州葬的那些人吧。後來他見招安我不成,倒也沒有再多為難我,我在涼州辦完事就回了汴京,也沒有將他這件事與父親和母親提及過,直到下了那場雨,我才又見到了越王。”

  顧雲昭忽然有些恍然大悟,“所以其實這麽多年,越王都不曾投效北拓?”

  裴彥文搖頭,“他心在南梁,為的不過是撥亂反正,若他真的投效了北拓,這些年何必要如此東躲西藏?你們顧門與飛魚交鋒數次,你應該知道飛魚黨的實力。”

  “但他如何憑借一個空了的棺木就篤定你是先十二皇子的?”顧雲昭還是不解。

  “他沒有篤定,隻是猜測,時隔二十多年,很多事都是死無對證或者查無此人的。但是他在蜀州那麽多年,有自己的暗部人脈,母親當年在蜀州難產,生下一個死胎的事,就是越王告訴我的。”

  “二爺最開始是不是懷疑他騙了你,所以你才自己動手查的?”

  裴彥文點點頭,“這麽大的事,當然不能憑他的一麵之詞。”

  “你就沒想著問問母親?”顧雲昭不懂,明明知道真相的人就在他的眼前,同在一個屋簷下,為何裴彥文要如此舍近求遠?

  裴彥文聞言沉默良久,久到顧雲昭一度以為此事他不想再議的時候,他卻忽然開了口。

  “昭昭,母親對我很好,真的。”他說著陷入了沉思,“我記得當年我跟著他們從蜀州回來以後家裏就連著發生了好多事,祖母一直覺得我命中帶煞,與侯府八字不合。我那時候小,也不懂討祖母歡心,每次衝撞了祖母被罰的時候,都是母親去求情的。後來母親生了裴珩,卻也不曾忽略了我,對我的噓寒問暖倒是比對大哥的都還要多些。昭昭,若是有朝一日是我親自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母親該傷心的。”

  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掙紮的困惑,那是顧雲昭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個裴彥文,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脆弱又難過。

  她心中微動,伸出手緊緊圈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心跳輕聲細語地接他的話,“所以你才這樣進退兩難,所以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真實的身份,所以你才會生氣我暗中調查你,怕我顧此失彼不顧大局?”

  “我沒有生你的氣,你是識大體的姑娘,我知道你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會隨意置喙。”裴彥文歎了口氣也抱住了她,“隻是我的身份一旦坐實,永安侯府自然就保不住。昭昭,我是誰不總要,但是我不能為了要證明我是誰,就把整個永安侯府往火坑裏推。不管當年父親母親為何會收養我,但確實是他們,才讓我撿回了這條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