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四目相接,裴彥文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屋裏當時還有其他幾個議事大臣,但先行的裴彥文卻定在了堂屋的門口,後麵要出來的大臣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紛紛從一旁探出頭來看。

  顧雲昭當時已經跑到了裴彥文的麵前,男人寬碩俊朗的身形遮住了屋裏的燭火,隻有他那雙熠熠生輝的墨瞳還閃著灼人的光。

  顧雲昭隻覺得心口一熱,被風吹得有些發懵的腦子全然沒了思考,一雙沾了秋寒的手下意識就環住了裴彥文的腰。

  屋裏眾人見狀皆尷尬地麵麵相覷,有幾個麵皮薄的老臣甚至佯裝咳嗽著撇開了視線。

  可顧雲昭對周遭一切卻充耳不聞,她這一天隻覺得過得累極了,身體裏有些東西在拚了命的流逝,她努力想去堵,卻發現根本無能為力。

  眼前唯一能讓她立刻安靜下來的,竟就是裴彥文隱著心跳的胸膛。

  “二爺。”顧雲昭一開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啞了,也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因為哭的。

  可她沒覺得難過也沒覺得悲傷,隻是心裏好像有無數的話想要對裴彥文說個清楚。

  但裴彥文伸手卻觸及到了顧雲昭臉頰上的冰涼。他心下一驚,二話不說將人抱起,然後衝一旁的綏川點點頭,又對著身後的眾人了一聲“抱歉”,隨即拔腿就走。

  顧雲昭窩在裴彥文懷中緊緊地咬著嘴唇,在聞到他身上的沉香以後,穩穩的安心終於襲了上來。

  看著首輔大人竟一言不發地抱著個婦人直接走了,還站在議事堂內的幾個閣老皆一頭霧水。

  “那位是誰?”

  “不知道啊……”

  “是不是首輔大人的……”

  “噓!非禮勿聽、非禮勿看!”

  一旁的綏川看了不禁也咋舌搖頭,誰能想自己那個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主子也會有為了美人不務正業的一天!

  顧雲昭隻知道被裴彥文帶進了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不大,四方可見,裏麵有一張軟榻和一方桌椅,收拾得幹淨整齊,幾乎沒有什麽住過人的痕跡。

  裴彥文本來是準備把顧雲昭放在軟榻上的,但是懷中的人今兒不知怎麽了,一雙手竟死死的圈著他的脖子就是不肯鬆開。

  裴彥文無奈,抱著她連同自己一起上了榻,察覺到顧雲昭雙手冰涼,他一邊扯過風衣給她披上,一邊沉著臉嗬斥她。

  “你是越來越胡鬧了,入了秋晚上這樣涼,你出門也不知道多添個披風?”

  顧雲昭迷迷糊糊應了一聲,隻覺得裴彥文的懷中實在是太好睡了,把她滿腦子想好的說辭都給攪糊塗了,當下隻軟糯糯地哼了一聲,圈著他的手也滑落了下來,反環上了他精瘦的腰。

  “今日這是怎麽了?”裴彥文知道懷裏的人肯定有事,她這如此不正常的樣子實屬是少見的。“二爺,你是不是又要去江南了?”顧雲昭鼻子一酸,小聲地問。

  裴彥文摟著顧雲昭的手緊了緊,“誰和你說的?”

  “裴珩。”顧雲昭把臉又往他肩窩處抵了抵,直接把眼淚擦在了他的官服上。

  “你在哪兒遇著他的?”裴彥文被顧雲昭的小動作給氣笑了,用手扣住了她的下顎微微一用力,強迫她抬起了頭。

  懷裏的人眼尾紅紅的,一副說哭不哭的模樣,惹得裴彥文心思一緊。

  “在後院的風荷橋。”顧雲昭目光旁落,心裏打了個小九九的算盤,先發製人,“我都不知道我不過就是救了他,卻讓他無端端就生出了什麽別樣的心思。可我……我看他就像看崇懷一樣,偏他卻是腦子犯渾不清不楚了,氣得我當場就想把他揍一頓。”

  從前她不知道裴珩的心思,隻當裴珩是把自己看做了救命的恩人,可如今知道了,顧雲昭覺得她便不能放任下去。

  同宅一府,嫂子和小叔子,有些事要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裏又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她的顏麵是小,但裴彥文的,裴珩的,甚至整個永安侯府的顏麵可折損不起。

  “那怎麽不揍了?”見顧雲昭說得如此坦蕩,裴彥文反倒笑了。

  “揍不過,混小子力氣太大了。”顧雲昭說著甚至擼起袖子給他看。

  那白皙的手腕上兩道鮮紅的指印讓裴彥文臉上的笑意頓時沉了下來。

  “裴珩從小被祖母和母親慣壞了,做事為所欲為的沒有輕重。這事我有數了,以後進出的時候你在身邊都帶個丫鬟,有人陪著更放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聽著裴彥文不怒而威的口氣,看著他臉上波瀾不驚的表情,顧雲昭後知後覺得開始有些心慌了。

  是啊,心思縝密如裴彥文,怎會看不出裴珩的魯莽和衝動。

  “難怪上次我和裴珩私下見麵你會那麽生氣!”顧雲昭似想到了什麽一般驚呼出聲,“也難怪你會突然把裴珩送去了兵部掛閑職。”

  裴彥文伸出拇指撫過了顧雲昭的唇,斂了眸聲音沙啞道,“所以我也問過你,為何當時要救裴珩?”

  顧雲昭在心裏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原來繞來繞去,所有人都繞不開當時這件事的開端。

  她順勢把手從裴彥文的腰間鬆開,然後握住了他扣著自己下顎的右手手腕,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阿爹阿娘死的時候,玄歌說我昏迷了好久,人一直發著熱,躺在床上滿口胡話。但我自己是不記得了,因為昏迷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裴彥文皺眉。

  顧雲昭點點頭,“一個特別真特別真的夢,夢裏我跟你回了汴京,因為一心想著要進宮,所以一路都對你視而不見。後來我進了宮就留下了,在宮裏守著孝,兵符直接給了沈譽,又讓沈譽帶著崇懷……”

  顧雲昭說著閉上了眼,往裴彥文的胸口一靠,講戲文似地將過往十二年的零零總總全說給了裴彥文聽。

  她說得動容,裴彥文聽得認真。

  屋內碎語細細,隔著緊閉的窗欞擋住了深秋的寒涼,將一室的溫暖籠在了兩顆漸漸靠攏的心扉四周,濺起了情意綿綿的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