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切從簡
  顧雲昭上輩子成的親,那叫一個風光無限的。

  十裏長街百抬紅妝,敲鑼打鼓地進了新造好的淳親王府。

  宮裏的宴席擺了半日,王府的宴席連著三日。顧雲昭覺得當時的汴京城裏,隻要是個還在喘氣的人,就沒不知道她這個鎮國將軍之女高嫁了五殿下沈譽的。

  可是成親的時候有多轟轟烈烈,冤死的時候就有多淒淒慘慘。

  現在再回想起來,那十裏紅妝的盛況仿佛隻剩下了滿滿的諷刺。

  是以當馮氏那邊再一次遣了丫鬟來探顧雲昭的口風,問她出嫁的排場規製能不能都和雲嵐這邊的禮數一樣時候,顧雲昭竟隻和丫鬟說了四個字——一切從簡。

  但這四個字,卻徹底讓馮氏為難了。

  “是,她是沒了爹娘,這事兒合該是落在咱們長房頭上的,但這丫頭到現在還和我生分著呢,我不過是想去探探她的口風,看看她娘給她留了多少嫁妝,你瞧瞧她說什麽一切從簡?簡,怎麽簡,鎮國將軍的嫡女,顧府的姑娘,她想怎麽簡?而且這事兒咱們可以操辦,但嫁妝總不能從咱們長房的頭上出吧!”

  大老爺端著手中的茶聽馮氏抱怨了半個時辰也是一籌莫展,試探道,“要不夫人你找個時間去一趟永安侯府?”

  馮氏一愣,臉色沉了沉,“讓我去自討沒趣嗎?”

  大老爺也跟著板起了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說看,怎麽辦!”

  結果第二天晌午,馮氏竟收到了顧雲昭送來的一份嫁妝清單,上頭洋洋灑灑羅列了二十八抬紅箱嫁妝。

  末了顧雲昭還說,成親那日為了不和顧雲嵐衝撞,她從拂碧園出嫁即可。

  這份清單,讓馮氏的臉色紅白相間了好一陣兒,雖然明麵上嫁妝倒是不用再倒貼了,但這二十八抬箱籠,總感覺是打了兩頭的臉。

  她當下連午膳也不擺了,置氣地直接讓丫鬟準備了筆墨重新仔仔細細把顧雲昭的這份嫁妝謄在了燙金的紅箋上,然後封好了信封連著之前替顧雲昭求好的姻緣簽和良辰日一起,讓丫鬟速速送去了永安侯府。

  當天晚上,永安侯夫人在深夜敲開了暖香塢書房的門。

  一進屋,蔣氏也不贅言,把手中那張紅箋遞到了還未來得及換一身常服的裴彥文跟前。

  “我仔細看了兩回,總覺得不妥,實在是太簡單了。”蔣氏眼底露出一絲擔憂,“可是我現在還不算是她名正言順的婆婆,有些事兒是真不好問。”

  “二十八抬?”裴彥文看了一眼單子,氣笑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姐姐嫁人的時候都有三十八抬紅妝,怎麽我裴彥文娶個嫡妻還比不上一個親王的側妃了?”

  裴彥文話音剛落,蔣氏就愣住了。

  二兒子養了這麽大,蔣氏真是第一次見他說話如此外放。

  “那這嫁妝……”察覺到裴彥文明顯的氣勁,蔣氏覺得自己這趟好像走的有些冒失了。

  “沒事母親,你不用擔心,這件事交給我。”裴彥文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以後從蔣氏手中抽走了那張紅箋,壓下了眼底的慍色。

  然後,忍著拔腿就走的衝動,裴彥文一直等到蔣氏離開以後才去了拂碧園。

  臨近午夜,園子裏萬籟俱寂,少了白日裏蒸騰的暑熱,多了一點唯屬於夜的清涼。

  可走到內院屋前,裴彥文才恍覺自己這是氣糊塗了,這個點兒,顧雲昭多半應該已經睡下了。但是就在他腳下步子緩了緩準備轉身回去的時候,前麵主屋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緊接著,有人提著燈籠疾步而出。

  “玄歌!”借著搖晃的燈影,裴彥文很快認出了人。

  玄歌聞聲一怔,嚇得差點尖叫出聲。

  “大……人……”

  “你家姑娘醒著?”裴彥文見玄歌一臉焦慮的模樣就知道顧雲昭肯定還沒睡。

  “姑……姑娘方才說去水榭轉轉,到這個點兒了還沒回來。”玄歌邊說邊跺腳,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綏川。”裴彥文聞言便厲聲吩咐道,“清了園子的場,別叫人知道了。”

  “是!”

  夜色中,綏川的聲音幽幽飄來,而裴彥文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拂碧園的這處水榭當時在修繕的時候就被刻意忽略了,因為那臨水的戲台確實年久失修,真要上下修葺的話耗錢耗力很不值當。

  顧雲昭自打住進來以後也從未踏足過這兒半步,可今日她被馮氏的一通話攪得心煩意亂,悶在屋子裏又覺得心裏有氣怕遷怒了旁人,實在沒了法子才趁著入夜滿園子人都睡了以後跑來這兒吹風散火。

  是了,馮氏把嫁妝清單送去永安侯府以後越想越不對,隨即立刻風風火火來了一趟拂碧園,開口就讓顧雲昭還是回顧府出嫁。

  顧雲昭聞言就搖頭了,她覺得明明是簡單的事兒,為什麽一定要弄複雜了。

  馮氏當即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覺得顧雲昭眼下都要為人妻了卻還是那麽任性妄為。

  “雲昭啊,你真當顧家的姑娘出嫁隻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你爹媽都不在了,這事兒不得落在顧府頭上?你出嫁得體麵不體麵,這裏頭可全是我們顧府的麵子。”

  顧雲昭忽然就是覺得滿腹的委屈沒地方說了,之後馮氏說了些什麽她也聽不進去了,草草打發了人,草草吃了幾口飯,草草地睡下了。

  結果就是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她索性起了身,從櫃子裏摸出了一瓶藏了好久的桃花釀,翩翩然地去了水榭。

  臨波的古舊建築已經老化了,斑駁的柱身磚瓦在月色的映照下透出一股詭異淒涼的美感。

  顧雲昭迎著風灌酒,很快就有了暈眩的感覺。

  裴彥文疾步而來找到她的時候,小丫頭已經喝高了,柔弱無骨的身子掛在失修的欄杆上,一雙赤足點在蕩漾的水波上,水色的紗裙被風吹起,搖曳生姿的模樣仿佛是從月亮上下來的仙女兒。

  “昭昭!”裴彥文喊得小心翼翼,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兒。

  一陣湖風吹過,揚起顧雲昭垂落在後背的發絲,她聽到聲音搖搖晃晃想起身,結果卻失手打翻了邊上的酒壺。

  陶壺“咕嚕嚕”滾了兩下,然後“咚”得一聲掉進了水裏。

  顧雲昭目光迷濛了,想著那壺酒自己分明還沒有喝完,伸了手就要去撈,結果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就往水裏載了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是一彎堅硬的小臂攬住了她的腰,天旋地轉之後,顧雲昭隻覺得自己直接撞進了一副硬挺的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