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裴大人自身難保
  顧雲清在伏蒼齋哭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最後腫著一雙如核桃般的眼睛被翡翠帶了回去。

  一旁的玄歌看了也不由唏噓,“今兒為了這門婚事,長房那邊鬧出了好大的動靜,什麽花瓶硯台碎了一地,我剛才和翡翠在外頭閑聊,看到她手腕上都被碎瓷片劃傷了。”

  顧雲昭聞言出了片刻的神,然後起身道,“幫我沐浴更衣吧,先洗了這一身晦氣再說。”

  玄歌忙不迭應聲,取了幹淨的衣裳就跟著顧雲昭進了淨房。

  當天晚上,顧雲昭躺在久違的架子床上失眠了。

  分明已經泡了兩回的澡,花露清液也倒了整一小瓶,可顧雲昭依然覺得身上還有一股子黴味,酸腐發臭。

  她知道,後麵兩日她在獄裏的待遇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裴大人親自出麵打點的事兒,獄卒們自然不敢怠慢。

  草垛換了半新的,饅頭米粥也總算能見著點熱氣,可詔獄就是詔獄,永遠都不是活人能適應的地方。

  顧雲昭卷著薄被翻了個身,看著從沒有合嚴實的窗外透進的那一水月色又出了神。

  顧雲清哭哭啼啼說著不願嫁的那個張家公子她還真是略有耳聞的。

  汴京城西的張家,祖上三代都是做官窯營生的。

  張家族門子嗣是不允許走仕途的,一代一代嫡傳的手藝全撲在了那幾方窯洞中,賺的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隻是沒有風光的頭銜。

  士農工商三教九流,張家過的日子是光鮮的,但走的卻是低路。

  “張家大公子張世存……”

  顧雲昭低聲呢喃著,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上一世真正嫁給張世存的人其實是顧雲嵐。

  可是顧雲昭卻一直想不起來,顧雲清到底嫁給了誰。

  按說她入宮的頭一年,和顧府的聯係還是很多的,頭幾個月,顧雲清也經常會進宮來看她。

  除服的時候,顧雲昭還回顧家住了小半個月,最後是沈譽親自來接她回的宮,那之後,她對顧雲清的記憶就開始變的模糊了。

  然後沈譽登基稱帝,她在後宮那方不大不小的天地中連軸轉著,隱約隻記得顧雲嵐曾進宮來看過她幾次,但彼時姐妹,早已經沒了那份牽絆。

  想到這些,顧雲昭隻覺心中煩悶,正想著翻個身醞釀一下睡意的時候,忽見窗外閃過一抹黑影。

  顧雲昭一愣,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眼花了。

  可是緊接著,窗外又有了奇怪的聲響。

  “咚,咚咚,咚!”一陣一陣,像石子扣窗,輕巧卻有力。

  顧雲昭伸手摸過了枕下的短匕,披了外套輕輕下了床,握著短匕屏氣凝神地順著牆根挪到了窗邊。

  窗欞下顯然是貓著一個人,看那身形影子應該是個男子。

  顧雲昭咽了一下口水,用短匕挑起了窗子一角,壓著聲音問,“誰?”

  窗下那人明顯一愣,而後竟大喇喇站了起開,指著自己的臉笑道,“顧雲昭,是我!”

  沒過多久,伏蒼齋西廂房的耳房內就亮起了一盞燈。

  房門外,玄歌正一臉警惕地蹲坐在角落,房門內,顧雲昭則黑著一張臉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裴珩。“哎,你別這樣看著我,我這……我這不是想著說……來……”裴珩拘謹地抓了抓頭,被顧雲昭盯得漲紅了臉。

  顧雲昭被他鬧得腦仁疼,“夜闖民府,你當心我報官抓你。”

  但是話音剛落她自己也愣住了,這同樣的說辭日前正是裴彥文嚇唬她的,眼下她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裴珩,果真是事事有輪回。

  “你可別不識好歹顧雲昭!”裴珩跳起來,“要不是看在你因為我而受了牽連的份上,大晚上的我才不來關心你的死活呢!”

  顧雲昭恍然大悟,“你說沈曦的事?”

  “詔獄那個鬼地方我去過,你……總之這一次算我裴珩欠了你的,以後你要是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小爺一定義不容辭。”

  “別了!”顧雲昭忙擺手,“裴少爺您以後少害害我就行了,這大晚上的,你說來和我賠不是,至於麽?萬一被人發現,你和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裴珩嗤之以鼻,“就你們顧府那幾個守門的小廝,繡花枕頭。”

  “高門難防宵小啊!”顧雲昭拍著桌子,“你二哥要是知道了非打斷你的腿!”

  “我二哥?”裴珩冷哼,“他最近可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哪兒有空管我。”

  顧雲昭麵露疑惑,“裴彥文怎麽了?”

  裴珩把長腿一伸靠著桌子,皺著眉道,“這兩日戶部那兒不知道抽了什麽風,連著幾道折子把二哥給參了一本。”

  “理由呢?”

  “貪墨。”

  “貪墨?”顧雲昭微怔,“貪哪兒的墨?”

  “江南疏鑿運河的銀子。”

  裴珩說的輕鬆,可“江南”兩個字卻仿佛如同突如其來的釘子般頓時紮進了顧雲昭的心裏。

  她下意識捂緊了衣襟,隻覺得這耳房裏冷得有些森然。

  “你怎麽了?”見顧雲昭臉色煞白,裴珩慌亂的起身,“可是哪兒不舒服了?媽的,我就說司刑寺裏麵那幫仗勢欺人的狗東西慣會說一套做一套,沒人看著,他們是不是沒給你好果子吃?”

  “沒有,沒有!”眼看裴珩突然就和炸了毛的貓一樣煩躁不已,顧雲昭伸手一把抓住了他,“你給我安安靜靜坐下!”

  裴珩隻覺得手腕突然撫上一抹溫熱,然後,有一陣淺淺的體香在他鼻息間散開,他恍惚了一下,看向顧雲昭的眼神暗了暗。

  可顧雲昭卻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她甚至還加重了指尖的力道,緊緊捏著裴珩的腕子道,“你同我仔細說說,戶部參你二哥的折子都是誰擬的,貪墨的事兒可大可小,聖上那邊現在是什麽口風。”

  這突如其來的千頭萬緒一下子攪得顧雲昭心神不寧。

  上一世,裴彥文出巡江南也是因為運河疏鑿一事,但是顧雲昭很篤定他是在自己入宮的第三年才出事的。

  因為那一年,她懷著沈譽的第一個孩子,卻不幸小產了。

  事有輕重緩急,她以為當務之急肯定是先擺脫了沈譽嫁於裴彥文為妻才是首要的,但為什麽這一世,江南的事兒卻提前了?

  看著焦慮的顧雲昭,裴珩滿心的悸動突然就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兒,“咚”的一聲沒了影兒。

  “顧雲昭。”他輕輕抽回了被她抓住的手,“你與我二哥真的有了婚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