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兒臣願求娶她
  那幾滴淚,仿佛是煮開的水潑在了裴彥文的心尖上,不疼,卻泛起了潮熱之氣。

  眼見平日裏張牙舞爪慣的人這會兒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立在風裏,裴彥文伸手就往她的眉心輕輕一點。

  “沒出息。”他這話說的又氣又憐,說完卻是越過了顧雲昭直接往前走去。

  顧雲昭不明所以,轉頭剛想喊住她,一旁的侍衛卻重重地推了她一把。

  “看什麽看,趕緊走!”

  顧雲昭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好在一旁的顧雲清及時扶了她一把。

  “雲昭,聽話,一會兒千萬不要和司刑寺的人硬來。”顧雲清以為妹妹默不作聲是被嚇傻了,連忙抱住她安慰道,“你放心,五殿下一定會想辦法還你清白的。”

  鼻尖處,伽南香的味道越來越重,顧雲昭扭了兩下掙脫開了顧雲清,“阿姐帶著雲嵐趕緊回去,清者自清,我不會有事的。”

  侍衛的馬車一路將她押回了司刑寺,當雙腳踩在司刑寺那冰冷的玄磚地上時,顧雲昭才開始後怕起來。

  皇城北苑司刑寺,那是隨口提及就能讓人感覺背脊發涼的地方。

  南梁的詔獄就在司刑寺最深處,據說那裏頭堆滿了酷刑用的工具,什麽淩遲腰斬,棍刑絞縊,甚至烹刑車裂……應有盡有。

  牢獄陰寒濕冷,地上的破舊草垛散發著一股濕腐味,顧雲昭被關進來以後就挨著牆根坐下了身,看著外麵來回交班巡視的獄卒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有獄卒從門縫裏塞給她了一個僵硬的饅頭和一碗米湯,顧雲昭隻看了一眼,卻沒有動彈一下。

  這種饑寒交迫的感覺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顧雲昭一直強迫自己要冷靜。

  她甚至趁著自己還不困不累,意識也還清醒的時候,把在端陽湖發生的一切都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

  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在外麵喊了一聲“大人”。

  顧雲昭當時又冷又餓,看到裴彥文那張臉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想著之前在端陽湖,這人隻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走了,顧雲昭餓花了眼卻還是攢了最後一點力氣憤憤地衝他罵了一句。

  “混蛋!”

  裴彥文一愣,彎下腰將她橫著抱了起來,隨即掃了一眼地上冷掉的米湯和僵硬的饅頭道,“挺能耐了,挨了四個時辰還有力氣罵人。”

  聞著裴彥文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顧雲昭咬緊了牙不理他。

  四個時辰,原來她已經在司刑寺裏待了這麽久了。

  出了地牢以後,裴彥文抱著她進了一間廂房。

  不等他放下她,顧雲昭已經眼尖地看到了桌上擺著熱粥米糕和幾碟小菜。

  “這是哪兒?”

  顧雲昭窩在裴彥文懷中環顧四周,幹啞的嗓子發出的聲音摧枯拉朽般的難聽。

  “先吃點東西,吃完了我們再來談。”

  顧雲昭這下倒是乖乖配合了,裴彥文遞上熱粥她就喝,遞上米糕她就咬。也到底是餓慌了,平日裏的細嚼慢咽是統統沒有了,中間險些還噎住了一次。“慢點兒!”裴彥文眼裏溫柔一片,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你也不怕我下毒。”

  “毒殺未過門的守孝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吃飽喝足,又裹著裴彥文給她披的披風,顧雲昭覺得自己又活了。

  裴彥文不自在地咳了聲,然後肅然問道,“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我!”顧雲昭異常冷靜,“七公主如何了?”

  裴彥文搖了搖頭,“吃了那禦果後便吐了兩次,這會兒還昏迷不醒。”

  顧雲昭抓緊了衣擺,把方才在地牢中自己整理好的那些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我後來仔細想過,除了那個麵生的宮女,其他一切都並無異樣。”

  “那個宮女可有什麽特征?”裴彥文問。

  顧雲昭閉著眼細細回憶,嘴裏喃喃自語,“就是尋常的宮娥打扮,對襟襦裙,雙圓髻,戴的耳墜子是小青玉……啊!”

  忽然她睜開眼,特別篤定道,“她的右耳上有一顆痣!”

  “痣?”

  “對!”顧雲昭說著往自己耳廓上比劃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個位置,不小,挺明顯的。因為她就在我跟前轉的身,我抬眼就看到了。”

  裴彥文點點頭,將這一細節牢記於心,又問她,“你覺得會是誰?”

  顧雲昭反問,“大人這麽肯定不是我下的毒?”

  裴彥文睨了她一眼,“你這性子是有些衝動莽撞,可你不笨,在自家帶去的禦果裏投毒這種蠢事你瞧不上去做。”

  他這話說得動聽又不動聽,顧雲昭一時竟不知道應該是罵他好還是感動好。

  百感交集中,她腦海中閃過的還是顧雲清那張臉,可是很快的,顧雲昭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是誰。”

  與此同時,燈火通明的養心殿內,五殿下沈譽正筆直地跪在禦前,龍椅之上是剛從景山鎮回宮的聖人。

  父子倆四目相對,周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逼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突然,聖人緩緩起身,負手走到沈譽麵前,“你七妹妹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此事已交由司刑寺去查,是黑是白自有定奪,你就算跪到天亮,也是白費力氣。”

  “父皇,兒臣相信雲昭一定是被陷害的,禦果投毒一事兒臣不會感情用事插手幹涉。”

  “那你這是為何?”聖人有些意外。

  “兒臣隻是希望待司刑寺查明真相雲昭沉冤得雪後,父皇可以給我和雲昭賜婚。”

  沈譽說完,衝著聖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聖人低頭去看他,眼中神情複雜,“賜婚?”

  “是!”沈譽擲地有聲道,“兒臣與雲昭兩情相悅,此事母妃也是知曉的。兒臣原本想著雲昭還在孝期,有些事不宜操之過急。但今日禦果一事倒是給了兒臣一個警醒,昔日她是將軍之女,肆意驕縱得盡庇佑,活的無拘無束。可如今她卻孤苦無依,什麽人都可以踩她一腳。父皇,兒臣不願雲昭的後半生都活在戰戰兢兢中,兒臣希望她還是那個肆意灑脫的姑娘,這一生,兒臣願意護著她。”

  五殿下這番話可謂是至情至理,聖人並非鐵石心腸,聽罷也略感動容。

  可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陣陣腳步聲,緊接著,外麵守職的小太監便扯著嗓子高聲唱傳道:“裴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