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聞香識人
  顧雲清說著說著發現顧雲昭竟怔怔得盯著自己出了神,不由輕輕碰了碰她的肩道,“雲昭,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我在想今兒好像工部那邊還要再來給我送宅子的圖紙,算著時辰我怕是要趕緊回去了,免得公公再撲個空。”顧雲昭說著轉過了頭,掩飾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那你趕緊回去,我去給雲嵐送了紅糖丸子也回屋了。”顧雲清聞言鬆開了顧雲昭的手。

  “阿姐!”

  誰知就在顧雲清轉身之際,顧雲昭卻又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怎麽了?”顧雲清回過頭看她。

  “阿姐那日給我的醃梅子很好吃,不知是哪兒買的?”

  “那……哦,那是一個朋友送的,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幫你要些。”

  顧雲清臉上的笑意有一絲凝結,可很快就恢複了鎮定自若。

  “好。”顧雲昭點點頭,緩緩鬆開了顧雲清的手。

  姐妹倆在小徑上就此別過,看著顧雲清翩然清瘦的背影,顧雲昭浮於臉頰的笑意頓時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為什麽,顧雲清的身上會有伽南香的味道?!

  伽南香,是沈譽獨愛的一種熏香,沈譽喜把它日複一日地點在案台上,以香熏人,凝神靜氣,顧雲昭對這個味道是再熟悉不過了。

  上一世,她曾擅自做主給他換過別的香料,誰知素來好脾氣的沈譽竟大發雷霆,兩人為此鬧了好幾天。

  可是鬧過以後,沈譽案台上點的卻依舊是這款伽南香。

  再後來,顧雲昭在宮裏日子漸漸難熬無助,她開始和香娘學著調香,做的最多的也是伽南香。

  此款香料中有一味香材乃異域貢品,非尋常人家所能得。而宮裏熏香的人雖多,可大家皆知沈譽鍾愛此香,多少都會有所避諱區分。

  顧雲昭的心仿佛被人重拳一擊打出了一個空洞,任由迎麵的風呼呼地往裏直灌。

  都說聞香識人,那究竟為何顧雲清的身上會有迦南香的味道?

  顧雲清是認識沈譽的,假設今日她外出偶遇沈譽,兩人見麵攀談相聊片刻也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可是這伽南香的特點顧雲昭是再清楚不過了,此香前調輕,後續長,需近身久沾才會染上一二。

  也就是說除非顧雲清和沈譽有非常近的接觸,而且接觸了很長時間,那顧雲清的衣衫上才可能沾染上伽南香的餘香。

  思及這一點,顧雲昭就如同石化了一般定在了原地,玄歌一連喊了好幾聲才喚回了她的神。

  “怎麽了?”顧雲昭恍惚地看向玄歌。

  “工部侍郎大人派來的公公應該已經在院子裏候著了,姑娘您趕緊回去吧,讓人等久了不好。”玄歌道。一路上,顧雲昭還在想伽南香的事,是以當她看到那個來送修葺文書圖紙的公公時,眸子裏頓時就淬出了寒意。

  上一世,顧雲昭呼風喚雨號令後宮,內侍太監中,隻要不是常年在冷宮那一片做苦役的,大多數的麵孔她都還是有些印象的。

  眼前這個眉目清秀長相機靈的小太監哪裏是工部派來的,他分明就是沈譽的人。

  沈譽!

  這個她努力想要閉耳不聽、繞開不見的人,竟一直和鬼魅一般在她的四周揮之不去。

  宮裏、府上,她所熟悉的人和事,好像都能和沈譽沾上一點關係!

  小太監顯然沒有發現顧雲昭的不悅,見了她就殷勤地貼了上去,展開了圖紙便滔滔不絕起來。

  “侍郎大人說,這戲台子的梁柱是用上好的金絲楠木建成的,姑娘若是喜歡聽戲,隻要將湖裏的水重新引渠打活,再從無錫那邊尋些好看的假山石頭,養些荷花鰱魚,一年四季的景色就都齊全了……”

  顧雲昭單手托腮心不在焉地聽著,心裏那股子不悅又慢悠悠地冒了頭,冷著臉就打斷了小太監的絮叨。

  “張連笙,既然殿下他費了這麽多心思想要幫我修葺這座禦賜的宅子,那你可問過殿下,這花銷銀子是算在殿下的頭上,還是工部的頭上?”

  “這……殿、殿下……”張連笙有些慌張地眼珠子直轉,結巴了老半天方才“咦”了一聲反問道,“顧姑娘怎麽認得奴才?”

  顧雲昭聞言臉色微變,暗歎糟糕,方才一順口竟直呼了這廝的姓名。

  算算時間,現在的張連笙在沈譽身邊也隻不過是個勤快跑腿的,連貼身親信的邊兒都還沒沾上。

  等到將來他一步一步取得了沈譽的信任攬權在手獨霸內侍司的時候,旁人都得尊稱他一聲“張公公”,除了沈譽,鮮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諱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咳,咳咳!”顧雲昭連忙假裝咳嗽了幾聲,欲蓋彌彰道,“公公是殿下身邊的紅人,但凡認識五殿下的,有哪個沒聽過公公的大名。”

  “哎呦,姑娘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張連笙顯然很吃這一套吹捧,聞言便有些飄飄然了,“不瞞姑娘,關於花銷銀子,殿下確實未曾提及過,但這修葺宅子的圖紙可是殿下親手繪製的,熬了好幾宿呢。”

  “哦?”顧雲昭毫無興致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圖紙,“殿下這是搶了工部侍郎大人的活兒啊。”

  這話本是顧雲昭的嘲諷,可入了張連笙的耳,倒成了小姑娘撒嬌的曖昧語,是以他一個勁抿嘴笑道,“可不是,殿下對姑娘的心思可真是日月可表呢。”

  日月可表?嗬,好一個日月可表!

  沈譽這是變著法子想在聖人的眼皮子底下讓她繼續當他的掌中之物,如此日月可表的心思她可無福消受!

  顧雲昭頓時沒了應付張連笙的心思,忍著當即撕爛那幾張破圖紙的衝動拂袖而起,忽然笑道,“那煩請公公回去幫我問問五殿下,既然拂碧園是我要住過去,這兩日我能不能去當個監工看看工部的人幹活兒是否稱了我的心意?”

  她這一開口,顯然就是下了逐客令,張連笙隻能一臉為難地走了。

  顧雲昭以為此事就應當是不了了之了,誰知幾日後,工部那邊又來了個主事大人,帶著改好的圖紙和一份聖人的口諭,宣顧雲昭去拂碧園當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