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哭問:這菜,誰做的?
  慕辭嚐了一口小菜後,眸光乍現一道精光,滿眼驚喜地看向溫瑾昀。

  溫瑾昀麵不改色,目光如水,平淡無波。

  但若是仔細看,便可發現,他背在身後的手,原本微攥著,此刻已經鬆開。

  慕辭另夾了一筷子菜。

  緊接著,又去夾別的。

  一共三碟小菜,一碗湯。

  她一一嚐了。

  喝湯時,她端起小碗,抿了一口。

  隨著那口湯入喉,她又默默放下碗,頹喪地低下了頭。

  溫瑾昀看著她這一係列的反應,剛鬆開的手,又不自覺收攏。

  正要出聲詢問緣由,就看到,一滴晶瑩的淚水,“啪嗒”一下掉在桌麵上。

  緊接著,又是一滴。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落。

  小公主吸了吸鼻子似的,肩膀微微抽動。

  而後,抬起胳膊,兩隻手揉了揉眼睛。

  這一刻,少女如鯁在喉。

  她啞著嗓子,低聲喃喃。

  “華裳皇姐……是華裳皇姐做出來的味道……”

  說完,她抬起頭來,用那雙濕漉漉的眸子望著溫瑾昀。

  眼中盡是氤氳的水霧,幾乎要模糊她的視線。

  “太傅哥哥……”她嗓音嬌軟,如同貓兒伸出爪子抓撓他的心。

  溫瑾昀薄唇微抿,不置一言。

  慕辭已經哽咽住,聲音斷斷續續的。

  “太傅哥哥,這些菜……到底是……是誰……”

  華裳皇姐所做的飯菜,那味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她不會弄錯。

  可是,華裳皇姐分明已經死了。

  慕辭等不及想知道答案,猛地站起身,邁至溫瑾昀身邊,小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袖。

  兩隻眼睛裏,閃爍著急切的光亮。

  “太傅哥哥,你告訴我,是誰,是誰做的!”

  溫瑾昀低頭看了眼被攥住的袖口,又抬眼看向慕辭,目光溫潤如玉,聲音也是清越似玉石。

  “是當年教授華裳公主廚藝的廚娘。告老回鄉多年,如今又回到皇都。”

  弟子的本事,大多是模仿師父。

  是以,與其說那廚娘能做出和華裳公主一樣的菜式,不如說,華裳公主一直模仿那人。

  溫瑾昀本來也沒有十成的把握。

  方才見公主肯吃,他那緊繃著的弦才鬆了些。

  慕辭笑中含淚,一瞬不瞬地望著溫瑾昀。

  “我知道,華裳皇姐死了,不會再活過來,可是,今天能吃到同樣味道的菜,我已經很開心了……

  “太傅哥哥,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我會吃光的。”

  她說“喜歡”時,兩隻漂亮的大眼睛裏含著道不明的光芒。

  如同冬日裏的豔陽,驅散寒冷。

  又如同暗室裏的燭光,排開陰暗。

  霎時間,周遭的一切都有了顏色。

  但恍惚間,那顏色又湮滅殆盡,隻剩下她那一抹絕色。

  溫瑾昀將袖口掙出來,後退一步,向她拱手行禮。

  “公主慢用,臣不打擾公主進食。”

  他沒再看慕辭,走至案桌那邊,拿了所需用的書冊後,便離開了書舍。

  慕辭眼看著他離去,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直到目光重新放回到那些菜上,她眼中的悲傷褪去,隻剩下涼薄和漠然。

  相似又如何。

  還是不完全一樣的。

  不過,太傅哥哥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吧。

  少女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她漫不經心地咀嚼著,若有所思。

  那廚娘早已告老回鄉,想必如今居住在宮外。

  溫瑾昀能夠將宮外的東西弄到女學,手段可真不小。

  入宮門的東西,哪怕是一小顆石頭,都得經過仔細的檢查。

  更何況,這不是一小塊石頭,而是一個很難遮擋藏避的食盒。

  太傅哥哥,還真是深不可測呢。

  慕辭攪了攪湯,唇邊勾著一抹熟稔的笑意,美眸中也盡顯勾惑病態。

  ……

  書舍外,場院寬敞明亮。

  院子裏擺放著石桌石凳,婢女會在晨間過來灑掃。

  這會兒功夫,婢女並不會來此。

  溫瑾昀將書冊放在石桌上,專心致誌地翻閱,偶爾做上批注。

  陽光下,斑駁的樹影投到書頁上。

  他修長的手指按在書角,目光朗潤溫和。

  但,當翻看到北涼雜文時,那抹溫和又在頃刻間褪去,變得異常淡漠。

  整個午休時間,溫瑾昀一直在院子裏待著,處理手中事務的同時,也關注著書舍那邊,時不時抬眸瞥一眼,擔怕有什麽意外發生。

  ……

  自上女學以來,這是慕辭第一次在宮中吃飽飯,且沒那麽難受的。

  午休有一個時辰。

  她吃過飯,便去床上躺著了。

  一扇門,隔著兩個世界。

  下午的課業開始前,溫瑾昀估算著時辰,回到書舍內,隔著帳幔,將熟睡中的公主喚醒。

  和之前一樣,腰帶依舊是沒係好,需要他幫忙的。

  溫瑾昀隻是說了句“公主應該自己學著係”,就聽到小公主甚是苦惱地吐槽。

  “不要,我好討厭繞來繞去的東西。

  “繩子可怕,腰帶也可怕。”

  同樣是洛神結,溫瑾昀係得比上次還要精致。

  上次隻是普通的洛神結。

  這次,他在原有的基礎上多打了個鳶尾結。

  慕辭細細觀察著他的手上動作,眉頭微微皺起。

  她抬頭看向男子俊美的臉,不開心地直言。

  “我不喜歡這個。”

  溫瑾昀正在專心致誌地準備收尾的小結。

  聽她這麽說,他便本能地抬起眼來。

  旋即,便跌入她那雙穠麗漂亮的眸中。

  這才意識到,他們此時的距離太近,不合適。

  慕辭沒看出他刹那的晃神,阻止他後撤的動作,抓住他的胳膊,凶巴巴地警告。

  “太傅哥哥,你不聽話。

  “我要洛神結,不要這種。

  “你快解開,快些!”

  她絲毫不覺得這話有什麽問題,溫瑾昀卻是臉色微斂。

  為公主係腰帶,已是權宜之計。隻要不觸碰她的身子,也並非什麽有違禮法的大事。

  可若是要解腰帶,溫瑾昀卻不能立時說服自己。

  係和解,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思及此,溫瑾昀不再回複,而是扯開話題,提醒道。

  “公主,莫再任性了,下午的課業即將開始,遲到是要被罰抄的。”

  慕辭擰了擰眉,還想再說什麽,可一想到罰抄。也隻能暫時將腰帶的事放在一邊了。

  臨走前,她還緊握著小拳頭,朝溫瑾昀威脅。

  “我還沒有原諒你!”

  溫瑾昀雲淡風輕站在原地,恭送她離開。

  一拳頭又落在棉花上,令慕辭越發氣不打一處來。

  ……

  三尺堂。

  楊素素看到慕辭那腰帶的係法,甚覺稀奇。

  “公主,這不是普通的洛神結吧?是你自個兒係的嗎,手真巧啊。”

  她邊說邊細細打量著,眼中流露的讚歎之情,並非平日裏的偽裝。

  可見,她是真的很喜歡。

  慕辭低頭看了眼,神情不怎麽滿意。

  一抬眼,就看到慕卿卿拖著病怏怏的身子進來了。

  顏霜鹿立即起身,過去攙扶她。

  “公主,肚子還很痛嗎?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太醫都瞧過了嗎?”

  慕卿卿已經腹瀉了一上午,虛弱得不行。

  母後實在太狠心了。

  她都拉成這樣,還讓她來上女學。

  擢考難道比她這個寶貝女兒還重要嗎?

  慕卿卿越想越覺得委屈。

  擢考的壓力,以及早上那不翼而飛的罰抄,都令她鬱悶極了。

  坐下後,她握住顏霜鹿的手,哭喪著臉抱怨。

  “小鹿,我一定是水逆了。”

  “水逆?”顏霜鹿沒聽明白,但總覺得不像什麽好詞。

  昭陽公主身份特殊,不少雙眼睛都關注著她,其中就包括楊素素。

  而此時,楊素素唇邊含著隱晦的譏笑,眸中也是一片冷色。

  她這把火,也是時候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