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大結局
  第116章 大結局

    裴在野雖然在平州沒待幾日,要辦的事情卻著實不少,先嚴懲了陳柳二將,然後又直接帶兵去圍了魯王府,他什麽也沒幹,就一臉和氣地拉著魯王喝了三盞酒,把揣了點小心思的魯王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再不敢懂什麽外心。

    料理完平州的事之後,裴在野便磨刀霍霍向北夷了。

    平州戰事將起,裴在野自然不能讓小月亮在待在這兒,便令葉知秋一路護送她返回長安。

    最近氣溫驟降,沈望舒本來就體寒,裴在野擔心她身子有什麽不適,特意令一位醫術高超的女大夫跟著她。

    這位女大夫是東宮林太醫的娘子,非但醫術遠在她相公之上,就連官位也比林太醫高,很得裴在野器重。

    林娘子麵容秀美,也不似林太醫老成,反而有些跳脫活潑,見著沈望舒就笑容滿麵:“太子妃若不嫌棄,叫我一聲蟲娘吧。”

    蟲,蟲娘?是她想的那個蟲嗎?

    沈望舒正納悶還有人叫這種名字,就見她手腕處掉出了一隻五彩斑斕的甲蟲,她哎呦了聲,心疼地把蟲子塞回去,衝沈望舒道:“太子妃別見怪,我見著您太激動了,它感知到我的情緒,所以也跟著一塊興奮了。”

    裴在野見沈望舒一臉震撼,幹咳了聲,解釋道:“蟲娘是苗醫,會練蠱的。”

    小月亮體質寒涼,每每來月事的時候都難受得緊,比一般人更容易著涼受寒,氣血又虛,眼下年輕力強還瞧不出什麽,等年歲漸長,隻怕是要落下大病,他特地讓蟲娘跟著,也是想讓她幫小月亮調理身子。

    他之前還讓林太醫向蟲娘來信求證過,看小月亮母親當年究竟中的是什麽毒,

    這兩樁事,他暫時都不想讓小月亮知道,免得她心思過重,令體質更加虛寒。

    裴在野想到這兒,特地看了蟲娘一眼,以眼神警告她不要亂跟小月亮說什麽。

    他抱著沈望舒重重親了一口,親手扶著她上了馬車,又吊兒郎當地揮手送別:“記著每天想我。”

    沈望舒也揮了揮小手絹:“知道啦!”四哥真是怪黏人的~

    蟲娘醫術當真了得,她也沒讓沈望舒吃什麽苦藥湯,就每天給她喝一小盅甜滋滋的藥酒,她氣血虧虛的症候就好了不少,以往每年天氣轉涼的時候,她都會手腳冰涼的,現在在平州的冰天雪地裏,她四肢也是暖嗬嗬的了。

    除了愛玩蟲子這點,沈望舒一見蟲娘就覺著投緣,還特地邀她和自己坐一輛馬車,兩人嘴巴都碎,碰在一處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等出了平州,沈望舒喝了好幾天藥酒了,才遲鈍地問蟲娘:“補氣的藥酒我原來也喝過,卻遠不及你這個有效,你那什麽泡的藥酒啊?”

    蟲娘得意一笑,不知道從哪摸出個頗大的琉璃罐子,裏麵滿滿當當盛放著琥珀色液體。

    沈望舒好奇地趴到罐子旁邊細看,就見罐子地步卷著一個通體漆黑,鱗片卻隱隱泛著五彩光華的小蛇,她瞧的入神,那小蛇卻猛然昂起頭,還衝她吐了一下蛇信。

    沈望舒慘叫了聲,差點沒連滾帶爬地掉下馬車:“活了!活了!”

    蟲娘奇怪道:“本來就是活的啊,不然太子妃哪來的源源不斷的藥酒?”

    沈望舒表情由驚恐變為沉重:“,所以我這些天喝的都是這條蛇的洗澡水?”

    蟲娘嘿嘿笑道:“殿下別急啊,這蛇是我大小拿無數蠱蟲和稀罕藥材喂的,堪稱天靈地寶,這麽些年了,我也就一共養出了兩條。”

    她神色自得:“我的兩條小龍蛇若是和藥材搭配,就能變成極烈的補氣續命隻要,哪怕病人隻剩一口氣了,它也能給人補回來,若是把它們單拎出來,就會變成一種奇毒,中此毒後三五日內和常人無別,等到第三五日之後,便會使得心跳驟停,猝然暴斃,就是最厲害的太醫也查不出異常來,堪稱神品。”

    她還十分熱情地道:“我送您一隻吧殿下,它們性情溫順,我平時都當寵物養的,便是取毒液取鱗片的時候也老實得很,絕不會攻擊主人的。您要不是我的至交,我才不舍得送人呢!”

    沈望舒心說你可真不愧是四哥的手下,送禮都是這麽的別出心裁。

    到晚上的時候,沈望舒打發走了旁人,從放著器具的箱籠裏翻出一隻造型精巧的酒壺,這酒壺鑲金嵌玉,造型富麗,看起來跟宮裏的其他酒壺別無二致,就是供貴人把玩欣賞的器具。

    ——隻有沈望舒知道,這也隻是看起來而已。

    那日她和裴在野聊完睿文帝之後,不知道為何,她想起來齊皇後給祖母下毒的那隻玉碗,也不知她懷著什麽樣的念頭,給酒壺裏設了一道精巧機關,酒壺分為陰陽兩壁,倒酒之前輕扣壺柄,就能把陰壺裏的酒液注入陽壺,當然這酒壺可比齊皇後那隻玉碗要精巧數倍,沈望舒有自信沒人能查得出來。

    沈望舒還在心底給它取了個名兒,叫‘鴛鴦千機壺’。

    沈望舒做完之後,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她一沒有給睿文帝下毒的膽子,二沒有給睿文帝下毒的本事,她做這害人玩意幹什麽呀?

    她想著想著自己都慫了,本來還沒什麽事呢,她給自己嚇得夠嗆,把鴛鴦千機壺擱在手裏怔怔地瞧了會兒,又手忙腳亂地把它塞在最底下了,打定主意再也不碰,等回到長安就把它砸了,絕不能把這害人物件流傳出去!

    沈望舒正心口亂跳,忽然聽見有人輕輕叩門:“殿下。”

    她認出是芳姑姑的聲音,悄然鬆了口氣:“阿嬤,什麽事啊?”

    芳姑姑有些為難地道:“殿下,咱們已經進了豫州的地界,可以改走水路,隻是進來天氣寒涼,河道受阻,咱們隻怕得等上小半個月才能啟航,走旱路又太慢了,”

    沈望舒一聽也犯愁:“那咋辦啊?”

    芳姑姑道:“威國公最近人在平州鎮守,她在豫州有處別院,暫時不住,她聽說了咱們的難處,說是可以把別院借給咱們暫住。”

    沈望舒雖然沒見過威國公,但是對這位老國公卻是充滿好感的,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一行人在威國公別院小住半月,這才啟程返回長安。

    ,,.

    沈長流那日在大殿撞柱之前,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是老天似乎對他的折磨還沒結束,他那日並沒有死成。

    這也不是什麽好事,睿文帝恨毒了他,他不光讓睿文帝顏麵掃地,還使他背上了戕害大臣的罪責,睿文帝哪裏肯讓他這麽痛苦地去死?

    他當即令人把沈長流拖下去關押受刑,不許他死,但也絕不讓他好好活著,必要讓他收回那日奏疏,再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承認自己是受了太子指使,故意要汙蔑睿文帝聲名。

    沈長流寧死不屈,這幾日被折磨的都沒了人樣,勉強剩一口氣吊著罷了。

    他在上那封奏疏之前,已經去了封密信給沈望舒,讓她待在平州,最近暫時先不要返回長安。

    結果由於河道受阻,沈望舒一行在豫州滯留半月,一入長安,才回到太子府,便聽說了自己父親因辱罵皇上被關押的消息,她還沒回過神來,就收到了沈長流那封寫著所有實情的密信。

    ——那封信把她娘親當年受辱離京之事,詳細地告訴了她。

    蟲娘沒看到那封信的內容,就見太子妃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盡了,她的腮幫子也微微鼓了起來,好像死死咬住了牙,又好像想生噬誰的血肉。

    她的眼睛落在虛空處,仿佛那裏有一個令她厭憎的怪物。

    漸漸的,她臉上又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嘴唇翕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出血來。

    蟲娘見她不好,忙重重捏了下她後頸的穴位:“殿下!”

    她這一聲終於喚的沈望舒回過神來,她眼珠子轉了轉,下意識地先把書信燒了。

    蟲娘見她臉色極差,正要安慰幾句,忽然就見葉知秋匆匆湊進來:“殿下,”

    他臉色頗是難看:“聖上派了禁軍過來,令您進宮一趟。”

    睿文帝已經出動禁軍了,可見是非要沈望舒進宮不可,除非葉知秋真的撕破臉造反,對禁軍動手,否則很難攔得住。

    不過他還是決定試一試,沉聲道:“臣先去周旋一二,就說您抱恙,”

    沈望舒神色沉悶,搖了搖頭:“沒用的。”

    她看了那封信,睿文帝是鐵了心讓她進宮,別說抱恙了,就算隻剩下一口氣,睿文帝怕是也要讓人把她綁進宮裏。

    她起身理了理衣裳:“我去。”

    ,,

    沈望舒先讓葉知秋傳信給了齊太後和裴在野,不過齊太後在行宮養病,裴在野更是遠在平州,眼下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她神色掙紮半晌,終於慢慢落到存放那把鴛鴦千機壺的箱籠上。

    她走出去對禁軍統領道:“進宮可以,我和殿下的家本來就在東宮,我才回長安,好些東西亂糟糟的沒歸置,我得令人把這些箱籠抬上,送回東宮歸置。”

    禁軍一路‘護送’太子妃入了宮,本想直接帶她去見睿文帝的,結果剛一入宮,太子妃就先去東宮歸置箱籠了。

    由於太子妃頗為配合,太子又是霸王名聲在外的,這些禁軍也不好不給臉,由著她先回了東宮,再帶著她去睿文帝的太上殿——睿文帝的寢殿原本不叫這名,不過他最近給改了。

    說來也巧,今日正逢萬壽節,也就是睿文帝的誕辰,這又是他五十整壽,自然是要大操大辦的,夜裏還有一場大宴。

    睿文帝正在準備晚上的聖宴,他臉色蒼白的厲害,不過精神頭卻極好,眼底滿是不正常的亢奮。

    他見著沈望舒,目中浮上幾分驚豔來。

    沈望舒身量已經長開許多,如今格外嬌豔,仿佛一朵被春雨洗濯過的芍藥,肌膚如玉,容光灼人。

    睿文帝心緒浮動,不由幹咳了幾聲,目光落在沈望舒臉上:“望舒越發貌美了,難怪太子為你神魂顛倒。”

    沈望舒性子簡單,一向是喜怒形於色的,聽到睿文帝這般說,她滿臉的厭惡藏也藏不住。

    沒有哪個人遇到折辱自己母親的凶手還能保持平靜,才知道那一霎,她五髒都被揉擰成一團,已經失了神誌,真恨不能提刀殺了睿文帝,多虧蟲娘及時出手,她才保留了理智。

    幸好睿文帝絲毫不以為意,隻笑了笑:“望舒性子率真。”他忽又轉了話頭,一手支著下頷,玩味地問:“沈長流可是去信跟你說了,朕和你母親的事?”

    沈望舒胃裏一陣翻騰,見他毫不在意她娘親名聲,大喇喇便說了,她毫不猶豫地反駁:“聖上慎言,我母親一向持身清正,潔身自好,跟聖上沒有任何關係!”

    睿文帝又是一笑,附和:“說的也是,不潔身自好的是朕。”他目光再次落到沈望舒臉上,眸光有些迷離:“你和你母親生的很像,就是這倔強脾氣,也是一般,”

    沈望舒聽他一副深情的口吻說著自己母親,心下惡心的要命,毫不猶豫地截斷他的話:“聖上要怎麽樣才肯放了我爹?!”

    其實對於這個父親,她心裏一向頗為複雜的,最開始的時候,她對他在母親走之後被多久便另娶頗有些個芥蒂,因此父女倆很是生疏。

    直到後來,兩人那次長水村為她娘親掃墓,沈長流才道出了娶許氏的真正原因,當時沈家全族入獄,那時的刑部尚書是許氏之父,許尚書拋出條件,讓他迎娶許氏為妻,沈家祖父的性命已然垂危,沈長流出獄之後,隻得匆匆迎娶許氏。

    眼下他卻又為母親討回公道,願意犧牲自己,沈望舒心裏實在難受的厲害,既為母親,也為父親。

    提到沈長流,睿文帝眼底掠過一絲厭惡,很快又笑了笑:“望舒真是孝順。”

    他搖了搖頭,佯做為難:“若是旁的事,朕說不定也就應了,隻是你父親當眾羞辱於朕,若不殺他,朕帝王威嚴何在?”

    他又是一笑:“不過既然望舒相求,朕也不是不能考慮,不過近來朕身子不適,望舒便留在太上殿,為朕侍疾幾天。”

    小輩給長輩侍疾本不是什麽稀罕事,不過睿文帝這個做公公的,直接令兒媳去他寢殿侍疾,實在是,

    沈望舒都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了,臉色不由微白,攥著拳頭道:“太子,”

    睿文帝眼底厭色更濃,悠悠截斷她的話:“太子在平州,還不知何時能回來,或許,他再也回不來了。”

    為了能徹底轄製住裴在野,睿文帝甚至不惜和北夷,和陸清詞密謀,為了讓他們拖住太子,

    沈望舒眼裏差點噴出火來,睿文帝卻微微一笑,走下禦桌,來到沈望舒身邊,手指扣住她一截皓腕:“望舒之前有個未婚夫,若朕沒猜錯,望舒應當也不是自願嫁給太子的吧?太子性情跋扈狠厲,為人又驕橫霸道,行事殘虐,實在不是明君,更非良配,日後就算即位,隻怕也是暴君的料子,更非太子妃可以倚傍的喬木,”

    他正想說反正齊皇後這個皇後已經名存實亡,讓沈望舒考慮跟了自己,沈望舒就已經忍不住大聲道:“你胡說!”

    她方才還能勉強壓下的恨意,這時候聽他明裏暗裏的貶低裴在野,她在忍不住了!

    她嫌惡地甩開睿文帝的手,疾言厲色地道:“太子十四歲就去平州戍邊了,若非他一刀一槍地拚殺出來,平州現在隻怕早就落在了北夷的口袋,對外,他驅除異族,自己落下一身的傷,使得百姓家業安穩,對內,他勵精圖治,政績出眾,讓晉朝上下都能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皇上在位也有幾十年了吧,敢問您又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政績?!”

    說裴在野脾氣臭架子大她也就忍了,可說他有愧於社稷,不是個明君,沈望舒絕對忍不了!

    而且睿文帝這條老狗又幹了什麽,他有什麽資格說裴在野!

    睿文帝被她擠兌的臉色發青,手指顫抖半晌,才慢慢緩過來,笑意發冷:“望舒嫁給太子之後,也變得伶牙俐齒了,跟太子一樣會惹朕生氣。”

    他不知想到什麽,忽又一笑:“不過朕還是盼著望舒能想明白,畢竟太子和你父親的命,眼下就攥在你手裏了。”

    太子的命,沈望舒心頭有些茫然地重複片刻,忽然反應過來,霍然盯著睿文帝。

    睿文帝兩手輕搭桌案,笑笑:“今夜是朕的壽辰,朕在太液池邊擺宴,望舒也一道兒過來吧。”他又道:“赴宴之後,你便留在寢殿侍疾吧。”

    沈望舒不由攥緊雙拳,死死盯著他半晌。

    她又不知想到什麽,眼珠不由往東宮方向斜了斜,又很快低下頭。

    睿文帝以為她馴服,不由一笑。

    ,,

    睿文帝誕辰往年便十分隆重了,今年又是他整壽,更是弄的人盡皆知,皇宮裏提前一月便忙活起來,文武百官都得到場。

    隻不過這場壽宴,眾人卻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按照排位,帝後應坐在上首,高位妃嬪在右邊下首,太子率一眾皇子和家眷坐在左邊下首,如今太子人在平州,左邊下首的位置,該是太子妃坐才是,怪就怪在,太子妃竟坐在了右邊。

    ——那可是帝王嬪妃坐的位置。

    禮部若出了這麽大紕漏,早該拉出去打板子才是,禮部卻無人受罰,可見這是睿文帝的意思,眾臣心裏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太子妃自入宴以來便異常安靜,宴至一半,睿文帝忽瞥了她一眼,笑笑:“望舒,今日是朕的壽辰,你不打算代表太子,敬朕一杯酒嗎?”

    沈望舒手指有些發顫,猶豫了下。

    她腦海裏轉眼浮現了父親母親還有四哥的樣子,她咬了咬牙,用恨意逼迫自己行動起來,她提起案幾上那隻酒壺,慢慢地注滿了一盞酒。

    她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嗓音顫抖,低頭走上前,遞上酒盞:“父皇請用。”

    這把壺是鴛鴦壺,裏頭的酒液也被加了蠱蛇的毒。

    她也是從齊皇後那裏得到的靈感,她之前不大明白,齊皇後明明更憎恨她,為何要對太後下毒手?現在想想,若太後一旦出事,鳳印必須得由皇後掌管,這個條件放到眼下,隻要睿文帝死了,太子就能名正言順地登基。

    她方才本想著如何開口向睿文帝敬酒,結果他自己倒先提了。

    沈望舒這輩子都沒有害過人,雙腿有些發軟,呼吸都紊亂了,她直勾勾地看著睿文帝。

    幸好睿文帝以為她是心中悲憤,也不以為意,一笑便伸手接過酒盞。

    沈望舒一口氣還沒吐出來,就見他忽然低頭瞧了眼酒盞:“慢著。”

    沈望舒以為他看出什麽不對了,她腦子一片空白,差點沒出息地一頭栽倒在地,頓了頓才低聲問:“您還有什麽吩咐?”

    睿文帝以為自己在逗弄她,悠悠然道:“望舒不跟朕說幾句賀詞嗎?”

    沈望舒想也沒想就道:“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睿文帝嘴唇動了動,又把話咽了回去,他一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望舒有心了。”

    喝了,他居然真的喝了!

    沈望舒這輩子從來沒害過人,做之前她都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成了!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把到眼眶的淚水用力逼了回去。

    她強撐著返回原位,坐下之後才發現,自己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手心也滑溜溜的,四肢根本不聽使喚。

    蟲娘說,這毒液服下之後根本不會有什麽異常,沈望舒硬逼著自己放鬆下來,像其他賓客一樣低頭用膳。

    這麽度日如年地待了近兩個時辰,壽宴終於到了尾聲,沈望舒幾乎虛脫。

    睿文帝倒是心情大好,端起酒盞起身:“諸位愛卿,”

    他才說了這四個字,臉色驟變,手指一抖,酒盞跌落在地。

    陸妃驚叫著起身:“皇上!”

    這二字才出口,睿文帝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來,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再沒了聲息。

    這番變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還是陸妃又尖叫了聲:“太醫!!”

    太醫院首連滾帶爬地衝了上來,先探了探睿文帝鼻息,又扣他脈搏,臉色變了又變,折騰半晌,才牙縫裏擠出一句:“聖上,駕崩了!”

    群臣嘩然!

    沈望舒人也傻了,這,這毒不是三五日後才會發作嗎?這才兩個時辰,他怎麽就駕崩了?!

    一位年長的宗室親王語無倫次地道:“這,這該如何是好,”

    大殿下裴燦站起身,目光環視一周:“父皇絕不可能突然暴斃,定是有人趁亂給他下了毒!”他做出一臉哀痛欲絕,紅著眼厲聲吩咐禁軍:“封宮,搜!太醫來為父皇驗屍!”

    眼下齊太後和皇後都不在,太子在平州,睿文帝又死了,他這個皇長子暫時出來主持大局,下令封宮倒也沒什麽,但是沈望舒這個凶手可完全不這麽想啊!

    她本來想的好好的,睿文帝三五日後嗝屁,自然查不到她和太子以及太子一係身上,事情進行的也順利,但是睿文帝怎麽會突然就死了!

    這條老狗,死也死的不是時候!!

    一路過來,她對蟲娘的醫術自然是信得過的,她說三五日絕對不可能有假,那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了?

    若是她一旦被查出來,不光是她,裴在野,沈家,葉知秋,蟲娘,這些太子一係的人都沒好果子吃!

    睿文帝這皇帝當的極廢物,但這麽些年了,也是有幾個心腹屬下的,那禁軍統領得了大殿下的令,挨個搜的極為認真,連一顆果子都得剖開來看看。

    他很快搜完了幾個妃嬪,向著沈望舒走過來,這位太子妃父親被皇上下牢,她又是太子的嫡妻,應該重點查驗才是。

    他先拎起酒壺,慢慢地晃了晃,在耳邊細聽。

    她對自己做的鴛鴦千機壺很有信心,但是架不住身上係著那麽多條人命,萬一被發現了,沈望舒通身冷汗冒個不住,強忍著才沒讓身子開始的打擺子。

    她約莫是急中生智,她想到一個歪招,正要咬破舌尖假裝吐血,做出和睿文帝一樣的中毒姿態來!

    雖然這法子拖不了多久,但是能攪攪渾水,讓她把酒壺調換了也好。

    就在她還沒用勁咬的時候,忽聽殿外傳來一把冷沉的嗓音:“出什麽事了?”

    眾人忙回首望去,就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立於殿外,身後還跟著訓練有素的護衛。

    沈望舒一見這道身影,張嘴就想喊,卻發現自己聲音也發不出了,所有話都堵在了嗓子眼,眼裏隻能撲嗽撲嗽地掉淚。

    四哥趕回來了?!

    他怎麽回來的,他這時候不應該在平州征戰嗎?!

    裴在野雖然及時趕到,不過他估摸著也是日月兼程回來的,一身的風塵,身形都消瘦了幾分,眉間帶了幾分倦色。

    眾人都沒回過神,蘇首輔最先反應過來,大步走出:“太子殿下,聖上忽然暴斃,大殿下勒令封宮,眼下正在搜查。”

    裴在野一來,眾人七上八下的心便緩緩落定了,大殿下雖然也是皇子,但到底不是正經嫡出太子,才幹又遠遜於裴在野,他下令封宮,眾人難免有些個不平的——你誰啊,你就下令封宮了?你有這個權利嗎?

    裴在野先抬手止了禁軍的搜查,問驗屍的太醫:“可查出父皇中毒?”

    太醫院首猶豫了下,見裴在野眸光沉沉地看著他,他這才慢慢道:“若臣沒有診斷錯,聖上應當是死於,”他頗為艱難地道:“丹毒。”

    最近睿文帝時常煉丹吃藥,這個死法倒是合情合理,朝臣麵麵相覷。

    沈望舒也傻眼了,不是蠱蛇之毒嗎?

    院首又忙補充道:“不過微臣一家之言,也未必準確,殿下可以令其他太醫一道診治。”

    裴在野頷首,又令其他太醫上前,說法也是大同小異,有位太醫猶豫了下道:“微臣和同僚都沒帶驗屍的器具,眼下也隻能細查,若能把聖上遺體抬入偏殿,令臣等取來行醫的器具,這才好細查。”

    沈望舒一顆心又提了起來,裴在野神色淡淡:“需要多久?”

    那太醫道:“怕是得三四日,”

    裴在野唔了聲:“那就查吧。”他環視群臣:“諸位都散了吧,隻是記著,近幾日別離開長安,方便我隨時問話。”

    眾人鬆了口氣,裴燦頭一個反駁:“不妥!父皇究竟是怎麽死的還沒個定論,萬一令凶手脫罪了呢!殿下莫不是急著即位,所以便置父皇枉死於不顧了嗎?!”

    裴在野好笑道:“你憑什麽覺著,凶手就一定是今日下毒的?”

    大殿下裴燦語塞,裴在野輕嗤:“何況在座眾臣都是有家有業的,他們跑得了,家裏人也未必跑得了,若真查出來再拿人便是了,難道真讓這麽多人在宮裏關個三五日,朝中大事誰來料理?”

    裴燦再沒了話說,眾人難免在心裏鬆了口氣,對裴在野大為感激。

    裴在野作為太子,自然得留下處理此事,沈望舒這個凶手也稀裏糊塗的,被芳姑姑扶著回了東宮。

    她在東宮待的半點不安生,也不知外麵是何情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有人來抓自己了,一睜開眼就是空蕩蕩的東宮四壁。

    她索性抱著被子,怔怔地看著窗外走神,就連芳姑姑令廚下做她平日喜歡的吃食她都沒胃口。

    就這麽枯等了一日一夜,裴在野才終於忙完回來,就見沈望舒跟遭了霜的小白菜似的,他心頭給人重擊了一下,忙走過去摟住她,小聲嗔怪:“你也太不經嚇了,多大點事。”

    就這點膽子還敢給皇上下毒。

    睿文帝之死,裴在野心裏並沒有多少觸動,但得知沈望舒下毒之後,他身上一下涼了半截,現在想想還是後怕。

    沈望舒本來還嚇傻了似的,人都呆呆的,一見到他,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害怕哀痛驚慌一股腦冒出來,‘哇’地一聲就在他懷裏哭出聲了。

    她一邊哭一邊瑟瑟發抖,裴在野心疼的要命,放緩聲音哄了她半天,她才勉強止了淚,隻是仍雲裏霧裏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裴在野先打發了寢殿下人,索性把她抱在自己膝頭,這才道:“皇上鬥不過我,北夷照樣鬥不過我,他以為和北夷練手就能鬥過我了?我要砍金帳王腦袋的時候,他嚇得什麽都說了,我想你在長安定然危險,所以就帶人日夜兼程地趕了回來。”

    他心有餘悸地道:“幸好趕上了。”

    沈望舒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吸了吸鼻子:“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到底是丹藥還是毒殺?

    說到這個,裴在野靜默片刻,這才道:“你,應當知道你母親的事了吧?”

    沈望舒心裏更難受了,腦袋埋在他懷裏嗚嗚咽咽哭個不停。

    裴在野猶豫了下,這才道:“其實你我同房之後,我讓太醫給你調理身子的時候,查出你從娘胎裏便帶了體寒之症,是嶽母中了惡藥又情緒激動,這才導致你生來體寒,”

    他幫她擦著眼淚:“我心下覺著不對,令葉知秋查了幾個月,終於查出,當年的事,”

    沈望舒瞪大了眼睛,怒聲道:“那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這種事他怎麽好直言,裴在野輕拍她肩頭,緩緩安撫她:“我是怕你情緒激動傷身。”他又轉了話頭,忽問道:“皇上請了兩個道士進宮之後便沉溺煉丹修道,身子每曠日下,脾氣也越發重欲暴戾,這事你當是知道的吧?”

    沈望舒怔怔點頭,裴在野神色淡淡:“我幹的。”

    “也不隻是我,祖母和宗室都默許了的。”他神色淡淡:“自你我大婚之後,皇上便四處生事,我早便不耐了,知道你母親的事情之後,我便下定了決心籌謀。”

    他難得歎了聲,捏了捏眉心:“我本來想等他死了之後再告訴你的,誰料中間竟出了岔子。”

    沈望舒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裴在野撥開一縷她哭濕的頭發:“至於他是怎麽死的,說來還多虧了你。“他沉吟道:“本來那些丹藥會在小半年之後要了他的命,你下的蠱蛇之毒,直接催發了他體內的藥性,這才死的及時。”

    他搖了搖頭:“要不是他昨晚暴斃,我還不一定能順利進城。”

    他摟著她,哄小孩似的哄著:“你做的很好了,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換做旁人,不一定有你這般魄力。”

    至於太醫那邊,他並不擔心,別說這些人未必能查出什麽,就算真查出來了,也不會為了一個已經死了的昏君得罪他。

    沈望舒又猛地坐直了身子:“我爹,我爹他,”

    提到沈長流,裴在野神色有點遲疑,先安撫道:“我回長安當日,就把嶽父接出來了,也派林太醫過去為他診治了。”

    沈長流身上的傷倒是好治,隻是陸夫人慘遭玷辱一事仿佛挖空了他的肺腑魂魄,隻留下一具軀殼在人世間,他全然沒了生機。

    之前他被睿文帝所抓,裴在野尚能營救,可他自己一心求死,裴在野也莫可奈何,他求仁得仁罷了。

    他隻得道:“我先讓蟲娘為他治傷,他身上的傷倒是無礙,隻是現在不想見人,過段時間咱們再去看他吧。”

    若他當真想隨陸夫人去了,也隻能如此,現在掌控他生死的睿文帝已經死了,沈長流眼下能選擇自己是死是活,若真自願安逝,未償不是解脫。

    沈望舒不知內情,聽到沈長流不想見人,她猶豫了下,慢慢頷首應了。

    ,,

    睿文帝駕崩,裴在野自然少不了一番忙碌,等把睿文帝埋了,又輕描淡寫地料理了陸妃和老大,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

    等料理完睿文帝的後事,自然就輪到他的登基大典,裴在野即位毫無爭議,禮部很快選定了一個吉日,宮裏便忙活起來。

    自睿文帝的死有了蓋棺定論,沈望舒一下子就鬆快了不少。

    隻是她這幾個月一直有種在夢中的感覺,直到登基大典之前,她人還是暈暈乎乎沒能適應。

    她半夜實在睡不著,幹脆一骨碌爬起來,推了把裴在野:“四哥,你跟我說說話。”

    裴在野掩唇打了個哈欠:“說什麽?”

    沈望舒撓了撓臉,歎氣:“隨便,我總覺著現在有點假,咱們是不是在夢裏啊?”

    月光下,她肌膚細膩猶如上好的瓷器,裴在野心頭一動,一手撐著下頷:“我喜歡你。”

    他挑了下唇角:“這下不假了吧?”

    沈望舒給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弄的臉紅了下,還是認真地回應:“四哥,我也喜歡你。”

    裴在野唇角揚了揚:“不一樣,我比你喜歡我要更喜歡你。”

    沈望舒突然燃起了莫名其妙的勝負欲,鼓了鼓腮幫子:“你咋知道呢?我也挺喜歡你的,我覺得我的喜歡比你的多!”

    裴在野也學著她的樣,鼓了鼓腮幫子,十分欠揍地笑:“我就是知道,肯定我喜歡你更多。”

    然後兩人就為誰更喜歡誰拌嘴拌了一整晚,以至於登基大典上,這兩口子都頂著兩對兒大大的黑眼圈。

    旁人瞧見,難免想歪了,就連齊太後見了,心裏也是暗喜。

    望舒和蛐蛐兒夜裏如此努力,看來她很快就能抱上曾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