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事急
  第16章 事急

    許氏不知道為何,對沈望舒騎馬的事兒頗為上心,沒過兩日便敦促著家裏孩子們去順安馬場練習騎馬,連帶著裴在野也跟去了——為了避免被認出來,這場行刺他自然不會摻和,不過他還是得到場坐鎮,避免出什麽岔子。

    臨走之前,她還笑盈盈地叮囑:“王妃和郡主都喜騎射,常召集貴人在馬場遊獵嬉戲,若是遇著貴人也別慌張,大方些打招呼便是,隻是也別失了禮數。”

    沈望舒這輩子騎過牛騎過驢,還真沒騎過馬,夢裏,夢裏她倒是騎過。

    夢裏她試圖跑過幾回,第一次,是太子帶她出去遊獵,還贈了她一匹駿馬,她瞧著廣闊的天空,忽然生出了些勇氣。

    於是她騎上太子所贈的駿馬,偷偷跑了出去,

    奈何她時運不濟,路上遇到一夥刺客,她和刺客被太子一鍋端了——後來她才知道,太子本就知道有人想要行刺,故意借口遊獵,給那幫人動手的機會,好讓他一網打盡。

    刺客行刑那日,太子‘好心’地帶她來看血流滿地的場景,他捏著她的下頷問她:“還敢跑嗎?”

    沈望舒已經明白這是他設下的一場大局,她渾身瑟瑟,不敢回答。

    太子低頭,貼著她冰涼的唇:“這麽喜歡騎馬?”

    他不等沈望舒回答,就遣退了周遭的下人,偌大的馬場隻剩下了二人。

    他大概是真的惱了,抱著她翻身上馬,不顧她的掙紮,在馬上動手解著她的衣裳,

    沈望舒雙手不覺收緊,帶著幾分驚慌地收回思緒。

    她目光不覺落在對麵的裴在野臉上。

    太子的世界滿是陰謀和刺殺,一片的刀光劍影,讓她這種知道傻過日子的小百姓又懼又畏,但表兄就不一樣了,他與世無爭一般,多數時候都是安然恬淡的,即便是下人怠慢和冒犯,他也能淡然處之。

    這樣和太子不同的特質,讓她頗為安心。

    她神色不覺舒緩下來,想到自己‘弄壞’他袖箭的事兒,臉上又多了幾分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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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場圈山而建,離城內頗遠,沈家幾個孩子連帶裴在野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才算趕到。

    沒想到馬場裏已經聚了不少人,幾乎所有人都在圍著一個錦衣少女奉承討好。

    少女眉目出眾,眼窩深邃,頗有些異族風情,就連身量骨架也較漢人高大女子許多,要不是她胸口起伏跌宕,頸間並無喉結,旁人定要以為這是個俊美的異族少年——不僅如此,就連她的衣著都不似漢人。

    沈熙和見到這少女,眼眸便亮了一下:“樂康郡主。”她略理了理衣裳,拋下家裏的一眾姐妹,上前隨著眾人一道奉承去了。

    樂康郡主,裴在野上下看了她幾眼,對她的殊異美貌毫無興致,隻把她的模樣牢記在心,方便通知葉知秋下手。

    沈望舒啥也不是,略掃了樂康郡主幾眼,就準備去馬廄裏挑選馬匹,不料郡主突然從下人手裏取出一把弩機來,跟眾人炫耀:“這是我父王新得的神弩,據說是朝中異人新發明的射虎弩,能夠百步穿楊,就連猛虎也抵不過一箭。”

    如今朝裏朝外最厲害的穿楊弩都很難一箭射殺猛虎,眾人自然不信郡主所言,不過還是十分熱情地附和奉承。

    沈望舒目光定在那把弩機上,不覺上前了一步——這弩機她是認得的!

    去年他們村子鬧流寇,村裏倒是有兩把偷藏的弩機,不過早都壞了。沈望舒打小就愛個修修補補,她又有她娘留下的兵器譜在手,自告奮勇之後,居然真的把兩把弩機給修好了,不光如此,她還偷偷改製了幾處,村裏便靠著這兩把弩機,成功擊殺了十來個流寇。

    這事兒還在縣裏引起了轟動,那位年輕的縣太爺還特意嘉獎接見了她,縣太爺自要把這等兵器往朝裏交,州府的幾個高官聽說這等神兵是個村姑撞大運所製,不免起了殺人搶功的歹毒心思,多虧縣令力保下她,又叮囑她不準把這事兒外傳,日後也千萬不要再製造兵器,這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弩機獻到朝裏之後她就不清楚了,不過仔細想想,巴陵王一個王爺,能拿到幾把弩機也不稀奇,她很快平複了心情。

    這時裴在野的聲音慢慢傳來,帶著幾分探究:“你認得這把弩機?”

    這把射虎弩梁州總督連帶底下一幹官員所獻,初到朝上的時候還引起過小小的轟動,據說是梁州總督的長子所製造——後來那位公子直接入了兵部。

    兵部尚書得此兵器,愛不釋手,特意組建了一隻五百人的弩隊,隻不過這把弩機發射機關頗為奇特,所以使用方法是嚴格保密的。

    巴陵王這樣的身份,能得幾把弩機倒不奇怪,他也不擔心巴陵王短時間就能製造使用,讓他在意的是,沈望舒居然能認出這把朝廷嚴格保密的弩機,按理來說,梁州上下應當沒幾個人認識才是,更別說會用了。

    沈望舒想到母親和縣令的叮囑,沒敢轉頭看他,搖了搖頭:“我是瞧個新鮮。”

    裴在野眯了眯眼,眼底略有冷意。

    她在瞞著什麽?跟陸氏是否有關?

    他本來對沈望舒就不信任,見她幾次顧左右而言他,心下更是警惕,要不是今日另有要事,他非得把她綁起來好好審問一番不可。

    樂康郡主那邊有人起哄:“郡主既然有此寶貝,何不去外場獵一頭猛虎來?”順安馬場分為內場外場,外場的地方更廣闊,也不許人進出。

    樂康郡主興致頗高:“這弩機我暫時還不會用,不過倒是能帶你們去外場轉一圈,說不準到時候就會了呢!”說完一行人便鬧哄哄地去了。

    沈望舒生怕說漏嘴,也忙岔開話題:“表哥,咱們去選馬吧。“

    裴在野忽然見天空幾隻蒼鷹盤旋,他臉色微變了下,略咳了幾聲,轉向沈望舒:“我身子不適,先去客屋歇著了。”

    他說完也不等沈望舒回答,徑直走向了客屋。

    葉知秋幾個喬裝成馬師,早就混進來了,幾人在廖無人煙的密林裏碰了頭,葉知秋眉間難得帶了點凝重:“是卑職辦事不利,卑職才查出來,有西蠻人混進了順安馬場,他們喬裝成咱們的人,意欲刺殺郡主,破壞聯姻。”

    裴在野的表情霎時一言難盡起來,這可真有點他娘.的,

    他很快調整了神色,淡道:“不能讓他們得手。”若是樂康真的死了,到時候黑鍋反倒要扣他頭上,這幫蠻子還真是陰險。

    他垂眸沉吟:“我跟你們一道動手。”

    葉知秋忙勸:“萬萬不能如此,我們去便也罷了,反正梁州城無人知道我們是誰,您現在喬裝在沈家,若是被人認出來,”

    就算沒認出他是太子,他被發現攪和進刺殺樂康郡主之事裏,也絕對沒什麽好事。

    裴在野一抬手:“小心些便是,防著西蠻人要緊。”

    他在沈家一向深居簡出,知道他的也就是沈家那幾個小孩,眼下沈望舒他們都在內場老實呆著,怎麽也不可能跑到外場去,何談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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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沈望舒在馬上有著不愉快的記憶,但她對學習騎馬的事兒還是挺熱衷的——若是上輩子她能騎馬再快點,說不準她就不會被太子抓住了。

    馬場裏倒是有幾個馬師,隻不過今兒來的貴人多,馬師便不太夠用了。

    沈望舒隻得跟著沈朱明學點基礎騎術,在內場慢慢散著。

    不遠處幾個小郎君正在打著麻球,塵土飛揚間,一小塊石子正擊中了沈望舒馬匹的眼睛。

    馬兒登時受驚,人立了一聲便狂奔起來。

    龍鳳胎嚇得怔了怔,這才大聲喊:“快來人,救救我姐!!”

    可惜馬匹受驚之後速度飛快,直奔著衝出了圍欄,向著外場的密林一躍而去,

    要是老練的騎手,這時候可以先試著安撫馬匹,然後慢慢放緩速度。

    可惜沈望舒顯然做不到這個,她光是努力不讓自己從馬匹上跌落,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力氣,再沒有馭馬的精力,直到馬兒自己精疲力竭,速度這才慢了下來。

    她臉上都被樹枝刮出幾道擦傷,發現自己已經被帶到一片密林中,這匹可惡的馬直接人立而起,把她甩到了地上,自己邁開四蹄跑了。

    沈望舒氣的大罵了幾句,就在此時,一匹烈馬從深處的密林中縱躍而出,高大駿馬的背上還伏著一個錦衣少女——居然是樂康郡主!

    她再沒有一個時辰前的神采飛揚,神色頗是慌張狼狽,她飛快地催動著馬匹。

    就在此時,她踏著的馬鐙突然從中斷裂了,她驚叫了聲,身子一側,眼看著就要被駿馬甩下去。

    幸好她騎術高超,勉強勒住了馬,就是這樣,她也被一下甩到地上,好久沒能起來。

    樂康落馬之前看到了躲在樹後麵的沈望舒,捂著一隻胳膊大聲呼救:“我胳膊要斷了,救救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沈望舒以為她跟自己一樣被驚馬拉到這了,就算她不是郡主,她也不能見著大活人摔死啊!

    她忙上前去扶人,還幫她拍了拍身上的土:“你沒事吧?”

    樂康又驚慌地看著斷裂的馬鐙:“我跑不了了,”

    沈望舒之前自然是沒接觸過馬具的,不過有的人生來便有這樣的天賦,略看幾眼就知道這東西大概是個什麽結構,而起郡主的馬鐙斷的也不厲害,隻是銜接處的鐵環分開了。

    她覺著樂康郡主神色不太對,不過事出緊急,這時候自然是幫人要緊,她一邊伸手一邊道:“我幫你看看。”

    馬鐙損壞不大,沈望舒調整了一下兩個鐵環,重新扣住便好了。

    樂嘉郡主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翻身上馬,突然瞧見密林裏追出兩撥從不同方向趕來的刺客。

    她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們追上來了!”

    沈望舒也反應過來,樂康郡主這是遇了刺客啊!

    還沒等她拔腿要跑,樂康郡主大概也知道自己把沈望舒拖下水太不地道,但她也是無意的啊!她真沒想到這兩夥人能這麽快追來!

    她也算夠意思,翻身上馬之後便一把撈起沈望舒,把她扔在馬背後,語調急急地道:“這匹馬能日行千裏,隻要你別亂動,它定能帶我們跑出去!你坐穩了啊!”

    沈望舒還能說啥呀!這時候也沒啥尊卑之別了,她隻得急急催促:“那你快點!”

    她見樂嘉郡主馬鞍上還掛著那把弩機——這弩機別人不會用,她卻是會的,危急關頭,她也顧不得多想,忙要伸手把弩機攥在手裏。

    兩撥刺客也是越追越緊,她慌裏慌張地向後瞧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她就不覺瞪大了眼睛。

    雖然這些刺客都蒙著麵,兩撥刺客中,有一個刺客的身影,極似她那與世無爭,怡然自得,淡然處世的表兄!

    可是這怎麽可能是表兄呢?

    如果真的是表兄,他怎麽會在這兒?

    他為啥要刺殺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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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知秋自然是認得沈望舒的,他來不及思考她怎麽會出現在這兒,為了保護裴在野不被認出,他眉間透出厲色,沒有一絲猶豫地張弓搭箭。

    她手裏縱有弩機,反應速度卻沒法和這些久經沙場的人比,她滿腦子疑問,驚慌失措。。

    ‘嗖’地一聲,一隻利箭便奔著她的心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