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沈吃飯記(上)
  第12章 小沈吃飯記(上)

    就算裴在野‘答應’了陪她出門,府裏也不是想出就能出的,還得等上幾日。

    等著出門的這幾天是沈望舒過的最煎熬的幾天,以後誰再跟她說大家閨秀能吃香的喝辣的,她非把那人揍成個爛羊頭不可!

    香的辣的她沒見著就不說了,每天還得跟著周嬤嬤學規矩,就連坐臥行走這些事兒都得時時注意,沈望舒直覺著比自己在村裏做活時還累,以至於她每晚睡覺前都眼淚長流。

    ——娘啊娘,你當初為啥非得給我找個當官的爹哩~~

    她雖然格格不入,但也並非不懂事,更知道一個地方一個規矩的道理,再難受也咬牙撐下來了。

    隻是每次瞧沈熙和舉止嫻雅,禮數周全,她總有些個小自卑啥的,覺得自己怪笨的。

    而且沈熙和身量細瘦,沈望舒雖然也不是胖子,腰和腿都是細細一把,但胸口那裏卻過於豐腴了,和沈熙和站在一處總是不太莊重,她隻得重新把胸口又裹起來了。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就夠暗無天日了,沒想到周嬤嬤大清早板著一張老臉對她道:“姑娘早做些準備,後日便該和您的兄弟姐妹一道進學堂了。”

    沈望舒想起小時候被打手板的遭遇,花容失色:“學堂?!”

    周嬤嬤有點不耐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麵,什麽都大驚小怪的,還得耐著性子:“自然,老爺特地請來的名師,在家裏開的家學,您早就該去學堂上課的,隻是老爺想讓您先適應適應家裏,這才拖到現在。”

    她又取出一枚牙牌:“這是老爺給您的對牌,您不是想出府嗎?有了牌子,明日就能出去,隻是最好叫郎君陪您一道。”沈長流憐她入學後出門不便,特意讓她出去散散。

    不管在什麽地方,學習都是一件極奢侈的事兒,沈望舒心裏也明白沈長流是為他好,又想到明天終於能出去逛逛,臉色稍微好看了點。

    她第二天換了身輕便衣裳,抓起冪籬就興衝衝地去尋裴在野了。

    裴在野的院子裏一股藥味,沈望舒險沒被嗆個跟頭,她捂嘴咳了下,又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換藥了啊?我記著前兩天來,藥味還沒這麽重呢。”

    裴在野麵前擺著一碗黑黢黢的藥汁,隨意道:“這幾日日頭燎人,大夫擔心我傷口發炎,所以內服外敷的藥裏特地加重了幾味。”

    沈望舒光是聞著,都覺著嗓子眼裏一陣陣發苦:“肯定很苦吧?”

    裴在野沒什麽表情地喝幹了:“還成吧。”習慣了也沒什麽味道。

    沈望舒想到上回給他上藥,他也是一聲不吭的,她覺著心裏悶悶的,她實在想不出來,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不怕苦也不怕疼呢?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也沒說得出來,隻得道:“我拿到牙牌了,出去不?”

    裴在野正好要出門辦事,總是他獨個往外跑也不好,正好借此遮掩。

    他拿起鬥笠起身:“走吧。”

    沈望舒說是要給他添置陳設,等坐上馬車,車夫問兩人去哪的時候,裴在野雙手環胸,不覺瞥了沈望舒一眼,他也在思量,她一直躥騰他出門,究竟是有什麽目的,難道是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或者想試探他,

    沈望舒摩拳擦掌地道:“陳記鹵店!”

    她一臉大款樣地一擺手:“我早就打聽過,這家鹵肘子鹵豬蹄最地道了,等會放開吃,我請客!”為了待會兒多吃點,她早上特地沒吃早飯。

    裴在野:“,”他莫名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難道對她來說,他的吸引力還不如一根豬蹄嗎?!

    沈望舒顯然沒注意裴在野和豬蹄較勁還輸了的複雜心情,她還是十分夠意思的,仍舊記著給表兄買陳設筆墨的事兒,馬車半道經過一條寬宏闊氣的長街,她探頭問道:“這是不是錦街?”她聽大哥說起過,好像是富貴人家買東西的地方。

    車夫笑:“姑娘好眼力,這就是錦街,府裏郎君女郎們的好些東西就是在這兒采買的。”

    沈望舒扯了扯裴在野的袖子:“既然路過了,那先給你買東西吧。”

    裴在野這回出來,主要是想聯絡朝廷在梁州布下的暗樁,對買東西的事兒無可無不可,懶洋洋地哦了聲。

    沈望舒之前去過最大的地方就是鎮上了,來城裏看什麽東西都覺著新鮮,先是興致勃勃地四下逛了一圈,然後才走進一間專賣書房陳設和文房四寶的鋪子。

    她轉向裴在野:“你去挑吧。”考慮到表兄是個身無分文的窮鬼,粉兒大方地決定付賬了~

    裴在野興致乏乏,按著平時的審美,隨意選了幾樣東西。

    老板見他渾不拿買東西當回事,就連價格也不看,眼珠子亂轉了幾下:“小郎君好眼力,挑的東西都是上好,這些攏共四百三十二兩。”

    四,四百三十二兩!

    沈望舒眼前一黑,雙腿一軟。

    加上沈長流給的,她家底湊一塊才一千多兩銀子,這,這敗家老爺們!

    其實官宦人家的千金,每個月都有不少月銀,還有長輩年節的賞賜,以及出嫁後豐厚的嫁妝,不過這些沈望舒都沒啥概念,仍舊過的摳摳搜搜的。

    裴在野對幾百兩銀子沒什麽概念,正要付錢,就被沈望舒一把扯住,她一邊拉著他往外扯,一邊堅決地對老板說:“我們再看看。”

    沈望舒怕他想不開,再買啥喪盡天良的玩意,她實在見不得他被人當傻子哄,苦著臉地把他拉出了錦街。

    隔著鬥笠,裴在野橫了她一眼:“你怎麽反複無常的?”

    沈望舒暫時顧不得教育他勤儉持家,轉頭問車夫:“哪有平頭百姓買雜貨的地方?”

    車夫想了想,猶豫道:“西城的天仁街好像有不少賣雜貨的,不過那是賤民居所,您,”

    沈望舒不大樂意聽他這麽稱呼普通百姓,糾正了一句才道:“那咱們就去天仁街。”

    裴在野有要事在身,本來想阻攔,聽她說要去天仁街,眸光閃了閃,沒再張口。

    朝廷盯著巴陵王許久,在梁州各處都埋下了暗樁,巴陵王府自然少不了細作,主城中幾處人流繁雜的地方,都暗地裏設了據點,方便了解梁州動向——其中一處便設在天仁街。

    他本來都找好了借口,結果沈望舒這麽一出,倒是省得他費口舌了。

    車夫很快駕車到了天仁街,這條街道倒也寬敞,隻不過四通八達的,街上隨處可見棚子和地攤,馬車無法通過,沈望舒就讓車夫和下人先等在外頭,她自己和裴在野進去挑東西。

    沈望舒和他進了街上最大的雜貨鋪,她左右挑了挑——居然挑出幾件和裴在野在錦街上一模一樣擺件來!

    她拿著幾樣玩意去找老板:“老板,這幾樣多錢啊?”

    老板忙得要命,頭也不抬地回道:“一共八十兩。”

    裴在野:“???”

    哪怕他的心思壓根沒在買東西上,這時候的心情也別提多詭異了,他甚至伸手掂了掂幾樣玩意,發現分量手感和他在錦街上挑的分毫不差。

    他默了片刻:“怎麽回事?”

    沈望舒難得見他詫異,嘿嘿奸笑了兩聲,小聲道:“這就吃驚了?更吃驚的還在後頭呢。”

    她又轉向老板:“誠心點,四十兩賣不賣?”她見老板磨磨蹭蹭的不樂意,又補了句:“隻要你誠心賣,我現在就掏錢。”

    裴在野:“,”

    從沒見過如此喪心病狂的砍價,她會被老板砍了吧?等會兒他要不要救她?

    老板:“成。”

    裴在野:“,”

    沈望舒從小荷包裏取出小疊銀票,一張一張認真數了三五遍,才遞給老板,嘴裏還念叨:“買虧了,這些小玩意在我們鎮上壓根值不了幾個錢。”

    裴在野還是難以置信:“當真是一樣的東西?”

    沈望舒透過冪籬翻了他一眼:“當然,我原來就幹過這個,在便宜地方進貨,然後拿到有錢人多的地方,把東西翻個幾倍賣了,專坑你們這些冤大頭!”

    她昂首挺胸,十分驕傲:“今兒個要不是我,你得被坑小幾百兩。”

    裴在野見她語調輕快活潑,雖出身鄉間,曾過的是困窘日子,但絲毫不以為恥,他眉眼晃了晃,不禁側頭看了她一眼。

    在這之前,他並不覺著沈望舒和其他女子有什麽區別,所以他對夢裏對她無法自拔的自己嗤之以鼻,都是一樣的女子,一樣的嬌氣膽小愛哭,她除了相貌好些,憑什麽讓自己神魂顛倒?更何況她還和陸氏合謀算計自己。

    但就在方才,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似乎真的有點不一樣。

    他垂下眼睫,收斂思緒。

    兩人路過一處茶行,他才淡淡道:“你先回馬車吧,我想買些白茶。”

    沈望舒帶著大美人出街,自覺十分有麵子,她還想再逛逛,於是搖了搖頭:“我在這兒等你吧。”

    裴在野隨意頷首,猶豫一瞬,到底叮囑了句:“那就在這兒,別亂跑。”說完便轉到拐到小巷的茶行裏。

    茶行掌櫃是個麵相精明的中年人,見有人進來,懶洋洋地問:“客官想要什麽茶?”

    往日這種接頭的事兒自然不用他這個太子操心,不過現在身邊無人可用,裴在野回想了一遍這處暗樁的暗號,淡道:“玉葉長春。”

    掌櫃麵色一凜,上下打量他幾眼:“沒有玉葉長春,隻有蒙頂甘露。”

    裴在野不緊不慢:“皆為一物。”

    掌櫃的正色起來,恭敬地請他入座,也沒敢打聽他的身份。

    裴在野直接吩咐:“幫我聯絡上葉知秋。”之前因為地動,他和幾個心腹失散了,想來他們應當也在四處尋他。

    掌櫃的不敢多問,忙應了個是。

    裴在野手指輕點案幾:“近來巴陵王可有動靜?”

    掌櫃的想了想,壓低聲音:“巴陵王似乎覺察到和西蠻的暗中聯絡被朝廷察覺,隻不過這事暫未捅破,尚有轉圜的餘地,他眼下不敢跟朝廷撕破臉,為了示弱求和,也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裴在野抱了點看熱鬧的心態,幸災樂禍地問:“哦?”

    掌櫃的道:“他欲許出愛女,把樂康郡主嫁與太子。”

    裴在野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他又細問了幾句,確定了消息的真實性,臉色難看地走出茶行,很快又發現了一件讓他臉色更難看的事兒——沈望舒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