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禦花園之事,她理虧在先,她愛他,在乎他,不怪他險些讓她再次失去孩子,來跟他道歉、解釋,言和,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來這裏,她幾乎用了自己全部勇氣。可是,無法像古代女子那般,即使夫君,她也要卑躬屈膝低聲下氣求得他原諒。

  看著站在書桌前一動不動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漠的身影,柏梓琬微微一笑,前幾日她還收到他派人送來的情詩,她期待著他平安而歸,而現在……不由輕歎出聲,轉身,一言不發地往屋外去。

  “你敢走!”以為她隻是隨口說說,聽到她腳步聲,元弘毅倏然回身,朝離屋門僅一步之遙的人大吼。

  不走,是留下跟他沉默相對?看著他冷漠的背影?還是跟他爭鋒相對?她很累,不想吵架,特別是他。

  她不是一向大方,即便他說了令她傷心的話她也會反駁,讓他啞口無言。現在怎麽了,他隻說了一句,她便要離開?看到準備開門的柏梓琬,元弘毅暗自咒罵了一聲該死,幾步過去,拉著她一扯,緊緊抱在懷中。

  “放開我!”

  “不放!”元弘毅非但不放反而將她抱得更緊,恨不得將她勒自己身體裏,跟自己融為一體。

  “我叫你放開!”柏梓琬隻覺得委屈,反手拽住他的衣裳,試圖將他扯開,他卻紋絲不動。她來跟他道歉,他卻用冷漠傷她,現在她要走,他又不肯,他到底想做什麽?

  “我說過,再也不會將你放開,絕不!”抱著她的手又緊了緊,忘了是不是會弄傷她,現在的他隻想留住她,不讓她離開自己一步。天知道這三日他是如果挨過來的,真真是度日如年。

  幾次想跟她求和,可想到他險些令她失去孩兒,讓她痛苦,怕她不原諒自己,更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再次傷到她,這才一次次打消念頭,然而去與不去卻一直折磨著他。

  看到她出現那一刻,他欣喜若狂,腦中卻閃過禦花園中她抱著濮陽輕羽,為濮陽輕羽傷心欲絕的一幕,才令他冷漠以對,可是,他不想讓她離開,他一直在等她來。

  他說過,再也不會將她放開……柏梓琬無聲重複著,心下酸楚,正要開口,卻察覺元弘毅慢慢伏低頭,臉埋在她脖頸裏,輕聲道,“阿琬,我們不是說好要好好的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要互相傷害?”聲音嗡嗡,似是拚命壓抑著什麽。

  柏梓琬身軀一僵,停止掙紮。是啊,他們說好會好好愛對方,為什麽又互相傷害?

  少頃,元弘毅鬆開手,捧著她的臉,望住她亮如星辰的眼,啞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抬手捂住他的嘴,柏梓琬輕笑著搖搖頭,阻止他的話,回望著他的眼睛道,“毅,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元弘毅沒有絲毫猶豫,篤定點頭。

  柏梓琬笑著,“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背叛你,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信不信?”

  這一次,元弘毅有片刻的遲疑,很快點頭道,“隻要你說沒有,我便相信。”聲音依舊篤定。

  柏梓琬莞爾一笑,扯下元弘毅的手,拉著他走到書桌前,將他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坐在書桌上。元弘毅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麽,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告訴你,我不是真的柏鶯鶯,也不是真的柏梓琬時你問我我是誰,我是如何回答你的嗎?”

  太過驚訝,如果能忘?元弘毅點頭,道,“你說,你或許隻是一縷寄住在別人身體裏的孤魂。”

  “你記得很清楚。”柏梓琬微微笑著,道,“你也曾問我為何懂得製作火藥,我從哪裏來,我說,等時機成熟我會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現在我告訴你,你可願意聽?”

  不知怎的,望著她沉靜如水的雙目,他的心莫名一慌,握住她的手,點頭,回答了四個字,洗耳恭聽。

  柏梓琬看到他眼睛裏的緊張,又是一笑,心下卻有些沉重。說出那些回憶如同撕裂她好容易愈合的傷口,原以為即使不能忘記也能不再提起,可現在,為了她和毅的將來,她必須告訴他一切。

  隻是……罷了,不管他會不會相信,會不會被嚇到,她都要將一切告訴他。柏梓琬扭頭朝屋外喊了一聲,“素言。”

  “小姐。”

  “你跟靈兒好生在外麵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她明知道這個書房除了她沒有任何人敢擅自靠近,她還是忍不住叮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何況她即將說的太過匪夷所思。

  “是,小姐。”素言退身,帶上屋門出去。

  看到她神色嚴謹,元弘毅心下咯噔一跳,下意識握緊她的手,不知道她要給他說的是什麽。

  柏梓琬看了一眼握著自己手,臉上揚起一抹輕快的笑意,玩笑道,“你現在拒絕還來得及。”

  “你說,我洗耳恭聽。”

  看到他明明緊張卻佯裝鎮靜的模樣,柏梓琬低頭失笑一下,看著他道,“我先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唐玲,斜王玲。我不屬於這裏,我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一縷魂魄。”

  “穿越?”

  “是。”柏梓琬點頭,解釋道,“穿越就是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就像……移魂大法那樣。”

  元弘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上下打量他一番,道,“這麽說,你的樣子是柏梓琬,靈魂不是。”

  “對。”

  “那你是如何穿越的?”

  柏梓琬目光深沉悠遠,似是陷入回憶一般,良久,才將從前的一切,包括也葉欽之間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他。其實,她大可以將葉欽說成是自己的兄長,但是她沒有,她說過愛人之間最重要的便是坦誠,她不想他們之間有任何的謊言、隱瞞,即便他會繼續誤會。

  元弘毅從不相信到震驚,從震驚到不可思議,然而,在聽到濮陽輕羽也是穿越而來的一縷孤魂,且是她曾經為之所愛之人時,他繃緊全身,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心思複雜難辨。

  柏梓琬看著他臉上的變化,反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告訴你這些不為其他,隻是告訴你我曾發生的一切。”

  “濮陽輕羽就是我曾聽你在夢中喊的那個……欽?”元弘毅望著她的眼,唯恐漏掉她一絲一毫的情緒。

  “是。”

  “他是你從前的未婚夫?是你所愛之人?”

  “是。”

  “他早就知道你是誰?”所以,他才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千裏迢迢從天旭國趕去臨江城,才會為了他不顧一切,甚至丟掉自己的性命!因為他知道阿琬便是他深愛的女子。曾讓他迷惑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可是……

  柏梓琬搖搖頭,如實道,“他是在臨江城認出我的。”接著又補充道,“我的樣子與從前不同,他是看到我的腳環才認出我的。”

  腳環?元弘毅道,“是我讓蕭何給你的腳環嗎?他……”那腳環的樣子是阿琬畫下的,他讓人做的,濮陽輕羽,不,葉欽如何能從一隻腳環認出阿琬?難道他見過?

  是了,那隻腳環阿琬隻戴了幾回便收在盒子裏,可阿琬昏迷那日,他清楚的看到阿琬握在手裏的腳環,另一隻一模一樣,但是他知道,她手裏的腳環並非他請人做的哪隻,因為腳環上染了血。

  那麽……那腳環是他們的定情之物?是葉欽送她的嗎?元弘毅閉了閉眼,道,“你也一早知道他是葉欽?”

  柏梓琬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眼底藏著一絲沉痛,道,“我知道他是葉欽,以為隻是同名同姓,直到……那日他才告訴我他是誰。”眼前又看到他為她擋箭那一幕,心如刀絞,瞬間蒼白了臉。

  “阿琬,你怎麽了?”看到她臉色不對,元弘毅豁然起身,著急道,“是不是肚子疼了?”

  “不是。”柏梓琬搖搖頭,望著,用近乎乞求的聲音道,“毅,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又在為她心痛難過了嗎?元弘毅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依言將她擁在懷中,輕輕抱著。

  說好不再為了欽難過,不再傷害毅,可是……柏梓琬摟著元弘毅,臉貼著他的胸膛,徐徐合上眼,有淚自眼角滑落,她在心裏無聲道,毅,對不起,最後一次,讓我最後一次為欽流淚,為自己從前哭泣。

  聽到低低的壓抑的輕泣,元弘毅低眸看了一眼懷中的人兒,心揪作一團,生生的疼。

  “阿琬,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裏,我……抱著你。”

  柔柔的帶著一絲猶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一劑催淚劑,將她壓抑的淚如開閘的水傾瀉而出。她緊緊反抱著他,貼著他身軀,似乎隻有這樣她才不害怕,才會心安。

  她在他懷中為另一個男人哭泣,難過,縱然讓他難受,妒忌,更多的卻是慶幸。慶幸濮陽輕羽直到死時才告訴阿琬自己真實身份,不然已阿琬對他的感情,定會毫不猶豫地跟他離開。

  不可否認,葉欽是愛阿琬的,可是,他明明一早就知道阿琬是誰,為何卻不讓阿琬知道自己是誰,反而默默守護?元弘毅無意識地看著懷中的人兒,有什麽東西漸漸明了,他不自禁一笑,他是愛慘了阿琬才不舍得讓她知道真相,讓她夾在他們之間為難。

  回想自己對阿琬所作所為,他心下愧疚。比起葉欽對阿琬的愛,他對阿琬的愛便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他們和好如初,每日元弘毅都在屋裏陪她說話解悶,親自給她煎藥、做吃食,素言早就見識過,所以見怪不怪,反倒是冷靈、彩衣、張合三人,每每看到元弘毅蹲在爐子前煎藥,站在灶前做吃食,淡定自若的樣子,他們的眼睛都瞪得像銅鈴,如何能相信寧清王會為了一個女子紆尊降貴做這些事。

  便是不苟言笑的冷爍,每每看到此番景象也忍不住驚訝,另一邊則由衷替小姐感到開心。

  一個男子能為一個女子洗手作羹湯,足以證明他對那個女子的重視,更無論堂堂大周國王爺。

  柏梓琬享受著元弘毅的寵愛,心下卻暗暗擔憂。如她所料,元皓初果然知道了她和風雨山莊的關係。元皓初一直想讓淩老莊主帶著江湖中人歸順朝天,奈何淩老莊主頻頻拒絕,如今風雨山莊歸淩蕭意掌櫃,卻依舊不肯歸順大周。他們無意跟朝廷作對,元皓初卻將他們視為心頭大患,欲除之而後快。

  天旭國知道濮陽輕羽遇害,必定會發兵攻打大周,元皓初便將她推出來,告訴天旭國濮陽輕羽是為她而死,公布她跟風雨山莊的關係,到那時,不管真相如何,天旭國定會以為濮陽輕羽的死跟風雨山莊脫不了關係,兩相相鬥,元皓初便可坐收漁翁之力。

  所以才強自留下阿力他們,故意調戲戰事。

  柏梓琬目光一寒,雙手緊抓薄被,元皓初,你想利用我,也得問問我答應不答應!

  元弘毅端著剛做好的芙蓉糕進來,看到柏梓琬眼睛裏的冷意,不由一愣,而後過來道,“怎麽了?”

  “皇上不肯放阿力他們是不是?”

  “阿琬……”他跟父皇說了個中利害,甚至下跪求他,可他就是不答應讓阿力他們離開。

  “紙包不住火,不管如何隱瞞,總有人將都城的事泄露出去,何況當日之事已經盡人皆知。皇上定明白個中利害,可是……”柏梓琬一頓,看著元弘毅的眼睛,道,“你知道皇上不放阿力他們離開的原因嗎?”

  元弘毅皺眉,“你懷疑我從中作梗?”

  柏梓琬撲哧一笑,點點他鼻子,又扯扯他沉著的臉,道,“都說女子小氣,我看男子亦然,我隻問你知不知道,誰懷疑你了?懷疑你,我會跟你說話嗎?”看來他並不知道元皓初的打算。

  元弘毅舒了口氣,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記得某人說過,如我所願,可是幾天過去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所以問問了。”柏梓琬拿起一塊芙蓉糕放在嘴裏,吃得是津津有味。

  元弘毅一窘,他確實這麽說過,可是……他雖然說這麽做有自己的打算,回想當日他的眼神,他惴惴不安。

  “毅……”柏梓琬喚道。

  元弘毅看到她神色中的嚴肅和決然,下意識道,“怎麽了?”

  柏梓琬想了想,道,“你說相信我,隻要我說你就相信我,這句話還作數嗎?”

  “自然。”

  柏梓琬嫣然一笑,“好,我希望你記住你今天的話,不管我做什麽,說什麽你都要無條件的相信我。”

  他正想問她要做什麽,卻被她捂住嘴,拿手指著他道,“你答應過我的,隻要我不說你就不問。”毅,對不起,為了欽也好,為了舅舅外公也罷,我必須這麽做。

  得知元弘毅跟柏梓琬和好,院子裏的女人心思各異,何妃憤憤不平對著她的院子冷嘲熱諷,其他幾人似是習以為常,什麽都沒做,待在自己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待那個男子,反倒是溫柔如水的唐妃氣得砸了屋內最喜歡的屏風,打了晗晗。

  素言將這些告訴柏梓琬時,她隻是淡然一笑,並不多說什麽,靜靜看著窗戶,不知在想什麽。

  “都準備好了嗎?”良久,柏梓琬幽幽開口,眼睛依舊盯著窗戶,目光一片空茫。

  冷靈遲疑道,“小姐……您當真要這樣做嗎?”

  “我沒有選擇。”轉眸,看到進來的人,柏梓琬展顏一笑,“不是要陪皇太後用過晚膳才回來嗎?”

  元弘毅不語,走到床邊坐下,不顧屋內另外兩人,將柏梓琬擁在懷中,聲音低啞道,“我想你了。”

  柏梓琬一愣,看到笑看著自己的兩人,她雙頰飛紅,這家夥今兒怎麽了,居然當著素言冷靈的麵說這樣的話。“趕緊起來,素言跟靈兒笑話你呢。”她推了推他道。

  元弘毅一怔。

  素言趕忙道,“我們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看到。靈兒,我們出去準備晚膳吧。”

  “等等……”待素言轉回身,柏梓琬看了一眼仍伏在自己肩上的人,跟兩人使了一個眼神,“做些清淡的,少做些,免得吃不完浪費。”

  冷靈已經知道柏梓琬的規矩,不等她開口,便跟著素言在桌前坐下,沉默吃飯。

  “喝點冬瓜湯,消暑解渴。”柏梓琬舀了半碗冬瓜湯放在元弘毅麵,見另外兩人均盯著自己,理直氣壯道,“看著也沒用,這冬瓜湯是我特意讓素言做給王爺的,你們沒得分。”

  “我哪喝得了這麽多,你們想喝就自己盛。”元弘毅道,“怎麽不見冷爍,出去了嗎?”

  柏梓琬嗯了一聲,並不多說什麽。

  兩人心思複雜地看了他們一眼,埋頭,一言不發地吃飯。

  一頓飯吃得是心思各異,飯後,元弘毅抱著柏梓琬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閉上眼甩了甩頭。

  “怎麽了,是不是頭疼?”

  “不是。”元弘毅又甩了甩頭,“不知怎麽回事,有些頭暈。”

  “是不是昨晚著涼了?要不要叫素言請如風過來看看?”

  元弘毅疑惑自己好端端怎麽會突然頭暈,沒有注意到柏梓琬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情緒,道,“躺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那你上來躺會兒吧。”柏梓琬掀開被子,往裏麵挪了挪。

  元弘毅靠著床,將她摟在懷中,隻覺眼皮千斤重,“阿琬,不管我將來做了什麽,你都要相信我,我是……”愛你的三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他已然靠著她,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