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看到素言抱著柏梓琬快步往裏間走去,元弘毅心下一震,睜大眼,踉蹌地退開兩步,手撐在茶幾上,身軀搖晃地跌坐在椅子上,大手捂著臉,而後抬起頭,望著裏間,他剛剛在做什麽?他剛剛對阿琬都做了些什麽?

  須臾,他起身,大步往裏間走去,卻又在走到屏風跟前時都讓停下來,看著床上麵無血色的人兒,後悔至極!

  “素言,我……”柏梓琬手捂著小腹,有氣無力道開口問道。心下早慌亂成了一片,她的孩子。上一回,她因為自以為是失去自己的孩子,這一次,她會不會因為任性再次失去自己的孩子?

  素言看到她越來越蒼白的臉,握住她的手,“小主子一定不會有事的。靈兒已經去請梁公子了,小姐,您再堅持一會。”一麵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在床沿邊坐下,陪著她。

  柏梓琬點點頭,暗暗給自己打氣,如風很快就來了,有如風在,她的孩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梁如風的醫術都城人人盡皆知,當初得知他要結束醫館離開都城,不少人暗自可惜,直說都城少了一位神醫。得知他回來,他們自是高興,隻不過從前的醫館已經變成包子饅頭鋪,所以他隻得另尋他處,在寧清王府不遠買了一間鋪麵,重抄舊業。

  “梁大夫來了。”

  聽到冷靈的聲音,三人神色均是一鬆。素言起身,一步走下腳踏板,看到站在屏風前的某人,目光一淩。

  梁如風疾步進來,身後跟著宋嫣然。來時的路上他從冷靈那裏聽說了,雖然冷靈知道的並不清楚,但也足以讓他猜出大概,所以看到元弘毅,他淡淡一笑,眼神中極盡嘲諷。

  “阿琬……”宋嫣然握住柏梓琬的手,寬慰道,“放心,有如風在,你跟孩子都會沒事的。”

  梁如風什麽都沒說,隻看了柏梓琬,取下挎在肩上的醫藥箱放在地上打開,拿住裏麵的藥。然而,隻是這短暫的一眼,卻讓柏梓琬足足待了幾秒,思緒複雜難辨。

  “如風……”

  “什麽都不要說。”梁如風兩指探向柏梓琬脈搏,探了探,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孩子沒事,我先幫你止血。”

  一句話,柏梓琬頓時心安。

  止住血,梁如風走到一旁寫了方子,遞給宋嫣然,道,“嫣兒,你去醫館將這些藥抓來,熬好後給阿琬送進來。”又跟素言道,“素言,找身幹淨的衣裳給阿琬換下。”

  想到梁如風得知阿琬出事後的心急如風,在看到他現在明顯的疼惜和惱怒,宋嫣然扯了扯嘴角,掩去心底的落寞,接過藥方往外麵去。她知道阿琬一直在如風心底,從未離去。

  女子對於愛情向來小氣,她明知道是誰霸占了自己夫君心裏最重要的位置,可笑的卻是,她明明知道,卻對那個人恨不起來。因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心裏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而她,隻求留在他身邊。

  素言取了幹淨的衣裳過來,梁如風簡單將醫藥箱收拾了一下,沉默地往外間走去。而元弘毅皺眉看了柏梓琬一眼,跟著一同出去。

  柏梓琬的孩子雖然沒事,但是卻不太穩定,梁如風很清楚這個孩子對阿琬意味了什麽,所以跟宋嫣然一整天都待在寧清王府,用過晚膳,叮囑了她好一陣,方才離開。

  素言跟冷靈使了一個眼神,出去煎藥。冷靈待了一會兒,無聲退出來,將屋內留給沉默不語的兩人。

  “我不是讓你看著小姐嗎,怎麽出來了?”

  冷靈拿了一根柴禾放進爐子裏,笑笑道,“小姐跟王爺一定有話要說,所以就先出來了。”

  素言皺眉,“就因為這個王爺,小姐差點再次流產,你怎麽還敢讓小姐單獨跟他待在一起。”

  “素言……”冷靈一把抓住欲往屋內去的素言,道,“我知道你擔心小姐,我也擔心,看到小姐難受我恨不得一劍劈了他。可是……你難道看不出來小姐是愛他的嗎,不然怎麽連一句責怪的話也沒有?”

  素言一愣,兀自盯著屋門,半晌才幽幽開口道,“小姐就是一傻蛾子,明知道元弘毅……她還是毫無怨言。”

  小姐是傻蛾子,元弘毅又何嚐不是?她在山莊時也聽過關於元弘毅的傳聞,她當真以為他像傳言那般不堪,是個風流成性,將女子玩弄於鼓掌的皇子。然而見了麵,她卻發現他跟自己聽說過的那個元弘毅截然不同,特別是看到她對小姐的真心、寵愛,她更加懷疑那些傳言。

  元弘毅是真心愛小姐的吧?若非深愛,像他那樣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的人,如何會因為另一個人而失控。沒有哪個男子能看到自己所愛之人和別的男子抱在一起而無動於衷,何況他是皇子,是王爺。

  她不是瞎子,自是看得見元弘毅方才眼睛裏的後怕、內疚、自責、心疼、懊惱,還有掙紮。然而想著小姐對濮陽太子的特別,她和哥哥來這裏的目的,冷靈隻剩下惋惜。

  想起一事,冷靈道,“你方才說他害的小姐差點再次流產?難道小姐不是第一次有孕?難道她曾有過身孕?”

  素言點頭,將四年前在臨江城發生的事簡單跟冷靈說了一下,而後看著屋門道,“小姐對每個人都那麽好,她自己卻……”總是如此坎坷、多災。搖搖頭,繼續煎藥。

  寂靜無聲的屋子突然響起一聲輕微聲響,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聲響傳來的那邊看去,原來是燈花爆了。似是想起什麽,柏梓琬微微一笑,轉頭,對上一雙恰好看向自己的眼睛,麵色一僵,隨後錯開眼睛,低頭無語。

  見此,元弘毅癟了癟眉,道,“你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嗎?他對你就真的那麽重要。”

  柏梓琬心下一疼,抬眼看著他的,道,“他的確很重要……”卻不是你想的那樣。隻是後麵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已經被他冷冷的打斷。

  “你是不是在怪我當初將你強迫你留下?”不等柏梓琬回答,元弘毅自嘲一笑,道,“是了,你嫁給我本來就是為了離開,也不止一次想要離開,因為我跟你一起跳下懸崖,你被感動才不得不答應留下。如果,如果當初我沒有跳下懸崖,你已經跟他雙宿雙飛了對不對?”

  柏梓琬機械地搖著頭,想告訴他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她留下是心甘情願,是因為愛他,可是,他卻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希望一切不算太晚,還來得及。”元弘毅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前一步,停下,並不回頭,淡淡道,“我會如你所願。”

  她一愣,正想問他是什麽意思,又聽到他說,“如果你想,隨時可以離開王府,我不會再阻止你。”

  看著頭也不回地離開的身影,柏梓琬咧嘴一笑,無限悲涼,他們經曆了那麽多,仍舊無法讓他信任。

  那晚後,元弘毅已經三日沒有來看過她了,旁氏、安寧公主、薛凝霜過來探望過她。柏梓琬心下感動,如今的她如同瘟疫,人人避之不及,而她們對她,依舊如故。

  元皓初非但不讓阿力他們離開,反而派人將驛館重重看管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天旭國跟大周國原本實力相當,然而天旭國因為那支鐵甲兵,在優勢上略微勝過大周。他明知扣留濮陽輕羽意味著什麽,卻執意如此,除非……他這麽做另有目的。

  似是想起什麽,柏梓琬一把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素言冷靈雙雙按住。柏梓琬道,“你們做什麽?放手!”她們明知她心急如焚,卻時刻守在她身邊,不許她下床,更不許她外出。

  見兩人不語,柏梓琬皺眉,怒聲道,“你們想造反!”

  “我們不敢!”兩人齊聲道。

  她們倒是默契。柏梓琬暗自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麵色一沉,佯裝生氣,厲聲喝道,“不敢就趕緊鬆手!”

  兩人對視一眼,冷靈道,“我們不能讓小姐出去。”手裏沒有絲毫鬆懈,按著她,讓她無法起身。

  這兩個丫頭怎麽比芸香還較真。柏梓琬麵色一變,求饒道,“兩位好姐姐,你們鬆手吧,我已經沒事了。”

  這小姐變臉比翻書還快!素言麵不改色道,“梁公子說了,小姐需要靜養,一個月之內不許下床,所以就算小姐要將我們治罪,或是要趕我們走,我們也不能讓小姐出去。”

  柏梓琬頭疼,中氣十足的大吼一聲,“你們再不讓我出去,我就要變成紅顏禍水了。”

  兩人眼睛一跳,冷靈道,“小姐,您都知道了?”未免小姐傷心,她們對外麵的留言隻字未提,小姐怎麽還是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麽?你們天天守著我,除了告訴我爹並沒有因為我被治罪,什麽都不肯告訴我,你們覺得我能知道什麽?”自是知道冷靈是指外麵那些傳言,又不是第一次,不用想也知道外麵會如何說她。

  “那小姐……剛剛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到兩人依舊按著自己,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柏梓琬挫敗,用眼睛指了指她們的手,道,“你們能不能先鬆手?我保證不下床,不出去總行了吧?”

  “當真?”

  敢懷疑她!柏梓琬點頭,認命道,“當真當真,比黃金還真。再說了,你們都是絕世高手,我能逃出你們手掌心嗎?”

  看到柏梓琬一副無比鬱結的樣子,兩人不禁一笑,扶著她靠著床坐著,將被子給她蓋好。

  “小姐,您不是想到了什麽?”

  “我還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柏梓琬看向冷靈,“靈兒,你說皇宮裏也有山莊的人,是不是真的?”

  冷靈點頭,如實回答道,“皇宮的確有山莊的人,小姐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這個?”

  “可不可靠?”

  冷靈思忖道,“上回因為查敏兒的事,我問過莊主,後來跟他見麵,是個可靠之人。”

  “那你能不能給他消息,我想見他一麵。”寧清王府不是見麵的地方,隻怕還得出去。

  似是看穿柏梓琬心裏所想,冷靈道,“小姐想做什麽,告訴我,我幫您轉達。您現在不能出府。”

  柏梓琬皺眉,“你能不能別總把不能下床、不能動怒、不能出去這幾個字掛在在嘴邊?我告訴你們,你們再這麽繼續下去,我不動怒也被你們氣死了。”她抬手點了點兩人。

  “我們這麽做也是為了小姐好。”素言小聲嘀咕道。

  “為我好,就照我的話去做。”柏梓琬看向冷靈,道,“你問問他現在方不方便出來,如果他能出來,讓他去秘香居,如果他不能出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

  冷靈臉色微變,隨即正色道,“我這就去見他。”

  “回來。大白天的你去皇宮,怕沒人認出你是不是?晚上在去。”說著,又看向是素言,道,“阿力說那天晚上你給……濮陽輕羽吃了一顆藥丸,你身上還有嗎?”

  “小姐是想……”

  想著他奮不顧身替自己擋下那一件,柏梓琬閉了閉眼,幽幽開口道,“我欠他太多。如今,我還不知道自己猜測的對不對,但是在濮陽輕羽離開大周前,我必須保全他的身體。”這,或許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素言想了想,遲疑道,“我知道小姐是主子,我們是奴婢,小姐的事我們不該多嘴,可是……”

  “你什麽時候學會拐彎抹角了?”柏梓琬笑看著她,道,“我又什麽時候把你們當奴婢了。”

  見兩人不語,麵露難色,柏梓琬笑著,“你們是不是想問我和濮陽輕羽是什麽關係?外麵的傳言是不是真的?他為什麽要為我擋下那一箭?而我,為什麽會為了他難過?”

  “我們……”

  柏梓琬輕笑著搖搖頭,打斷她們,道,“這件事太過荒唐,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們解釋,也不知道從哪裏解釋。即便我說了,你們也不一定會相信。但是事情的真相也不是傳言說的那般,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毅的事。”

  “我們相信小姐,隻是……”素言一頓,似是在思索該如何開口,良久才道,“小姐為何不跟王爺解釋?您跟王爺經曆了那麽多,好容易才有今天,難道您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丟掉自己的幸福嗎?”

  柏梓琬看著櫃子上的輕輕跳動燭火,輕聲道,“不是我不解釋,是他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所以,您打算將王爺拱手相讓?”

  拱手相讓,四個字讓柏梓琬愕然抬起頭,看著素言,道,“他這幾天是在唐妃屋子,還是在何妃屋子?”

  素言道,“王爺既沒有去唐妃屋子也沒有去何妃屋子,他每晚都宿在書房,而且每晚書房裏的燈都亮著。小姐,您曾說幸福是要靠自己來爭取、把握,可是現在您呢?”

  按著小說裏寫的,電視裏演的,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這裏受了傷害,必定會找另一個女人來療傷。他對她不聞不問,她知道他是恨她的,她能理解,卻沒想到他會宿在書房。

  他現在宿在書房,很快便會去別的女人那裏。她愛他,自然不會將他推到別的女人懷裏。“我倒是想把握來著,可惜……有人不許我下床,更不許我出去,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冷靈看到柏梓琬眼睛裏的玩味,不由一笑,道,“小姐當真是待不住啊。”

  她又不是真的古代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柏梓琬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看著二人,道,“我要去書房,你們是讓我去還是不讓?”

  素言笑道,“書房離這裏不遠,小姐早去早回,應當不會有事。如此,素言這就侍候您洗漱?”

  她哪裏不知道,她們不許她下床不許她出去,不過是擔心外麵的傳言越演越烈。“要不要齋戒沐浴?”她才沒有那麽多規矩。

  素言一笑,“自是不用。”拿了衣裳過來給換上,扶著她在銅鏡前坐下,用發帶將頭發豎起。

  “你們要一起?”柏梓琬斜睨著身側二人一眼。

  “您身子還未痊愈,放心,我們隻將您送到門口,絕不打擾您跟王爺訴說衷腸。”素言揶揄道。

  身子還未痊愈?她們哪裏是因為她還未痊愈才送她到門口,而是怕她悄悄溜出去吧。柏梓琬搖搖頭,並不拆穿,想起一事,她道,“我讓冷爍辦的事現在如何了?”

  冷靈道,“快好了。”

  到了書房門口,像擔心她反悔,素言推開書房門,將她推進去,力道適中,不會摔倒她。

  這丫頭!柏梓琬無語地看著關上的屋門,轉頭,看到站在麵前的人,她一下,往後一退。

  “小心。”元弘毅直覺地伸手攬住她腰肢往懷中一帶,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讓他迷醉,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眼睛赫然一睜,他在做什麽?他條件反射地退後一步,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的動作讓柏梓琬心裏一空,麵上卻笑著道,“你是要出去嗎?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她的笑明媚燦爛,是他這幾日所有的想念,現在,她真的站在自己麵前,觸手可及,他卻還害怕了。他慌忙地避開她的眼睛,回身,背對著她,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他的冷淡再次刺傷她,柏梓琬笑笑,道,“我來這裏做什麽已經不重要了,打擾王爺時間是我該死,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