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玄衣探向素言的脈搏,神色一凝,隨即抱起她大步往屋子裏去。他將她放在床上,動作輕柔,單手扶著她,偏頭看了一眼跟進來的三人,他上了床,盤膝坐在素言身後,替她運功療傷。

  柏梓琬頓住,少頃,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站著,靜靜看著床上二人。素言玄衣均閉著眼,前者麵無血色,奄奄一息。後者眉頭緊鎖,眼珠不斷轉動,似是不安。

  約莫過了一刻鍾,玄衣徐徐睜開眼睛,抬手擦了一下額際,下床,扶著素言輕輕躺下,去外麵打了些熱水進來,細細給素言擦了臉和手,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看到素言包裹著的左手小拇指,柏梓琬眼睛一跳,正要問明緣由,便看到玄衣轉手將木盆放在一旁,走到她跟前,單膝跪下,恭敬道,“玄衣見過小姐。”

  “不必多禮,起來吧。”柏梓琬虛扶一把,看了素言一眼,道,“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是。”玄衣帶上門出來。

  “素言怎麽回事?”柏梓琬轉身看著玄衣,眼神帶著幾分犀利,“我要聽實話。”

  玄衣本能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遲疑的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柏梓琬又道,“素言的手又是怎麽一回事?為何不說話?是不是大哥他……”

  “不是。素言的手與主人無關。”玄衣赫然截斷柏梓琬,心下難受,卻也意外。沒想到她會看到素言的手,更沒想到她會問。良久,才道,“素言的手,是……她自己所為。”

  “嗯?”

  玄衣道,“主人顧念昔日之情,原諒了素言,素言卻不願原諒自己。說是因為自己聽信讒言,才害得小姐被元弘桀推下懸崖,遭此橫禍,所以自斷一指,以示懲戒。”

  自斷一指?!聞言,柏梓男和元弘毅心下均是一驚,許是沒想到素言會因為柏梓琬落懸如此對待自己。由此可見,這個小姐在她心裏非同一般,否則怎麽甘願自斷一指。

  她隻猜到素言會因為她而內疚,萬沒想到她會為了自己而自殘。柏梓琬皺眉,心下五味陳雜,不知該因素言的舉動而開心,還是該心疼她太傻。還有內疚。

  她自己一時私念不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著,卻沒想到會發生這麽多事。先是芸香,現在是素言。

  玄衣看到柏梓琬神色中的內疚,於是道,“小姐無需自責。所有一切都是素顏心甘情願。”

  素言心甘情願,她就該心安理得的接受嗎?不,她做不到!柏梓琬道,“玄衣,你怪我嗎?”

  玄衣一愣,隨即單膝跪下,低下頭道,“玄衣不敢。”她是小姐,他是奴才,如何能怪?

  柏梓琬笑笑,道,“起來吧。”待玄衣起來,梓琬又道,“素言現在傷勢如何?嚴不嚴重?什麽時候能好?”

  玄衣道,“素言傷勢已有所好轉,而且素言遲遲未好跟心病有關。如今小姐安然無恙的回來,隻要素言每日按時服藥,我再給她運功療傷,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柏梓琬點點頭,卻是心下難安,她道,“我去屋裏看看素言。”說罷轉身往屋子裏去。

  “阿琬,”元弘毅一步上前握住柏梓琬手臂,旋身站在她麵前,“我知道你擔心素言,但你也要顧著自個兒身子。趕了三日的路,你瞧瞧你的臉色,我陪你去屋裏歇會兒,一會兒再過來看素言,可好?”

  聞言,玄衣道,“小姐,您先回屋歇著,素言這裏有我。”

  柏梓琬點頭,妥協道,“如此,我先回屋歇會兒,素言若是醒了,記得叫我。”又跟柏梓男道,“哥哥,你也回屋裏歇會兒。對了,這裏……是娘跟大哥曾住過的地方。”

  說罷,柏梓琬看向玄衣。玄衣會意,“小姐放心,玄衣這就帶二少爺去屋裏歇著。”

  柏梓琬跟著元弘毅往屋裏去,似是想起什麽,她轉過身道,“玄衣,你可知道大哥如今人在哪裏?你設法通知大哥一聲,就說我跟二哥在小木屋。”他們三兄妹也是時候見麵了。

  清晨突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清清冷冷。素言張開眼睛,撐著手慢慢坐起來,茫然地看了屋子一圈。她記得昨兒自己在屋門口等小姐,這會兒怎麽會在床上?定是玄衣趁她睡著後將她送回屋裏的。

  素言輕歎出聲,她又何嚐不知道玄衣對自己心疼和擔憂,但是小姐的事她難辭其咎,不看到小姐回來,她如何能夠心安。是了,她昨兒好像看到小姐回來了,還跟她說,她不怪她。

  是小姐真的回來了,還是……素言掀開被子,下床,趿上鞋子就往屋子外麵去。

  柏梓琬正好端著湯藥進來,見此,連忙幾步過去將碗放到一旁,扶著素言在床邊坐下,“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麽能下床?”一麵扶著她躺下,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抬眼,見素言直眉楞眼地盯著自己,柏梓琬抿唇一笑,揶揄道,“怎麽了?不認得我了嗎?”

  素言搖搖頭,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半晌才道,“小姐……”話,未說完,淚,已然落下。

  “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柏梓琬忙取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別哭了,不然一會兒玄衣進來看到該誤會我欺負你,他心疼事小,萬一要找我報仇可就事大了。”

  臉上淚痕未幹,素言嫣然一笑,對柏梓琬的話仿若無聞,小聲道,“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換做芸香,聽到她這麽說,定會梗著脖子大吼一聲“他敢!”,素言在意的卻是她回來了。待看到她倏然又滾落下來的淚水,柏梓琬歎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不是。”素言搖頭,隨即掀開被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素言對不起小姐。還小姐受苦……”

  柏梓琬連忙將她扶起,笑著,“別說對不起了,你看我不是好好回來了嗎?好了,什麽都別說的。你的內疚你的自責你的不安我都懂,你若當真覺得對不住我,就好好養病,早日好起來。”

  柏梓琬起身將藥端過來試了試溫度,放到素言手裏,道,“先把藥喝了吧。”

  “扣扣”,是敲門的聲響,兩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見是玄衣,柏梓琬道,“什麽事?”

  “主人回來了。”

  “我知道了。”柏梓琬拍拍素言手背,道,“你好好躺著,我出去看看,一會兒進來陪你說話。”

  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陽光破雲而出,盈盈灑在院中,光芒萬丈。宮溟羽似乎終於深色,今日,他穿著一件墨黑色衣裳,腰間纏著一條同色玉帶,烏發束在腦後,臉上仍戴著那麵玄鐵麵具。長身如玉,他明明置身於陽光中,周身卻散發著一股冷意。

  “大哥,你可記得上回答應過我什麽?你說的,下回見麵,定會讓我看到你的樣子。”說著,抬手去摘他臉上的麵具。

  宮溟羽身軀一仰,旋身避開麵前的手。柏梓琬皺眉,瞪著他道,“大哥,你言而無信。”抬手一指柏梓男,“二哥,幫我摘了大哥麵具。”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看看他廬山真麵目。

  柏梓男笑而不答,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二哥你……”柏梓琬氣悶,瞪了柏梓男一眼,道,“不幫我算了,我自己去摘。”她就不信她摘不下他麵具。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不論她如何出其不意,他總能在她出手時避開。別說摘下他麵具,就連他衣裳都沒碰到。柏梓琬頓時泄氣,撐著腿氣喘籲籲。待看到柏梓男唇邊揚起的笑意,她抬手拍了一下腦門。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竟然會跟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比耐力!柏梓琬用鼻子哼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下。

  “生氣了?”宮溟羽走過去道。

  柏梓琬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將頭別開。

  “真生氣了?”

  柏梓琬依舊不語。

  宮溟羽求救般看向柏梓男,他輕笑著搖搖頭,用眼神告訴他,他剛才沒幫阿琬,現在同樣不會幫他。宮溟羽皺眉,有些手足無措。要他殺人還行,哄人還當真不行。

  元弘毅麵無表情,心下卻是幸災樂禍。阿琬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今日宮溟羽若不摘下麵具,隻怕阿琬是絕對不會理睬他的。

  “阿琬……”

  “我是不是你妹妹?”柏梓琬轉過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宮溟羽一愣,道,“是。”

  “你是不是說過會疼我?”

  “是。”

  “那你為什麽欺負我?”

  “我……我沒欺負你。”宮溟羽無奈。

  柏梓琬癟嘴,不悅的瞪著他,“你剛剛不就是在欺負我,二……毅都看到了。”

  這丫頭連他也一並氣上了。柏梓男失笑。

  “阿琬……”

  “你為什麽不肯給我看你的樣子?算了,不看就不看,以後我也不會再相信你了。言而無信!”說罷,起身往屋子裏去。

  “阿琬,”宮溟羽一把拉住柏梓琬,“不是不讓你看,隻是……”他不著痕跡地瞥了另一人一眼。

  見此,柏梓琬恍然大悟,道,“你不用解釋,我明白了。”毅是她的夫君,卻也是皇子,而他身份特殊,是不可以輕易讓人看到他的樣子的,否則他性命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