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點燈。兩個字令元弘毅心下一震,屋外陽光普照,阿琬……他猶疑地抬起手在柏梓琬眼前晃了晃,她直愣愣地盯著眼前,才發現她的眼睛黯然無光,仿若一潭死水。

  阿琬的眼睛……心遽然一痛,回響那日天生說的話,元弘毅不由皺起眉頭,這就是天生說的後遺症?轉頭,隔著窗子看著外麵投射進來的陽光,隻覺有一把匕首在割自己的心,老天為何要如此殘忍,為何看不見的人不是他,而是阿琬。

  柏梓琬見他久久不言語,仍愣怔地望住前方,麵帶疑惑,雙目無神,抬起手,摸索著,小心翼翼道,“毅,你……怎麽不說話?屋裏好黑,我什麽都看不到,你點燈進來好不好?”她從不懼黑,許是四周太過黑暗,令她心莫名慌亂起來。

  聞言,元弘毅猛然回神,看到柏梓琬神色中的不安,連忙握住她的手,寬慰道,“你等等,我這就點燈進來。”

  “元公子……呀,姑娘你醒了!”宋嫣然兩步走到床邊握住柏梓琬的手,激動道,“太好了,姑娘你終於醒過來了。你不知道,你昏迷這些天元公子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你。”

  “你是……”聽聲音,是一個姑娘。

  元弘毅看到柏梓琬表情中的茫然和困惑,柔聲解釋道,“這位是宋嫣然宋姑娘。阿琬,我們之所以能化險為夷,全靠宋姑娘和她的未婚夫,還有宋老先生。”

  “多謝宋姑娘救命之恩。”柏梓琬微微笑道。

  “光是看姑娘的樣子已經是傾國傾城,沒想到姑娘笑起來更像仙女一般,真美!”宋嫣然由衷的讚道,而後小心翼翼瞥了元弘毅一眼,小聲道,“姑娘在我家住了近半個月,可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姑娘什麽名字,怎麽稱呼。”

  聽到她聲音裏的委屈,柏梓琬笑著,道,“宋姑娘既然說我在你們家住了半個月,怎麽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她剛剛稱呼毅‘元公子’,不可能不知道她名字才對。

  宋嫣然撅撅嘴,“我問元公子好幾次姑娘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麽元公子就是不肯說。”

  不肯說?難道是為了保護她?柏梓琬道,“我叫柏梓琬,宋姑娘喊我阿琬就好。”心下卻奇怪,屋裏漆黑一片,隻是毅一個人也就罷了,現在宋姑娘在這,他怎麽也不點燈。

  “柏梓琬……柏姑娘,你的可名字真好聽。”宋嫣然喜笑顏開,拉著柏梓琬的手忘記鬆開。

  柏梓琬道,“宋姑娘的名字也很好聽啊。嫣然,嫣然一笑,可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意思,不過聽爹說,我從小愛笑,所以便取了這個名字。”似是想起什麽,宋嫣然道,“什麽姑娘不姑娘的,聽著怪別扭,我們兩個應該同歲,我叫你阿琬,你叫我嫣兒可好?”

  柏梓琬點頭,答應著。雖然看不見宋姑娘的樣子,聽著聲音,應該是性子灑脫不拘小節的女子。

  “嫣兒……”天生從外麵進來,看到已然坐起來的柏梓琬,不由道,“姑娘醒了。”

  清涼如泉水好聽的聲音令柏梓琬一驚,衝口喊出掛念已久的名字,“如風。”

  “阿琬,他不是如風,他是天生,是宋姑娘的未婚妻。”元弘毅側身坐在床沿邊,將她輕攬入懷,跟天生道,“正想過去請先生過來給阿琬看看,沒想到先生便過來了,如此,就有勞先生了。”

  宋嫣然鬆了手,退到一旁站著。

  “元公子無需客氣。”天生走到床邊竹椅坐下,抬起柏梓琬右手,探向她的脈搏,細細給她診了脈,而後道,“元公子請放心,阿琬姑娘身體已無大礙,隻是她身子太過虛弱,需得再在床上靜養十日方可下床。”

  他叫她‘阿婉姑娘’,他真的不是如風?不對。她對聲音敏感,任何聲音,隻要聽一遍就不會忘記,更不會弄錯。她可以斷定,這說話聲音一定是如風的聲音,可是,他為何不認識他?毅也說他不是如風?

  元弘毅暗自鬆了口氣,起身微微拱手,看向天生的眼睛充滿感激。然,在看到柏梓琬無神的雙目,他遲疑的開口,道,“勞煩先生再看看阿琬的眼睛……”

  “阿琬眼睛怎麽了?”

  看到元弘毅突然射過來的冷眼,宋嫣然猛地閉了嘴,往天生身後縮了縮。幹嘛那麽凶?她是關心阿琬才問的嘛。母親去世後,留下她和父親相依為命,除了父親,她沒有別的朋友,所以才想和阿琬成為朋友。

  天生看到宋嫣然眼睛裏的害怕,寬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給柏梓琬檢查了下眼睛,抬起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又檢查了下她後腦鼓起的包,道,“阿琬姑娘的眼睛……”

  若這時候還不明白,她就當真白活了。柏梓琬道,“我的眼睛是不是看不到了?”

  “阿琬……”

  “我沒事。”柏梓琬握住元弘毅的手,憑著感覺看著天生,“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受得住。”

  天生道,“姑娘失明或許跟腦後的血塊有關,等血塊散了,姑娘應該就能看見了。姑娘放心,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隻好姑娘的眼睛,讓姑娘重見光明。”他雖然不認得她,也不知道她為何喊自己如風,但心裏有個聲音在見到她那天起,便時刻提醒著他一定要治好她。

  柏梓琬點點頭,“謝謝你……”‘如風’二字幾乎脫口而出,最後終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天生淡淡一笑,“姑娘好生歇著,我和嫣兒先出去,一會兒熬好了藥給姑娘送來。”

  天生和宋嫣然離開後,柏梓琬靠著床靜靜看著前方,他方才說她的失明或許和腦後的血塊有關,隻要血快散了,她就能重見光明,倘若失明和血塊無關,她是不是一輩子都將活在黑暗中,而她的世界,除了黑色,再不會有別的顏色?

  元弘毅看到她神色中的落寞和無措,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話去安慰她。

  兩人無話,屋內一片沉寂。

  良久,元弘毅輕柔的為柏梓琬拂去滑落眼前的一縷發絲,將她輕輕擁入懷中,“阿琬,別怕。失明隻是暫時的……”

  冷靜下來,她的已經不似方才的慌亂和無措,畢竟從那麽高的懸崖摔下,能活著已是萬幸。失明,隻是眼睛。眼睛看不見不打緊,她還有心。有時候心比眼睛更能給自己最真的答案。

  “那我要是一輩子都看不見了呢?”柏梓琬推開他,目光空茫地‘望’著他。

  “就算你一輩子看不見也沒關係。”元弘毅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粗糲拇指拂過她的雙目,“看不見了沒關係,還有我。以後我就是你的眼睛,不管你想去哪裏,我都會帶你去。”

  柏梓琬展顏一笑,“那我要是想去天涯海角,你也會帶我去嗎?”心下仍有一些悲涼。

  “我剛才已經說了,不管你想去哪兒,我都會帶你去,包括你說的天涯海角。”

  投入他懷中,緊緊抱著他,天涯海角,有他的地方就是天涯海角,可是她真的能到達嗎?有淚無聲溢出,隻是還未落下,已被她拭去。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此時的脆弱,特別是毅。

  想起一事,柏梓琬推開元弘毅,道,“他是如風對不對?”

  元弘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他’是誰,“你如何肯定他就是梁如風?”

  “我認得他的聲音。”

  “聲音?”元弘毅詫異,而後道,“單憑聲音就你能知道他是誰,如此篤定,看來梁如風對你非同一般。”

  “毅,你吃醋了?”柏梓琬好笑地看著他,道,“看來以後家裏用不著買醋了,有你這隻打醋缸就夠了。”

  “阿琬!”元弘毅麵上一紅,沉聲道。

  柏梓琬聞言連忙斂了笑,認真道,“如風對我確實非同一般,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如風對我來說是兄長、是好友、更是知己。他離開已經半年多,音信全無,我確實擔心他,想知道他去了哪裏,過得好不好。至於我為何人的如風的聲音,我從小對聲音敏感,不管什麽聲音,隻要聽過就一定記著,更不會聽錯。我現在雖然看不見,但是我確定,他一定是如風。”

  原來如此!

  聽到某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柏梓琬抿唇一笑,輕聲道,“毅,他是如風嗎?”

  “他確實跟梁如風長得一模一樣,精通醫術,但是我無法確定他究竟是不是。”

  柏梓琬一頭霧水,“什麽叫無法確定?你不是說他和如風長得一模一樣嗎?”

  元弘毅道,“天下之大,長得像的人多不勝數,即使聲音也有相似。宋姑娘叫他天生。如果他真的是梁如風,如何會認不得我們?”

  柏梓琬點頭。毅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是直覺告訴她,他就是如風。可是,他為何不認識他們?難道……看來,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風,得從那位宋姑娘身上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