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沒有如果
  元弘鈺抱起柏梓琬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將一縷遮住眼角的發絲給她順到而後,輕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跟著芸香、素言、柳姨、蕭何、小六子一塊兒出去,又在關上房門時突然回身看向靠坐在床上的人兒,若有所思,而後帶上門出去。

  “公孫叔叔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柏梓琬麵色蒼白地看著公孫良,手不著痕跡地貼著自己的小腹,心下刺痛。他最好能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她絕不會輕饒了紅衣。

  公孫良答應著,卻陷入久久的沉默。不論是柏梓琬眼睛裏的悲涼還是迫於另一雙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睛,想說的話實在難以讓他啟齒。有得必有失,阿琬向來通情達理,即便知道緣由,應當也會理解的吧。公孫良在心裏寬慰著自己,嘴巴張張合合半晌,幾欲脫口而出的話卻仍舊無法說出。

  看到奶娘神色中的惱怒和為難,還有公孫良欲言又止的樣子,柏梓琬皺了皺眉,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阿琬,奶娘知道你恨紅衣,知道她對你的所作所為,奶娘我恨不得向她十倍百倍的討回來,但是……”半晌,奶娘開口道,卻是極其艱難才將這些話說出來。

  “奶娘,若是您,您會放過害死自己孩兒的凶手嗎?”柏梓琬打斷奶娘,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我……”

  “不能是不是?”柏梓琬微微笑著,“我不知道芸香跟您說了多少,因為紅衣曾對我的幫助,因為顧念我與她昔日的情義,我明知她一次次欲置我於死地,不論芸香如何不理解如何罵我,我仍舊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了她。這一次……五個月,在等五個月我的孩子就能來到這個世上,看著他一點點長大,聽到他喊我娘,因為紅衣,我的孩兒還未來得及出世就死了。如今,你們還要我放了紅衣!”

  看到柏梓琬倏然變得冷若冰霜的臉,和盛滿恨意的雙眸,公孫良和奶娘身心皆是巨震。

  “阿琬……”

  柏梓琬赫然截斷公孫良,冷冷道,“你們什麽都不用說了,因為不管你們說什麽,我都不可能再放過她!”

  “你不放過紅衣,要殺了她替自己的孩子報仇,那麽你是不是不要再理會小羽臉上的傷?”奶娘咬咬牙,狠心道。

  柏梓琬當即愣住。

  “還記不記得上回我在別院那邊說有種藥水或許能治好小羽臉上的傷?”公孫良心有不忍,“那種藥水早失傳於世,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知道配置藥水的秘方……”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無聲,公孫良靜靜看著柏梓琬,聰明如她,一定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隻是……公孫良微微歎氣,一邊是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另一邊是自己相認不久的哥哥。不論對誰,這件事都太過殘忍,但是她必須在兩者之間做出抉擇。

  “那個人是紅衣?”

  “是。”公孫良點頭,“別人隻知道我醫術高明,擅長製毒、解毒,卻不知我師弟才是真正的高手,不止有賽扁鵲之稱,更是製毒高手,不論什麽毒他都能在半個時辰內找出解毒的法子,他們文家所研製的無名水更是如此,不論什麽樣的傷,隻要用了無名水便可恢複如初,正因為如此,時日長了便有人說無名水是觀音淨瓶裏的聖水,於是喚作觀音聖水。”

  “許多人得知我師弟的醫術後都慕名前來請他看病治傷,前去求取觀音聖水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許多人更是不惜一擲千金甚至萬金,隻是我師弟年輕氣盛,心高氣傲,又不懂的收斂鋒芒,而且看病治傷都要依照他的心情,不止得罪了不少達官貴人,江湖中更有不少人欲殺他而奪取觀音聖水的秘方。”

  “那年,因為新研製的藥缺少了一種珍貴藥材,師弟不得不離開家,外出尋找藥材,就在當天晚上,師弟七十歲雙親、四歲的兒子,懷孕五個月的妻子均被全部殺害,他一對雙胞胎女兒因為去鄰居家玩僥幸躲開了那場災難,而師弟也因為一路被人追殺,後得知全家被殺害的消息受了打擊,跌落萬丈深淵。”

  公孫良說的平靜,柏梓琬卻是聽得膽戰心驚,她曾聽紅衣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慘烈。“紅衣……她就是是你師弟那對雙胞胎女兒中的其中一個?”

  “是。”

  “另一個女孩呢?”

  “我不知道。”公孫良搖頭,“等我得到消息趕去師弟家時隻看到紅衣瑟瑟發抖的蜷縮在一個角落裏,我問她清雅去了哪裏,她搖頭隻說姐姐走了,後來我帶紅衣離開,幾次想問問清雅去了哪裏,她都大叫著不肯回答,漸漸的我也不再再問,這些年我一直四處打聽清雅的下落,卻毫無心音。”

  “所以……您希望我看在您的份上饒紅衣一命?”柏梓琬閉了閉眼,”公孫叔叔,您好殘忍。因為您,我已經不計較紅衣對我用奪魂針,這一次,您還要我原諒她。我放過她,原諒她,誰又來放過我的孩子?他還沒出世,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被紅衣殺死了!”

  柏梓琬睜大眼,隱忍的淚霎時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下。在要不要孩子之間掙紮、有疑之後,她好容易下定決心生下他,做好他的妻子,同他好好一起走下去。在感受到孩子一次又一次的胎動後,她更是期待孩子降臨那一刻,紅衣卻打破了她所有期望。她不是柏梓琬,為什麽卻要她代替她承受這麽多?難道就因為她借用了她的身體,她就必須承受這樣的代價?

  公孫良驚駭,正因為擔心阿琬知道不會原諒紅衣,他才隱瞞了奪魂針的來曆,卻萬萬沒想到阿琬竟然知道。

  “阿琬……”看到源源不斷從她臉上滾落下來的淚,奶娘一把將她攬在懷中緊緊抱著,“你這個傻丫頭,明明知道紅衣對你好是另有目的,為什麽還要一而再的隱忍?”

  是,她明明知道,芸香也不止提醒過她一次,她卻什麽都沒做,反而奢望紅衣能回頭是岸,懸崖勒馬?柏梓琬嗬嗬在心裏輕笑出聲,紅衣固然是殺死她孩子的凶手,她又何嚐不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幫凶?如果她能在發現紅衣暗中監視她時就想法子讓她離開,如果她堅持讓元弘毅讓紅衣離開,疑惑著那天沒有單獨和紅衣在屋子裏,那……

  柏梓琬自顧搖搖頭,沒有如果。孩子因為她而死,而她……“奶娘,好痛,阿琬好痛。”

  奶娘忙推開柏梓琬,急道,“哪裏痛?阿琬,你告訴奶娘,你哪裏痛?”

  “這裏……”柏梓琬點著心口的位置,“這裏好痛,好像有刀子在割,有蟲子在咬。”

  “阿琬!”奶娘痛呼出聲,複又緊緊抱住柏梓琬,“阿琬,我可憐的孩子!奶娘知道你痛,痛你就哭出來吧,奶娘會抱著你陪著你,像小時候那樣。”

  柏梓琬咬唇搖搖頭,她不想哭,也不能哭,可是,淚卻源源不斷悄無聲息地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不多時便染濕奶娘衣裳。最後,她終是受不住心下翻江倒海的疼,失聲痛哭起來,哭的是肝腸寸斷嘶聲裂肺,為自己無辜枉死的孩子,也為自己無奈可悲且看不到出路的人生。

  聞聲進來的幾人,看到眼前的一幕霎時紅了眼睛,芸香更是趴伏在蕭何肩上小聲啜泣。

  約莫過了一刻鍾,柏梓琬方漸漸止了哭,推開奶娘,靠著床,目光呆滯地盯著飛落在窗戶上蹦來跳去,啾啾叫喚的鳥兒……

  “阿琬……”公孫良突然跪在地上,“公孫叔叔知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有多難,但是公孫叔叔求你,求你看在我的份上,讓紅衣離開,給我師弟留一條根。”

  柏梓琬收回視線,慢慢轉回頭看著公孫良,抬頭吩咐芸香,“芸香,扶公孫叔叔起來。”

  “阿琬……”

  “公孫先生,主子已經夠難受了,您就別再讓她為難了。”芸香抹了下眼睛道。

  公孫良站起身,轉身往屋外去,突然停下,回身看著雙眼通紅,神色痛苦的柏梓琬,道,“阿琬,如果你非要取紅衣性命報仇,公孫叔叔不會阻止你更不會怪你,因為一切都是紅衣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柏梓琬偏過頭,慢慢將眼睛合上,像沒聽到公孫良的話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道,“你們不要再留在這裏了,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

  “主子……”

  素言連忙拉住芸香,搖搖頭,示意她什麽都不要說,而後跟柏梓琬道,“阿琬,我們不吵你,這就出去,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叫一聲就行。”

  柏梓琬閉著眼睛點點頭,不願再多說一句。

  “阿琬曾跟我說,除了柏將軍和柏小將軍,就屬奶娘和芸香對她最好,所以她要盡自己所能去報答你們。我們都知道阿琬並不是真心嫁給五哥,看到她如今所遭受的一切,我真的是……奶娘,如果我說我帶阿琬離開這裏,您會不會答應?”元弘鈺盯著屋門看了好一會兒,總算將心底隱藏已已久的話說了出來,

  眾人駭然。

  奶娘道,“王爺,這不是答應不答應的事。您是王爺,阿琬是您的嫂子,不論你如何喜歡阿琬,你們都是不可能結為夫妻的。”

  元弘鈺一笑,“阿琬曾對我說,世上無難事,隻要阿琬答應,我自會有法子帶她遠離所有是非。”

  “您是逍遙王爺,是大周的皇子,甚至有一日可能會坐在那個位置上,您……當真願意為了阿琬拋棄自己榮華富貴權力地位?要知道,這些東西是很多人做夢都想得到的。”柳姨提醒道。

  “我根本不在乎那個位置,更不在意什麽權力地位榮華富貴。”元弘鈺坦誠道,“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早就厭倦了那樣的生活,如今,我隻想尋一處幽靜之地,蓋一間屋子,和心愛之人白首偕老。”

  奶娘和柳姨麵麵相覷,比起元弘毅,元弘鈺或許更適合阿琬,隻是……

  “好,”奶娘道,“答應您,隻要您能說服阿琬離開,我絕不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