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口不擇言
  回到屋內,紅衣自行解了披風遞給青兒,走到銅鏡前自行解了發髻,將烏發用發帶隨意綁著,而後走到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半碗茶,入口才知茶已涼透,且苦澀無比。

  “青兒,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熱水,給我重新泡一壺茶送過來。”紅衣轉頭吩咐道。

  青兒偏頭答應了一聲,理好披風後,她從包袱裏將她們自己帶來的茶葉取了些出來,端著茶具出去,不多時便端著新泡好的茶回來,還多帶了一小碟的糯米糕。

  “小姐,您有沒有覺得今兒五皇子妃跟往常有些不一樣?”青兒邊倒茶邊笑著問道。

  紅衣像什麽都沒聽到般,動作優雅地端起茶碗看了看,聞了聞,然後品了一小口,細細回味。色澤均勻、香味醇厚、入口清淡、入喉有餘、舌尖留香。不愧是碧雲峰極品碧螺春。

  待第二口茶下咽後,紅衣這才放下茶碗看向青兒,慢條斯理道,“別賣關子了。說吧,你方才出去是看到了什麽,還是聽到了什麽?”一麵又給自己添了些茶。

  青兒朝屋外看了一眼,關上房門,過來在紅衣下首坐下,小聲道,“小姐不是吩咐我留意王爺跟五皇子妃的舉動嗎,來這裏第二天我便買通了一個姓蘇的士兵,方才我去廚房泡茶,回來碰到姓蘇的士兵,他跟我說昨晚他跟另外兩個士兵巡邏,經過五皇子妃住的院子時聽到五皇子妃跟王爺在吵架。”

  紅衣恍然大悟,難怪王爺昨晚從她這裏離開不久又麵帶怒容回來,獨坐到天明。“那你有沒有打聽到王爺跟五皇子妃為什麽爭吵?”

  青兒搖頭,“將軍府規矩嚴苛,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靠近主子屋子半步,所以姓蘇的將士也不知道王爺為何會跟五皇子妃爭吵,隻是說王爺和五皇子妃吵得很凶,好像還聽到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頓了頓,她又繼續道,“不過奴婢打聽到一些別的事。”

  “什麽?”

  青兒道,“五皇子妃雖然跟王爺來了臨江城,但他們看起來一點不像夫妻,倒像路人。聽說他們經常吵架,我們來的那日聽說前幾日五皇子妃跟王爺不知道為什麽大吵了一架,然後騎馬離家出走,六皇子幾乎找遍整個臨江城,王爺卻好像沒事人一般,所有人都說王爺根本不在乎五皇子妃的死活,而且似乎有人三番四次想害五皇子妃,有一回有人行刺五皇子妃,王爺就在跟前,但卻什麽都沒做,結果五皇子妃中了一箭,差點要了她的命……”

  王爺不在乎阿琬?可能嗎?紅衣兀自搖搖頭,女子對王爺來說隻是用來迷惑旁人的工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所以她才會將自己的感情小心翼翼的藏起,心甘情願來配合他。隻要能在他身邊,即便他永遠不懂自己對他的愛,即便隻能看著他,她也心滿意足。

  她以為王爺當真不會對任何女人動用真心,也天真的以為所謂的五皇子妃,不過是眾多可憐女子中的其中一個。

  可是她錯了。

  來這裏短短幾日,她看清楚的看到元弘毅對柏梓琬的用心,紅衣知道,旁人眼中風流成性視女子如衣物的寧清王不是不會對女子動情,他的有情隻屬於柏梓琬一人。

  這樣的他又怎麽會眼看著她受傷而無動於衷?想著柏梓琬對元弘毅的淡漠和疏離,紅衣微微一笑,隱約明白了什麽。

  “小姐您怎麽了?”見紅衣呆呆地盯著茶碗,神色中寫滿落寞與哀傷,青兒猶豫遲疑良久,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陡然回神,紅衣搖搖頭,低頭飲了口茶,方才香醇清淡的茶水,這會兒卻突然變了味兒,苦澀無比,難以下咽。

  “小姐,接下來您打算如何做?”見紅衣一臉茫然,青兒道,“您不顧餘媽媽挽留,執意用自己多年存下的積蓄替自己贖身,千裏迢迢來臨江城,不正為了留在王爺身邊,得到王爺的心嗎?五皇子妃既然知道您對王爺的感情,也不介意您嫁給王爺,而且王爺和五皇子妃正在吵架,小姐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讓王爺明白小姐對他的感情。”

  話音方落,看到紅衣倏然變得犀利的眼,青兒渾身一震,隨後撲通一聲跪下,“青兒不是有意說那些話讓小姐難過,青兒……青兒隻是不願看到小姐為了王爺苦苦等待下去。”

  看到垂低著頭身子微微發顫的青兒,紅衣斂了眼神,她哪裏不知道青兒是真心為她,隻是她最不喜歡的便是有人將她看透。

  “你起來吧。”待青兒站起身,紅衣淡淡道,“你跟在我身邊也不是一日兩日,但是別企圖因此揣摩我的心思,更別教我如何去做。就此一次,若下次還敢如此,休怪我不顧念昔日的情分。”

  阿琬不介意她的出身,將她視為姐妹,但是……紅衣起身過去將屋門打開,望著無垠的天空,許久無奈歎息一聲,用僅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阿琬,別怪我。不是我不珍惜你我之間的情誼,怪隻怪造化弄人。”

  暖陽高照,柏梓琬卻感覺突然一陣沁涼。收起心底煩亂的思緒,梓琬起身走到走到牆壁前,又退後兩步,仰頭望著天空中低飛而過的鳥兒,最後目光落在投影在牆壁上輕輕晃動的樹影。

  她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平安度日,可惜這小小心願如今卻成為她的奢望,遙不可及。還有欽。她來這裏後雖然不會刻意去回想曾經另一個自己,也盡力不去想念欽,但是她很清楚,即使不曾想起,欽始終是她心底最美最珍貴的回憶,也因為欽,她才能獨自在這異世時空堅持下去。

  可是現在……心驟然一疼,柏梓琬揪著胸前的衣裳蹲下去,咬牙忍受著鑽心蝕骨的疼。

  “主子,梁大夫……”瞧見蹲在地上的柏梓琬,芸香心下一慌,隨後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扶起梓琬一看,扭頭喊道,“梁大夫,主子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你趕緊給她瞧瞧。”

  梁如風將醫藥箱往地上一放,探向她的脈搏,而後懶腰抱起她放在搖椅上。看到她因為疼痛而扭曲蒼白的臉,梁如風心疼到了極點,但仍鎮靜的拿過醫藥箱,取出金針替她止痛。

  “芸香,阿琬她怎麽了?”柳姨從外麵進來,看到柏梓琬閉著眼睛,神色中滿是痛楚,不由擔心道。

  “主子方才又心痛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出去,我該寸步不離地守著主子才是……”話,還未說話,芸香已然落下淚來,看著柏梓琬的眼睛滿是自責與懊惱。

  “別哭了,我不是沒事嗎?”柏梓琬悠悠轉醒,寬慰地拍了拍芸香的肩膀,看向梁如風,聲音虛弱道,“如風,你來了。”

  梁如風嗯了一聲,取出金針,輕聲道,“覺得怎麽樣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柏梓琬點點頭,笑著,“我沒事了。對不起,又讓你們擔心了。”一麵撐著手坐起來。

  “梁大夫,你開的藥方隻能暫時替阿琬之痛,有沒有什麽法子徹底治好阿琬?”柳姨道。

  梁如風看了一眼柏梓琬,道,“我已經查出阿琬中了什麽毒,隻是這藥大周沒有,所以我今天來一是來看看阿琬,二是來跟你們辭行的,明日一早我便動身離開臨江城。半個月,半個月後我一定將解藥帶回來替你解毒。”最後一句話梁如風是看著梓琬說的。

  “你當真能找到解藥嗎?”頓了頓,柏梓琬道,“你既然已經找到替我解毒的法子,那你就該知道,就算找了解藥回來,少了那一劑藥引,我的毒一樣無藥可解。”

  “阿琬……”

  抬手打斷梁如風,柏梓琬道,“其實這毒解不解也不打緊,隻要我心無雜念,毒便不會發作,我也不用承受噬心之痛,所以你不用為了我長途跋涉去別國尋找解藥。”

  如風對她的情,他來這裏的目的,她自是心知肚明,隻是有些事有些話注定無法啟齒,所以她才裝作一無所知。但是這樣並她可以允許自己繼續,心安理得接受如風的付出。

  “阿琬……”忽然想起什麽,梁如風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別國尋找解藥?怎麽會知道隻要你心無雜念就不會引起毒發?阿琬,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聽到這個話,芸香想起那日阿力說的話,她抓住柏梓琬,激動道,“那日阿力說您中的是情花毒,主子,您告訴奴婢,昨天葉公子是不是告訴你情花毒無藥可解?阿力不是說他能替主子找到解藥嗎?”

  梁如風一愣,接著看向芸香,“阿力是誰?他怎麽會知道阿琬中的是情花毒?”

  不等芸香回答,柏梓琬開口道,“不管阿力是誰,他又是如何知道我中了情花毒,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了藥引,情花毒無藥可解。所以如風你不要為了去找尋什麽解藥,更不要繼續留在臨江城。梁爺爺年紀大了,你若當真孝順他,就該帶他老人家回家,安享晚年。”

  “阿琬,你既然知道自己中了情花毒,知道情花毒該如何解毒,是不是也知道是誰對你下的毒?”

  避開梁如風的眼睛,柏梓琬看向別處,“我不知道……我累了,先回房間休息,柳姨麻煩你替我送如風出去。”

  “阿琬……”起身拉住柏梓琬,梁如風皺了皺眉。旋身站在她麵前,握住她的肩膀,“阿琬,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是誰給你下的毒?”

  “我說了我不知道。”掙脫他的手,柏梓琬退開一步,側身從梁如風身側走過。

  “你在逃避什麽?還是在害怕,或者在顧慮什麽?”轉身,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女子,梁如風道,“你知道是誰對你下的毒對不對?是他嗎?他怎麽能如此待你?難道他是想以此將你留下好……”

  “夠了!”柏梓琬身軀一震,猛然轉身打斷梁如風,而後道,“不管對我下毒的人是誰,有什麽目的,都和你沒有半點關係!”說罷,轉身跑進屋門關上房門,將一切暫時屏蔽在外。

  “梁大夫,阿琬她……”

  “我明白。”梁如風回身道,“柳姨、芸香,明日一早我會動身離開臨江城,阿琬就勞煩你們照顧了。”拎著醫藥箱往外麵去,又在走到月洞門時停下來,望向那扇緊閉的屋門。

  不論如何,他都要盡力一試。

  待聽到梁如風的話追出來時,隻看到一截被風吹得揚起的灰白色衣角消失在院子拐角處。柏梓琬無意識地退開兩步,停住腳,笑望著梁如風離開的地方,在心裏一遍遍跟他說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