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小心翼翼
  撈起一片剛煮好的牛肉送到嘴邊,動作突然一頓,將牛肉放在碗裏,擱下筷子,偏頭提起衣擺看了一眼腳腕上的腳環,垂了垂眼,然後轉頭看著窗外撐著傘來往的行人。

  雨斷斷續續下了三日,今兒早晨才停,太陽破雲而出,這會兒卻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方才經過一家首飾店,一時興起,跟芸香柳姨進去看了看。她不知道掌櫃的是如何認出她是五皇子妃,她卻從他那裏得知一件事——直以為是蕭何記下她畫下的腳環的樣子,請人做了出來,掌櫃的卻說那腳環是元弘毅親自送了圖紙過去,吩咐他們務必按著圖紙去做。

  並沒有給元弘毅看過圖紙,他又是如何得知腳環的樣子的?而蕭何為何不告訴她腳環是元弘毅差人做的?

  “主子您怎麽不吃了?”芸正香吃的津津有味,抬頭發現柏梓琬出神地看著外麵,坐直身問道。

  柏梓琬轉頭笑笑,“我吃不下了。”

  “主子才吃了多少就吃不下了?喏,主子不是最愛吃土豆嗎,奴婢煮給您。”

  “不用了。”柏梓琬阻止道,“我吃好了,你和柳姨想吃就煮,不想吃一會兒送到廚房去。”

  “主子您怎麽了?”芸香擱下盛著土豆片的碟子,“您是不是在想腳環的事?”

  柏梓琬點頭,並不隱瞞。

  柳姨想了想,擱下筷子,“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主子,但我覺得主子是應該知道的。”

  “什麽事?”

  柳姨道,“我知道主子一直在生五皇子的氣,可……主子昏迷一個月,除了前幾日是我跟芸香在照顧您,後麵全是五皇子在照顧你。親自給您喂藥,擦身子,夜裏也不肯離開。我也算半個過來人,看得出五皇子對主子並非看到的那般無情。”

  親自給她喂藥,擦身子?他一個皇子,從小被人侍候,會親自給她喂藥,擦身子嗎?回想當日醒來看到他胡子拉碴,眼圈青紫,卻是像一個久未休息的樣子。

  “主子受傷第二日早晨,我出去煎熬,看到五皇子、將軍和蕭何正好往院子外麵去,三人身上都鋪著厚厚一層雪。不到晌午便有人說五皇子發燒,梁軍醫過去看了看,我問過梁軍醫才知道,前晚,五皇子、將軍和蕭何在雪地裏站了一宿,染了風寒才導致的發燒。”

  他為何要如此?是因為內疚?是怕她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無法給爹和哥哥交代?還是因為知道她是當初借傘的小女孩,才會如此?若他知道她並非當年那個小女孩,不過是借住柏梓琬軀殼裏的一縷孤魂,他還會如此嗎?

  還有元弘晉和蕭何,他們又為何在雪地裏站了一宿?

  “為何現在才告訴我?”察覺自己語氣中的生硬,柏梓琬道,“對不起柳姨,我不是有意跟你發火。”

  “我知道。”

  柏梓琬看向芸香,“芸香,你跟我一塊長大,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去過江南?”

  芸香點頭,“主子五歲那年確實跟奶娘去過江南,在哪裏住了大半年。主子不記得嗎?”

  雖然早知道答案,但聽到芸香這麽說,柏梓琬還是有些心煩意亂。“從前的事,有些已經不大記得了。”

  “阿琬。”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轉頭,見是春蘭梅竹四人,柏梓琬一笑,打趣道,“姐姐們又嘴饞了?”

  “你這丫頭,許久不見,一見麵就笑話我們。”梅韻挨著柏梓琬坐下,指了下桌上還未動的東西,“莫非妹妹知道我們要來,特意叫了東西?如此,我可就不客氣了。”

  芸香和柳姨起身,柏梓琬道,“三位姐姐站著做什麽?仔細一會兒梅韻姐姐將東西都吃光了。”

  春熙、凝蘭、竹清剛坐下,桑紅便親自拎了壺茶過來給她們斟上,又問她們要不要重新換一鍋火鍋。春蘭梅竹不似一般女兒家那般扭捏作態,隻讓桑紅另外拿碗筷過來,又另外叫了些菜。

  “看看還有沒有空桌,也讓雲舒她們幾個解解饞。”吩咐完芸香,柏梓琬看向雲舒她們,“喜歡吃什麽就叫什麽,不用客氣。”又跟桑紅道,“老板娘,她們的錢一會兒記在我賬上。”

  聽到“老板娘”三個字,桑紅手裏一抖,險些將茶壺摔在地上,嘴角也抽了抽。

  芸香幾人跟柏梓琬謝了恩,歡歡喜喜跟著芸香柳姨往另一邊去。梅韻就著柏梓琬的筷子,接連不斷地將東西往嘴裏塞,看了另外三人瞪直了眼,搖頭忍俊不禁。

  “瞧瞧這蹄子,不知道還以為她這輩子是餓死鬼投胎的。”春熙好笑地指著狼吞虎咽的梅韻。

  “你才餓死鬼呢。”梅韻反駁道,“沒聽過民以食為天這句話嗎?再說了,咱們醉香樓廚子做的東西,起先還覺得不錯,如今……”梅韻搖搖頭,“實在有些膩煩了。”

  “吃的已經送來了,姐姐不用著急,不夠可以再叫。”柏梓琬邊說邊接過碗筷遞給春熙凝蘭竹清三人。

  梅韻一口土豆哽下去,臉漲得通紅,咳了好一會兒,才沒被噎死。接過柏梓琬遞過來的水喝了口,抬手打了她一笑,笑罵道,“你這丫頭,枉我一個月擔心你擔心吃不下飯誰不著急,好容易見著你,你非但不感謝我,還聯合她們幾個一起欺負我。”

  柏梓琬表情一留,很快恢複如常,“姐姐如此記掛阿琬,阿琬非但感激涕零反而拿姐姐說笑,確實該打。阿琬這就給姐姐賠不是,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阿琬這一回吧。”說著屈膝行禮一禮。

  凝蘭拉著柏梓琬坐下,“別當真,她跟你說著玩的。”又道,“妹妹身子可真的沒事了?”

  春熙道,“這些日子一直想去看看妹妹,我們的身份實在不妥,怕去了給妹妹招來是非,又沒法子知道妹妹的情況,隻能盼著妹妹平安無事。妹妹可千萬別生我們的氣才好。”

  柏梓琬笑笑,“姐姐說哪兒的話?有你們惦記著,關心著,阿琬已經感激不盡。好了,別光顧著說話,吃東西吧,不然一會兒真讓梅韻姐姐一個人吃光了。”

  梅韻笑笑,算是默認。

  “妹妹……”

  凝蘭小聲喊道,用眼神朝她身後指了指。柏梓琬轉過頭,看到葉欽和上回在鴻運客棧見過的小廝阿力一塊兒進來,走到左邊窗前的桌子坐下,而後轉過頭繼續吃東西。

  “妹妹可是認識葉公子?”

  看到凝蘭眼中的狐疑,柏梓琬道,“姐姐為何如此問?”

  凝蘭道,“妹妹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這些日子葉公子每晚去醉香樓都會問起妹妹的情況,似乎很關心妹妹,以為妹妹跟葉公子是認識的,所以隨口問問。”

  柏梓琬笑笑,關心她?“我並不認識他。還是姐姐上回告訴我,我才知道他姓葉。”

  凝蘭繼續道,“那你打算見葉公子嗎?他一直在打聽妙音公子的下落,說是有事要問他。”

  柏梓琬思忖了一會兒,道,“若今晚他再像姐姐打聽妙音公子,告訴他,三日後我會去醉香樓。”

  回去後,柏梓琬隻覺得疲憊至極,打發芸香下去,吩咐告訴廚房晚上不用準備她的晚膳,便到穿上躺下。許是真的累極了,閉上眼睛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卻睡得並不踏實,夢裏雜亂無章,並且反反複複醒來好幾次,再次醒來是被開門聲吵醒。元弘毅進來解下鬥篷,看到柏梓琬坐了起來,問道,“吵醒你了?”

  柏梓琬搖搖頭。

  元弘毅將鬥篷搭在架子上,從櫃子裏另取了一件衣裳換,走到床邊坐下,“芸香說你晚飯都沒吃就睡了,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差人將梁軍醫請過來看看?”

  那日從湖邊回來,元弘毅便像變了個人,溫柔無比,且帶著些小心翼翼。柏梓琬依舊搖頭,“我沒事。”

  “我還沒吃飯,要不要起來一起吃點?我叫廚房做些清淡的飯菜送到屋裏來。”

  “下午跟芸香柳姨去新開的陵雅閣吃了火鍋,有些積食,並不覺得餓。”柏梓琬道,“六弟應該也沒用晚膳,不如讓廚房將飯菜送到六弟屋裏,免得何伯兩邊跑。”

  她雖然在笑,可笑裏的淡漠和疏離卻像針一般針針紮在他心裏。麵上卻帶著笑,

  “五皇子,”敲了敲門,何伯拎著食盒進來行了禮,“晚膳做好了。”走到桌前。

  “將東西送到六弟屋裏去,我等下過去。”轉頭看著柏梓琬,元弘毅輕聲道,“當真不要吃點東西?若一會兒餓了怎麽辦?要不要叫廚房將飯菜給你溫著?”

  “不用了。”柏梓琬拉著被子躺下,“你去六弟那邊吧,我先睡了。”翻身麵朝裏麵。

  聽到關門聲,柏梓琬轉過身,起來,扯過衣裳披上,趿著鞋下了床,取了文房四寶出來在桌前坐下,想了一瞬,提筆寫信,不多時便寫好信。擱下筆,她拿著信看了一會兒,將信紙撕掉,有提筆,最後歎息了一下,將文房四寶放回去,仍回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