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認得他, 就是他帶人衝進城門。”黑暗中,一個男人指著馬上的婁詔,聲音膽怯。

  梅桓麵色不改, 手臂用力,將弓拉滿, 因為受力,彎弓發出輕微響聲。

  婁詔拉著韁繩,黑色披風將馮依依遮擋住。身下駿馬踏著鐵蹄,輕甩頭顱。

  “梅桓?”馮依依喚了聲。

  她記得梅桓說, 是假意加入這群亂民,為的是尋找馮宏達。可是現下, 她拿箭對著婁詔。

  “兄弟, 射死他!”另一個男人走到梅桓身後,語調冰冷, “這些喝人血的狗官沒一個好的,咱們是為民除害。”

  梅桓眼睛微斜, 瞅了眼男人, 嘴裏冷笑一聲。

  隨後,梅桓手裏的弓拉得更開,羽箭卡在弦上, 手指一鬆便會飛出。

  一陣風來, 卷著火.藥氣, 帶著喊殺聲。

  梅桓薄唇一抿,眼中利光一閃。手指赫然鬆開,那羽箭擦風而出, 帶著尖銳呼哨。

  馮依依瞪大眼睛, 眼看那箭矢飛來, 突然眼前一黑,眼睛被身後人擋住。

  “別看。”婁詔輕聲道,圈著細腰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力氣。

  馮依依隻聽見一聲悶響伴隨著瓦片碎裂,然後是男人痛苦的哀嚎。

  她推開婁詔的手,看著馬前倒下一人,手裏正握著弓箭,已然沒了動靜。

  再看梅桓那邊,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把匕首,回身直接捅進男人身體。

  後者雖然躲閃,但是仍不及梅桓速度,緩緩倒下,嘴裏湧出鮮血,吐了一身。

  剩下的人嚇得四散逃開,丟盔棄甲。

  “嘖嘖,”梅桓看著自己沾血的手指,一臉嫌棄,“髒,真髒。”

  然後,梅桓彎腰下去,手在那死去男人的身上抹了兩把。

  抽空抬頭,看去馬上兩人:“婁大人,小心身後屋頂有冷箭。”

  婁詔騎馬過去,眉間皺起:“不要做多餘的事。”

  “多餘?”梅桓站起,手指掃著額上落下的發,一抹血劃在白皙的額頭上,“我可是拿出射野豬的本事,怎能說多餘?”

  婁詔掃了梅桓一眼,繼續架馬前行。

  馮依依回頭看站著不動的梅桓,聽見他在黑暗中笑出聲,腳下踩著屍體,莫名讓人覺得發瘮。

  “那小子的話,你一句別信。”婁詔道了聲,十分不喜歡馮依依這樣看別人。

  從剛才舉動,就能看出梅桓是何等心狠之人。年紀這樣小,殺人就像殺雞。

  馮依依放下心來,梅桓果然還是假意加入亂民。

  城南蚌池。

  馮依依沒想到,婁詔帶她來的地方是這兒。

  城中已然亂套,這裏還是一片寧靜。人少,到底那些亂民不會到這邊打砸。

  到處黑漆漆的,院外守了幾個人。

  馮依依進到屋裏,黑暗中聽見兩聲咳嗽,如此終於放下心來,馮宏達沒事。

  往裏間看了眼,馮宏達躺在床上已經睡下。

  馮依依回到外間,桌上一盞青燈,婁詔站在門邊,看去外麵黑夜。

  “謝謝你。”馮依依對婁詔曲身做了一禮,“你如何找到他的?”

  婁詔轉身,鼻間似乎還能嗅到她的香氣:“是宋越澤找到的,當時人暈在草裏。”

  當時發生了什麽,隻能等馮宏達醒來才能知道。

  “這兩日城裏還是不太平,你留在這邊,”婁詔道,“孩子,清順會給你帶過來。”

  “好。”馮依依應著。

  兩人就這樣站著,彼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婁詔走到桌邊,看著跳躍的燭火。想起以往,兩人在一起,總不會像現在這樣冷清。

  彼時,馮依依喜歡圍著他,嘴裏更是有說有笑,像一隻嘰嘰喳喳的雀兒。

  “我知道林菀玉在辛城,她是為你而來?”婁詔問,想他離開那日,正好是林菀玉進城。

  京裏侍郎府的事情,如今他也知道。自己藏在箱子裏的畫出現在桌上,又剛巧被林昊焱拿到。

  瞧瞧,一切都是那麽巧。

  馮依依低頭,想著這一頓鬧騰,不知道翠園的林菀玉現在如何?

  “你知道,我和定國公府的事?”馮依依問。

  婁詔單手背後,麵色平靜:“你離開京城之後,我知道的。不過,不是我讓他們過來。”

  盡管他想讓她回京城,但是斷然不會通過林家。

  馮依依笑笑,現在是誰說的也無所謂。重要的是,這一次,所有人都安好。

  她努力了,和家裏的人一起抵抗,打退了那些亂民,等到了朝廷軍隊。

  “大人,這次的事是背後有人煽動。”馮依依不想繼續林家的話題,現在更重要是讓辛城平靜下來。

  婁詔看過去,燭火中,女子依舊嬌美,燦爛如薔薇:“說說看?”

  馮依依並沒有不自在,現在說的也不是私人之事:“這次事情,領頭人皆不是辛城本地人,且善於鼓動。一些人本來心裏有怨氣,就會跟上他們。”

  “對,”婁詔點頭,眼中帶著欣賞,“所以,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馮依依別開眼。如婁詔這般,又實在太過冷靜。

  “好好休息。”婁詔道了聲,隨後出了屋子。

  他很想留下來陪她,可現在還有重要的事要做。辛城要安定下來,決不能被抹去。

  晏帝的意思,婁詔多少明白,若是事態惡化,那便是直接鏟除掉。為帝王者,寧可斬草除根,也不會留下些許禍患。

  況且,這次的事,分明就是衝著他婁詔而來。

  南下督察運河,但凡出一點閃失,那就是他的過錯。

  最好這過錯,能讓他再無法翻身。

  手下雙手遞上韁繩,婁詔接過:“梅桓去哪兒了?”

  “回大人,城北營帳。”

  房中。

  馮宏達咳嗽兩聲,幹燥的嘴唇蠕動兩下,嘟噥不清說著什麽。

  馮依依無法聽清,用調羹喂了些水給馮宏達,人才稍稍穩定些。

  夜色濃重,池子裏的蛙鳴,一切像回到了從前。

  馮依依試過,馮宏達有些發熱,不過並不嚴重,應當是之前有人喂過藥。

  一旁的榻上,桃桃睡得正香,一張小嘴兒偶爾吧嗒兩下,流下一條口水。

  婁詔走了沒多久,清順就把桃桃送了來。他人仔細,做事穩當,桃桃一路上愣是沒醒,安安穩穩包著小被子裏。

  馮依依為桃桃打著扇子,一旁點了蚊香,整間房裏彌漫著香氣。

  朱阿嫂留在宅子裏,家裏到底有人傷到,需要照顧。

  但是清順說,宅子好好地。

  這種情況,馮依依覺得住在這邊比較好。馮宏達需要養病,桃桃也好照顧。

  城中亂,那些寄住在關家的人,肯定要定自己房子收拾好才走,就讓他們多住幾日。

  。

  東方微微泛白,嶄新一日即將開始。

  帳中明燈點了一宿,不時有人回來稟告城中情況。

  “將軍,工部的人已經全部接出。”副將秉了一聲,隨後退出大帳。

  宋越澤身形板正,帶著薄繭的手合上公文:“你私自跑出來,不怕回去挨鞭子?”

  一旁簾子後走出一十六七歲少年,手裏抓著一個桃子,放到鼻前嗅了嗅。

  “大哥知道,我不怕疼。”梅桓站在案前,臉上沒有絲毫在乎。

  宋越澤抬頭,劍眉一皺:“你,這是怕不怕疼的事?”

  “當然不是,”梅桓笑著,手裏摸出方才捅人的匕首,開始削果皮,“我隻是想看看他。”

  “梅桓?”宋越澤雙手撐案站起,“你想做什麽?”

  梅桓手下一頓,紅色的桃汁順著他的指尖流淌,一直到手腕。

  “我什麽也不做,明日就回西北,大哥滿意了?”

  梅桓臉上沒有一點生氣,手裏匕首熟練地玩了個花兒,隨後收進腰間。

  見此,宋越澤稍稍鬆氣,說話語調緩和不少:“阿瑤馬上定親,父親要回京城,西北總要有人坐鎮才行。”

  “我明白。”梅桓燦爛一笑,咬了一口桃子。

  宋越澤重新坐回去,拾起公文:“他現在挺好的,便不要去打攪他。”

  梅桓刮坐書案一角,看似耐心的聽著宋越澤每一個字,直到一口口的將桃子吃淨。

  挺好?自己的女人都追不回,這叫挺好?

  有些人看似精明,讀書好,可別的方麵實在差勁,都不如一個孩子。

  “大哥,什麽人要置他於死地?”梅桓問,手裏捏著桃核,觀察著上麵的紋路。

  宋越澤埋首案上,掀了掀眼皮:“朝中的事,與咱們無關。”

  “當日我在河道邊就發覺不對,那些勞工根本就是有底子的軍人。就算換上粗衣,可是身上殺氣藏不住。”梅桓道,“想來,他也看出了。”

  “殺氣?”宋越澤瞅了一眼梅桓。

  有些人就算殺多少人,身上都不會沾染殺氣,相反總能得到別人喜歡,比如梅桓。

  梅桓眉尾輕挑,明亮眼睛暗沉下來:“是他們也發現了,想趕盡殺絕?”

  “回西北去,這邊的事你別摻和。”宋越澤又道一聲,“一切父親會安排。”

  “好。”梅桓拖著長長的尾音,慢慢起身伸了個懶腰。

  宋越澤還是不放心,想了想道:“明日讓陳副將送你回去。”

  “不必,我不會跑。”梅桓輕笑一聲,“我早就知道世上沒有什麽公平,所以不期望會有什麽昭雪。”

  宋越澤眉間皺起,安慰一聲:“阿桓?”

  “我去睡了。”梅桓手一揚扔掉桃核,轉身走進帳內。

  。

  天大亮。

  站在城牆上,眼前的城鎮破破爛爛,千瘡百孔。

  晨風揚起婁詔衣袍,城牆下是一對訓練有素的士兵,手中長矛在晨光中,光亮耀眼。

  身後,當地衙官正在戰戰兢兢的匯報。

  這幾日,衙官嚇得不輕,連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左右,肩上腦袋怕是不牢靠了。

  “你能護住工部的人,已屬不易。別的,本官會查。”婁詔打斷衙官的話。

  “謝大人。”衙官仿佛看見一絲希望,恨不能死死抓住,“大人有什麽吩咐,卑職一定竭盡全力。”

  婁詔不語。自是有事要讓人去辦,不過現在就看人自己能吐露出多少?

  宋越澤走上城牆,一身勁裝,是武將特有的幹練。

  “來晚了,婁大人見諒。”宋越澤拱手一禮,“適才,送我家阿弟上船,回西北去了。”

  婁詔看去青河方向,陽光下,那條河流如一根蜿蜒的銀蛇。

  “他,梅桓是你阿弟?”婁詔問。

  宋越澤點頭,走來前麵,看著城牆下:“是我爹收的義子,當時他很小,三四歲,父母都沒了。”

  婁詔收回視線,嘴角淡淡一笑:“原是這樣。”

  “婁大人接下來想如何處理?需要宋某做什麽?”宋越澤問,神情一如既往地認真。

  不同以往,在宋越澤麵前,婁詔並不避諱自己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宋越澤是西北回來,與京城朝中並無牽扯;或許是因為,宋越澤是個認真的人……

  “眼下看,像是鎮壓下去。”婁詔開口,目光清冷,“本官是怕,皇上不會放過這件事。”

  宋越澤略一沉吟,試探問:“婁大人是覺得,皇上會將這些人全部處死?”

  “不會嗎?”婁詔眼中譏諷一閃,“隻需安上一個謀反罪名。”

  “這,”宋越澤神情嚴肅下來,“這要是真的,那牽連起來就不知有多少了?”

  到時,無非就是寧錯殺不放過。

  婁詔看去前方,手指在城牆青磚上,一下一下敲著:“很快,這個流言就會起來。”

  像之前的龍脈流言,還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搞掉了運河南擴,那就是他婁詔的罪名。看似是小小辛城一場亂事,其實始終是京城人的底下操控。

  “婁大人,宋某有句話,”宋越澤道,認真的臉上更多了一份謹慎,“這件事,你還是小心為好。”

  婁詔回頭,官場之上,很少有人如此提醒,不過平時虛偽的客套而已。

  但是宋越澤的話是真的,婁詔能感覺到。

  “宋將軍有什麽看法?”婁詔問。

  宋越澤雙手摁上城牆青磚,寬肩窄腰:“別人在這種情況下,定是找替罪羊。”

  婁詔聞言輕笑一聲,眉眼好看:“說的沒錯。”

  這也是很多事故的處理手段,推出一個替死鬼去,保全自己。

  “婁大人也會嗎?”宋越澤問,眉間全是認真。

  婁詔平看前方,淡淡道:“本官要的是更好的結果。”

  城中現在並不算太平,那些亂民重新隱匿到人群裏,要找出來十分不易。

  底下,木匠門正在加緊做新城門,官兵日夜巡視。

  可是一座城終究還是元氣大傷,運河河道之事也停下,工部的人個個提心吊膽。

  外麵,來辛城的路全被被封,任何人不得進出。

  。

  又是一日過去。

  馮依依抱著桃桃,桌上的飯已經涼透,馮宏達愣是一口沒吃,隻坐在床上發呆。

  “爹,你去哪兒了?”馮依依問。

  馮宏達雙眼渾濁,身子微微動了下:“當時摔了一跤,暈過去,就不記得了。”

  說完,馮宏達重新躺回床上,再不說話。

  馮依依沒有辦法,不管是問什麽,馮宏達隻說都忘記,然後就是睡覺。

  前些日子的精神好像已經耗盡,現在的馮宏達又回到了眼前的頹然模樣。

  馮依依哄睡桃桃,自己到了外麵。

  日暮西垂,仍不見絲毫涼爽。

  馮依依提著籃子去菜園擇菜,幾樣青菜綠油油的。相對於城中糧食緊缺,這邊還算不錯。

  黃狗叫了兩聲。

  馮依依回頭,就見婁詔進來。

  “你爹睡了?”婁詔問,站在大門邊不動。

  “睡了。”馮依依低下頭,繼續擇菜。

  婁詔這才走進來,站去菜園邊:“你現在好像什麽都會做了。”

  “並不難,學學就會。”馮依依道,臉色恬靜。

  婁詔蹲下,袍擺掖在腰間,學著馮依依的樣子,去擇菜:“關宅那邊很好,沒有亂子。”

  白皙的手指沾上露水,指尖被泥漿染髒,卻能聽到青菜被拔出的響聲。

  “不行,”馮依依抬手擋住婁詔手裏的菜,指著菜根上的泥,“泥土弄幹淨,不然進了籃子,沾到別的菜上。”

  “這樣?”婁詔用手去摳菜根,泥沙直接進了指甲縫,使他皺了眉頭。

  “不是。”馮依依無奈,幹脆從人手中拿過。

  手攥著菜葉,然後在另隻手上輕抖幾下,菜根朝外,上麵的泥沙正好抖掉。

  “我會了。”婁詔重新拔出一棵青菜,像馮依依那樣,抖掉菜根上的土。

  夕陽餘暉落在馮依依臉上,柔和著她的麵容,嬌媚明豔。

  婁詔在想,大抵世上不會有比馮依依更好的女子。她會的很多,她都可以反過來教他。

  她會養珠,會領著宅裏的人抵抗亂民,會照顧孩子。而他以前帶著偏見、傲慢,認為她不過就是個嬌慣養大的女子,空有美貌而已。

  其實不是,她很強。

  “洗菜當很容易吧?”婁詔問。

  白日裏城中忙碌,如今這樣的溫馨,讓他緊繃心弦鬆弛。哪怕雙手汙泥,仍覺開心。

  因為,他終於可以靠近她一點。

  馮依依提著籃子走到水邊,洗幹淨雙手:“辛城會怎麽樣?”

  這件事表麵上看是壓下去,實際上誰都是心中忐忑。那些鬧過事的人,以及他們的家人。

  “會好起來。”婁詔道。

  其實,平掉這座城或許是最簡單的方法,永絕後患。隻是終究是許多人的家園。

  以前,婁詔會這樣做,但是現在他想保住辛城。這裏是馮依依在意的地方,也是他認清自己的地方。

  原本以為,隻要有了無上權力,他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中書令,左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現在才知,有時候憑他一己之力,實在單薄。

  辛城就是一個例子,他才開始動那個人,那人直接開始反擊,而且來勢洶洶。

  “依依,”婁詔開口,同樣蹲去水邊洗手,“等出了珠,你便寄幾顆去京城,我送給明湘。”

  馮依依看著水邊漣漪,婁詔的影子在水中變得稀碎:“大人要回京?”

  “總要回去的,”婁詔丟掉手上清涼水珠,看去池中央,“等這邊安定下,處理好,我就走。”

  這幾日,婁詔一直在想,自己要走的是什麽樣的路?腳下踩著屍骨,雙手沾滿鮮血?

  修羅地獄一樣的日子,難道真要拉上她?因為貪戀她的溫暖,而自私的捆住她?

  婁詔站起,雙手背後。

  田園寧靜,鳥飛蛙鳴,晚霞柔美如紗。

  既然自己走的路是腥風血雨,那麽便給她留一方錦繡桃園。

  馮依依提起籃子,整個浸在水裏,晃了兩下,衝掉菜上的泥沙:“好。”

  兩人一時無語。

  “你還要做什麽,我幫你。”婁詔袖子挽起來,露出小臂上的薄肌。

  馮依依站起,甩著籃子上的水。以前的婁詔不會這樣,極其注重外表,衣服舊些不打緊,卻總是板板正正。

  因他是世家子弟,骨子裏自帶著一份高高在上。

  “不用,並沒什麽事做。”馮依依客氣笑笑。

  婁詔自顧提過菜籃子,轉身往夥房走:“你爹醒了我就走,不會讓他看見。”

  心裏笑了一聲委屈,那樣想見她,卻要偷偷摸摸的像賊一樣。

  “大人還是回去吧?”馮依依跟上,道了聲。

  “不。”婁詔唇間送出一個字。

  隻這點時間與她相處,他不會離開。

  “依依,那泥鰍如何洗?”婁詔問。

  眼前夥房不大,但是他實在不知道每樣東西用來做什麽,有何用?

  馮依依往鍋裏舀水,想了想那滑溜溜的小魚,手臂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先殺。”

  “然後呢?”婁詔問。

  “清理內髒。”馮依依脖子縮了下,聲音小小。

  “這樣簡單?”婁詔見到馮依依的反應,嘴角勾了下,“你也不會,是吧?”

  馮依依手裏握著水瓢,仰臉對上婁詔眼睛:“你以為誰都是梅桓?”

  婁詔想伸手去掐那張水嫩的臉,眼睛微眯:“梅桓,他走了。”

  “他是誰?”馮依依站好,也就想起那嘴甜的少年。

  “宋將軍的阿弟,應當是知道宋將軍要來辛城,提前跑了過來。”婁詔道,臉上是對著別人沒有過的耐心。

  夥房很小,兩個人實在轉不開。

  馮依依有時候會覺得婁詔礙事,使了幾回臉色。可是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婁大人,這次愣是就沒看出。

  鍋裏的水燒開,馮依依將青菜葉倒進去,稍微一過水,隨即用漏勺撈出,放進一旁涼水盆中。

  “什麽菜?”婁詔問。

  馮依依擦擦手,往後一站,離著婁詔遠了些:“涼菜。”

  “真好,”婁詔盯著菜盆由衷一讚,“小竹園的廚子簡直糟透,回回魚肉,連片菜葉也見不到。”

  天色暗下來,西麵最後一片光線被吞沒。

  婁詔走出夥房,回頭:“有樣東西給你,此刻應該來了,跟我出去看看。”

  “什麽?”馮依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