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別無分號
  竟然微蹙雙眉,右手緊緊抓著劍柄,一幅全神貫注的樣子,對田心甜的問話仿若未聞。

  田心甜左看看、右看看,欲移步上前,見竟然似乎目露凶光,又有些忐忑而不敢靠近,隻再次問道:

  “怎麽了?你怎麽了?”

  忽又展顏笑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哈,你還真是個高人呢!”

  對著遠處石壁山洞處叫道:

  “阿弟!來,來我這兒!”

  一邊呼叫一邊揮手,還忍不住蹦了起來,把如臨大敵的竟然晾在了一旁。隻見一道灰影從洞中躍出,迅速攀緣而上,不一會便到了兩人跟前。

  竟然已經轉過身,正對著灰影撲來的方向,神情高度戒備,田心甜卻笑得花枝亂顫道:

  “高人,你這麽緊張幹嘛?這是我阿弟,就是田心絕啊,他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怕什麽?”

  待田心絕近前,她幾步迎接上去,一邊歡快地說著話,一邊拉著他的手,兩人極是親熱。竟然見田心絕臉色由敵視而轉平緩,而後幹脆不再看他,隻顧著和田心甜說話、比劃,全身緊繃的肌肉不禁也慢慢舒緩下來。

  原來剛才田心甜說到冰火洞之際,竟然突然覺得一道淩厲的目光從石壁處射來,仿佛一根冰冷的長針勢不可擋地直刺入心。這是一種最高級的殺手才能瞬間發出的殺氣,也是像他這種最敏感的劍客才能瞬間感受到的殺氣,就在那一刹那,他體內自然神功也自然做出反應,全身真氣突然飛速流轉,似乎在準備著迎接那眨眼即至的致命一擊。

  錯不了,這個人就是冷一箭。

  天下第一殺手,冷一箭。

  沒有誰還能發出如此淩厲的殺氣?

  隻是一道目光,便能讓你不堪重負的殺氣!便能讓你體驗瀕死的殺氣!

  錯不了,田心絕,就是冷一箭,就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過,這道殺氣在田心甜叫出“阿弟”時開始,便頓時緩和下來,仿佛緊掐脖子的大手,突然鬆開了它的大拇指。接著,在這兩姐弟“哇哇呱呱”的暢聊過程中,殺氣漸漸消散而終於化為虛無,刺入心間的那根冰針悄悄消融,一點痕跡也不曾留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涼風吹來,此時竟然才發現,自己剛才居然出了一身汗。

  此時再看田心絕,卻哪像一個殺手?他坐在地上,臉上一幅憨厚的笑容,要麽連連點頭,要麽歪過頭看著也坐在地上的田心甜,兩隻手或者互握著搓捏,或者無意識地拔著地上的小草,如果不是看他的麵容、他的身軀,誰都會以為他是一個小孩,一個有點呆萌的小孩。

  竟然留心細看,覺得這個田心絕,也就是冷一箭,確實像新海澤說的是個野人,甚至可以說像一隻人形的野獸。竟然自認為對什麽事物都沒有太多好惡,卻下意識地對這個人有一些排斥,多看他幾眼都覺得不大舒服。偏偏田心甜卻和他親親熱熱,嘴巴像放鞭炮一般響個不停,兩人不時還摟一摟肩膀,顯然比一般的親姐弟還要親密得多。

  隻是他們說些什麽,竟然一個字也聽不懂,隻聽到一些“哇哇呱呱”。

  他們說的不是漢語官話,甚至都不是方言土話,而是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懂的話。期間田心甜還從袖中掏出一張絹紙,一會兒指著竟然,一會兒又指著紙上的人像,哇哇呱呱地講了一大通,田心絕則屏聲靜氣聽著,令竟然想起一起在學堂讀書的那些聽話的孩子。

  這張絹紙上,是誰的畫像?

  是不是仝名賤的?

  竟然突然想起,自己擋在這裏,不是想擋住田心甜,不讓她把殺仝名賤的指令告訴冷一箭嗎?現在他們兩人說了這許多話,大概早就告訴他了吧?

  竟然本來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即使麵對難以想象的強敵,他也會鬥誌昂揚、渾然無懼。今天這是怎麽了,總想著不讓冷一箭知道他要刺殺的對象?

  是冷一箭實在太強悍太恐怖?

  還是太擔心仝名賤的安危?

  他往熱聊中的兩姐弟走近兩步,輕咳一聲後對田心甜道:

  “仝名賤,是我朋友。”

  姐弟兩人目光轉過來,弟弟的目光呆滯無神,仿佛在看著他,又仿佛沒有看他,竟然忙瞥開這道令人不適的眼神。田心甜笑嘻嘻地嚷道:

  “哦咯,我知道呢。我告訴阿弟了,他不能傷你,也不會殺仝名賤的,你就放心好啦吧。”

  一道爽朗的笑聲響起,卻是仝名賤從藏身處站起身來,大步流星走到竟然身邊道:

  “田姑娘,在下便是仝名賤。多謝田姑娘不殺之恩。”

  又衝著冷一箭抱拳道:

  “在下仝名賤,你就是田心絕,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冷一箭吧?”

  冷一箭開始有些警惕之狀,很快又轉為無所謂的樣子,偎依在田心甜身側,隻管低頭一根根扯草,對仝名賤的問話毫無反應。

  仝名賤不以為意,拉著竟然也坐到地上,笑道:

  “我聽竟然說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田姑娘不僅人長得美,而且心地善良,仝某十分佩服。”

  田心甜道:

  “佩服什麽?”

  仝名賤道:

  “恕我冒昧一問,田姑娘雖身為寨主之女,又如此美麗,卻還沒有出嫁吧?”

  作為墨家行走江湖有名的遊俠,仝名賤涉獵極廣,知道土家女子出嫁後頭上會挽“巴巴髻”,眼前的田心甜年紀雖然不小,卻仍未挽髻,以是有此一問。

  田心甜淡淡答道:

  “是啊。”

  仝名賤道:

  “想必是為了照顧你的阿弟,才沒有出嫁的吧?所以仝某十分佩服。”

  田心甜歎道:

  “是啊,阿弟一生下來就和別人不一樣,父親隻看了一眼,就吩咐要把他扔掉。母親開始時還覺得不舍,唉,可是她連自己都保不住。要不是我大吵大鬧,天天守在他身邊,阿弟早就沒了。”

  竟然道:

  “我知道。”

  田心甜道:

  “是啊,我也告訴你了。這些事在我們寨子裏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知道,不過父親不準他們說罷了。”

  仝名賤道:

  “竟然,你沒告訴我們吧?是怎麽回事?”

  田心甜頗為讚許地看著竟然,道:

  “也沒什麽,就是傳言阿弟是野人的種,我母親受不了流言,自殺了。大家都這麽說,我覺得父親也是這麽想的,母親怎麽受得了?唉,阿弟長得確實不一樣,和父親、和我一點都不同,你說,他是不是真的是野人的種?”

  竟然道:

  “你不是說根本沒有野人,是你們拿來騙別人的嗎?”

  田心甜淚光閃動,心不在焉道:

  “是嗎?我也不知道。這麽大的一座山,誰知道裏頭到底都有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