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線柳迎風
  仝名賤道:

  “難道什麽?”

  霍不久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道:

  “不可能,絕不可能……”

  突然拉住竟然的手叫道:

  “公子,我看我們就這樣算了吧,我們鬥不過大姐的……”

  竟然一把甩開他的手,他又轉向仝名賤道:

  “真的,我們鬥不過的,我們鬥不過的……”

  仝名賤譏笑道:

  “你不是自己說的,一定要找到但不疼嗎?”

  霍不久道:

  “找到但不疼又怎麽樣?殺了但不疼怎麽樣?我們鬥不過的,終歸是鬥不過的……”

  仝名賤道:

  “你兒子呢?你兒子,你不管了?”

  霍不久數滴濁淚湧出,嘶聲道:

  “我兒子?我本想著見到紫昭,從她口裏也許能聽到殺訓營的情況,就能找到我兒子。不料一到此處,紫昭便已經中了犬毒狀如瘋狗,現如今連燕一針也和她一起死了,我到哪裏去問殺訓營在哪裏?我到哪裏去找兒子?”

  仝名賤道:

  “也許但不疼知道呢?”

  霍不久道:

  “但不疼?他要是知道,我也就知道,何必問他?大姐的事,除了紫昭可能知道,我們這些人都沒法知道的。燕一針也許從紫昭那裏能聽到些什麽,但他現在也死了啊?我現在問誰去?”

  仝名賤目光如炬,一字字道:

  “我們可以去問——大——姐。”

  霍不久垂下頭,嗚咽道: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公子,我們就這麽算了吧,求求你,我們不鬥了,我們鬥不過她的……”

  說著又往竟然靠近,竟然嫌惡地避開,看著仝名賤道:

  “下一步,怎麽做?”

  仝名賤道:

  “當下還是再找找但不疼,看他還在不在島上。此人不除,對全島居民都是巨大的威脅。”

  竟然道:

  “再去玄石洞?”

  仝名賤道:

  “玄石洞這會兒正在撲殺蝙蝠,聽說是先用漁網將洞口罩住,再往洞裏頭灌煙,人應該是沒法躲裏頭了。我們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山洞之類的,多問問當地百姓,看他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問霍不久道:

  “你見過他吧?知道他的長相嗎?他會易容嗎?”

  霍不久道:

  “他是一個幹瘦老頭,比燕一針還瘦還黑,總穿一件大黑袍,把整個身子都裝在裏麵。公子,我們真的還去找他嗎?”

  竟然不說話,轉身往外便走,仝名賤叫道:

  “等一下!我們叫幾個鄉親,先把這兩個人埋了吧!”

  仝名賤拿出一些碎銀,找了幾個當地人來,就在屋後的山坡上將燕一針、紫昭兩人埋了,還用了兩副當地常用的棺材。這兩人生前一直謀劃著在這墨島隱居避世,這下確實安安穩穩遠離一切困擾厄難了,隻可惜是不可能白頭偕老了。

  安排妥當,仝名賤等人沒有一起去挖“金井”、抬棺材,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尋找但不疼。一路打聽,三人各處探訪,隻要發現洞穴或者廢棄的房屋、漁船,便要全神貫注進去查驗一番。三人狀態各異,竟然總是衝鋒在前,了無畏懼,霍不久卻總是戰戰兢兢,寸步不離跟在竟然身後,仝名賤則有意和他們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以便策應周全。墨島本不大,三人硬是紮實跑了三天,把全島各處凡能想得到的地方都跑了個遍,終歸一無所獲:別說是找到但不疼,便是這個人曾經存在的一點痕跡,他們也未曾發現。

  三人回到墨山寺,寺中正在大做法事,卻是為島上諸多無辜慘死的生靈超度。畢竟有幾個中了犬毒的,頑醫亦在悉心救治,他那認真專注的樣子,便是自詡慈悲為懷的眾僧也自愧不如。他親自服侍病人服下湯藥,而後時刻盯著病人的神態變化,尤其是如果病人出現拉稀之狀,他還要服待他們出恭,把各人奇臭無比的糞便分開存放,甚至還一次次對這些黑糊糊的髒物又“望”又“聞”。隻是對那些疑似中毒、非讓他來確診的,他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張口就罵,眾人拿他也是無可奈何。

  仝名賤興致勃勃地去當頑醫的助手,顧高明正被那些髒臭之物弄得苦不堪言,便把護衛頑醫之責也交給了他,自去尋地方呼吸兩口正常的空氣。頑醫倒是一點也不藏私,將自己拔毒祛病的各種藥方、手法、技巧一一相授,包括檢查糞便原來也隻是其中一環。竟然無所事事,找了個清淨地方習練劍法,霍不久像個跟屁蟲,前不離三寸後不離三分地跟著。他親眼見識到了竟然劍法之玄、出劍之快,對這位“公子”的景仰崇拜之情更添幾分,口中更是變著法子不停奉承誇讚,竟然開始雖不喜他聒噪,聽多了之後,卻也覺得甚是受用了。

  竟然選擇的練功之處是山腰中一塊小小的空地,沒有長很多樹木,卻突兀地在中間長著一棵柳樹。這是一棵瘦弱而低矮的柳樹,樹幹蜿蜒而上,廖廖幾根柳枝盡往一方傾灑,長長的柳葉卻青翠欲滴,在陣陣微風中自個兒盡情飄逸著。霍不久全力誇讚竟然已久,一時想不出新的詞語來,看著這棵柳樹,隨口笑道:

  “嗬嗬,這棵柳樹長得好俊!公子,你看,它像不像一個婀娜多姿的小姑娘?”

  竟然瞄了一眼柳樹,心中想著的還是在溁灣港所見的“十字慧劍”,手上揣摩著比劃著自肩膀到手肘再到手腕的發力之道。這時,忽地一陣勁風自北而來,將那輕柔垂下的柳條吹得悉數刮起,就那麽斜斜地橫在空中顫抖。霍不久詩興大發,吟道:

  “妙!線柳迎風,錦棠媚日,十分春色……公子,十分春色後麵是什麽來著?線柳迎風,錦棠媚日……”

  竟然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棵貌似弱不禁風的小小的柳樹,聽到霍不久問他,突然道:

  “你說什麽?線柳迎風?”

  就在此時,風向突變,剛吹過去的南風折返而回,與後續趕來的南風迎頭相撞,形成一個小小的氣旋,將橫臥的柳枝忽地向上托起,一枝枝直指天空,似乎要訴說世間的不公和自己的不甘。竟然忽然猛地張大眼睛,手中宵練光芒乍起,一團光影翻卷而出,直往霍不久喉頭襲去。

  霍不久大驚失色,叫道:

  “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