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蜜獾反撲
  仝名賤決心先用最笨的法子,到高明野味店守候。他再次來到糖人攤,和周愛同商量好辦法,兩人從不同角度一起盯牢這巷子的入口,管叫它飛進來一隻蒼蠅都逃不脫兩人的監視。

  一天。

  兩天。

  三天過去,張二賴並沒有出現。實際上,不僅是張二賴,就算是進高明野味店的人也很少。這家口味做得極好的野味店,生意真的並不大好。

  第四天,等到下午時分,仝名賤索性進了店門。店裏一個顧客也沒有,顧七爺自己炒了一盤牛尾狸,燒了一壺米酒,正在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優哉遊哉地吃喝著。

  顧七爺最喜歡和最拿手的野味並不是竹鼠,而是牛尾狸。牛尾狸又稱玉麵狸、果子狸,食百果而生,不僅味道鮮美,更兼有解酒之功效。隻是這牛尾狸殊為罕見,長沙府範圍內,需到溈山等大山之中方可覓得,卻是難得一嚐之山珍美味。

  見仝名賤進來,顧七爺喜出望外,連忙拉他坐下一起喝酒。這一次沒有外人打擾,兩人敞開心扉促膝而談,更加覺得相見恨晚。見時機成熟,仝名賤表明了自己墨者的身份,顧七爺是個老江湖,如何不知道墨家?仝名賤邀他加入墨家,他欣然應允,道是早有此意,隻是不得其門而入。當然,加入墨家不是仝名賤一句話就能說了算,還要經過嚴格的審查,之後還要到墨家大本營進行訓練,不過經此一談,顧七爺便成了墨家的忠實追隨者,儼然以墨者自居了。

  既然守在高明野味店沒有收獲,此地又有了可靠的安排,仝名賤將自己的聯絡辦法告訴顧七爺後,便回城去了紅黛坊。他決心找一下蜜桔,試一試運氣。

  來到紅黛坊表明來意,老鴇壞笑道:

  “客官這般俊俏人物,非要蜜桔幹嘛?我們新來了一批姑娘,一個個水靈著呢,客官隨便挑一個,不比蜜桔好上百倍?”

  仝名賤堅持道:

  “我就得找蜜桔,別人我都不喜歡。”

  老鴇臉色沉了下來,勉強笑道:

  “那就不好意思了,蜜桔今天有事,不見客。客官下次再來吧!”

  仝名賤心中一驚,袖中塞出一塊碎銀,低聲道:

  “媽媽幫個忙吧,實不相瞞,我找她是有要事相商,媽媽且讓我見她一見。”

  老鴇臉色轉晴,也低聲道:

  “難怪,我瞧你就不像正經官人。似乎上回來過吧,我記得你一個姑娘也沒要。唉,我也實不相瞞,我也正在找蜜桔呢!”

  “怎麽?蜜桔不見了?”

  “是啊,昨天早上就不見了,還以為她出門辦什麽事呢,到現在都沒回,這就不對勁了。以前也出去過,都是大半個時辰必定回來,這次真是邪門了。”

  “那你們派人去找了麽?她可有留下什麽字條之類的?”

  老鴇眼睛一亮,喜道:

  “對啊!我真是糊塗了!對,去她房間看看,這老表子要是把錢財首飾都帶走了,那就是出逃了。走,看看去!”

  仝名賤隨她上了樓,進入一個挺大的房間,房中家具齊全,牆上還掛著些字畫,布置得還挺氣派。仝名賤奇道:

  “你們紅黛坊,每個小娘都有這麽大的房子?這是蜜桔一個人獨用的嗎?”

  老鴇爬樓有點急,氣喘籲籲道:

  “蜜桔啊,她這個人不簡單呢。這是她一個主顧專門出錢為她置辦的,出了一千兩銀子,要求這間房專門留給她用,而且她要外出時不可阻攔。我尋思著,大抵是這位大官人進出我們這裏可能不大方便,把蜜桔接出去住哪兒也不方便,便想了這個法子。你說這位官人,一千兩銀子,大可把蜜桔贖出去了,他偏不,這胃口、這情調、這大手筆,足見得他是一個妙人兒。”

  進入房間,老鴇直奔首飾盒,見盒子還在,鎖得挺嚴實,拿在手裏還挺沉,便道:

  “還算有良心,不是自己跑了。這麽沉,這裏頭也有不少值錢物事了吧?”

  仝名賤不便到處翻找,隻能東瞅西瞅,見桌上放著紙張筆墨,但紙上並未寫字,便道:

  “筆墨在這兒呢!沒留什麽字條。這位蜜桔小娘還經常練練字麽?”

  老鴇道:

  “練什麽字!也就是會寫兩個字而已,一天到晚顯得很了不起!不過咱們這兒不像教坊司,小娘子都是從窮苦人家來的,識字的都不多,能寫幾個字,確實也很了不起啦!蜜桔呢也就這點本領,要說別的,在我們紅黛坊還真排不上號。”

  仝名賤道:

  “這兒還有幾本書呢!嘿嘿,蜜桔的品位很不一般啊!”

  老鴇走過來看了看,問道:

  “這是些什麽書?”

  仝名賤借機一本本翻動書本,一邊答道:

  “女誡、內訓、女論語,都是女子看的書,都是好書啊!”

  老鴇表情尷尬,敢情她雖不認識字,這幾本書還是聽說過的,與她們這個職業實在有些不協調。她瞄了仝名賤一眼,嗤地一聲笑道:

  “是好書。你覺得蜜桔真會看這種書?我覺得也就裝裝樣子的吧?”

  仝名賤順手一本本翻開書頁,笑道:

  “嗯,一頁頁挺新的,看樣子真沒怎麽看。”

  書本中沒什麽發現,仝名賤將目光轉向窗戶,問道:

  “她沒有養隻鳥兒什麽的玩兒麽?”

  老鴇吃吃笑道:

  “玩鳥?玩什麽鳥?幹咱們這一行的,還需要養鳥來玩呀,客官你太會開玩笑了吧?”

  窗外確實沒有鳥籠之類,也許蜜桔不需要用鴿子來傳送信件。賈甲丁說的那個小冊子,蜜桔應該也有,就是不知道藏在哪裏,得換個時間再來找一找。仝名賤正沉吟著,沒有注意老鴇這句話中的別樣含義,卻聽到下麵有人大叫:

  “媽媽!媽媽在哪?”

  老鴇跑出房間應道:

  “我在這!什麽事,大呼小叫的?”

  下麵好幾個人一疊連聲叫道:

  “蜜桔!找到蜜桔了!就在後麵樹林裏,上吊了!”

  仝名賤大驚,跟著老鴇匆匆跑下去,隻聽她一邊碎步小跑一邊問:

  “在哪?報官了嗎?你們誰發現的?”

  一行人跑出紅黛坊大門,很快來到一片小樹林,隻見林中一棵歪脖子茶籽樹上,蜜桔正掛在上麵晃蕩。老鴇道:

  “你們趕緊把她放下來啊!不定還沒死呢?”

  有人答道:

  “都開始發臭了,蒼蠅滿天飛呢,還沒死啊,死得透透的了。”

  另一人也道:

  “已經報官了,我們不要走近,就站這兒,讓官府來處理吧!”

  老鴇依言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眼前場景,一邊掩住鼻子遮擋隨風飄來的屍臭,一邊自言自語道:

  “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跑這裏上吊了?”

  仝名賤也停下腳步,從頭到腳打量著伸出舌頭的蜜桔。上吊的繩子非常普通,就是一根相當老舊的麻繩,繩上似乎還有一些汙漬。繩上的結打得很簡單,就是一個常見的死結。雖然麵容恐怖,隱約可看出她臉上妝容尤在,身上衣衫完整,穿著的便是平常接客的套裙,腳上亦是室內常穿的繡花鞋。腳下大小兩塊石頭,摞起來剛好夠得著她的腳。依此地場景,正是她自尋死路,上吊而亡。

  仝名賤身體微微顫抖,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成了拳頭。他非常明白,蜜桔一定不是自殺的,而是被蜜獾殺死後掛上去的。

  蜜獾開始反撲了,從他們的自己人開始。

  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絲毫不會武功的人,即便這個人曾經為他們辦過很多事,即便這個人幾乎不知道他們的秘密,更沒有犯什麽錯誤,蜜獾還是毫不留情地殺了她。

  這便是蜜獾,狠毒、狡猾、無比恐怖的蜜獾。

  難怪賈甲丁要出逃,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蜜獾為了自己的安全來鏟除你的時候,不但是免費的,而且還不需要任何的證據,他們隻需要一個理由:你有可能對他們構成了威脅。你沒有申辯的機會,甚至沒有逃跑的機會,因為,隻需要一個懷疑,懷疑你對他們構成了威脅,他們就直接取了你的性命。

  蜜桔死了,下一個是誰?我仝名賤,我們墨家,也暴露了嗎?

  想到墨家的安危,仝名賤猛地想起一直守在賈甲丁門口的補鞋人。蜜獾有沒有發現他,對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