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機關算盡
  仝名賤的真誠並不能打動賈甲丁,他試探著問道:

  “墨家?我想起來了,就是春秋戰國時期墨子那一派、說什麽兼愛、非攻的那個墨家?你說的是這個墨家嗎?”

  仝名賤道:

  “不錯,就是這個墨家。”

  賈甲丁哂笑道:

  “你好天真!墨家鬥得過蜜獾嗎?就算鬥得過,在此之前,我全家人早被蜜獾殺光了。不過說起來,你既然是墨家,又要兼愛、又要非攻,那我要是什麽都不說,你也不能殺了我吧?”

  仝名賤怒斥道:

  “我當然可以殺了你。你是蜜獾的人,手上沾滿了鮮血,難怪不該死嗎?”

  賈甲丁分辯道:

  “我又沒殺人!我手無縛雞之力,哪能殺人?”

  仝名賤啐道:

  “狡辯!你拿人命來討價還價,這是我親耳聽見的,那不是殺人?你牽線搭橋,派殺手去執行殺人任務,你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殺手隻是你的工具!”

  賈甲丁還待分辯,仝名賤突然換了個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

  “不過,我真不會殺你。我不殺你,也不打你,你卻會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賈甲丁張了張口,哼了一聲,卻不說話。仝名賤道:

  “如果你不說,我打算做這麽幾件事。首先,我會帶著你去你家裏,當著你妻兒的麵,揭穿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幹的是什麽營生。你兒子今年有二十幾歲了吧,正在寒窗苦讀、準備考取功名吧?你對他的敦敦教導,我也聽到了一些,你說得很好,你兒子也很尊敬你,對吧?”

  賈甲丁額上汗珠見大,恨聲道:

  “他一個讀書人,還是個孩子,你把他扯進來幹什麽?”

  仝名賤道:

  “我讓他看清他這個道貌岸然的父親,背裏地是個什麽貨色呀!還有你那位賢良溫婉的妻子,看著你們夫妻恩愛、相敬如賓,我都有些眼紅。因此呢,第二件事,我會到坡子街那棟精致的小宅子裏,把那個叫‘杜娘’的美女也帶到你家裏去┅┅”

  賈甲丁汗滴滾落,嘶聲道:

  “你┅┅你┅┅你太無恥了!你┅┅你怎麽知道的?”

  仝名賤道:

  “不是說了嗎,我跟蹤了你這些天,總得有點收獲吧?嗯,聽說杜娘原來是環采閣的頭牌,色藝雙絕,能死心踏地跟著你,想必你夫人也會很佩服你吧?身教大於言傳,我想你兒子知道了這事,也會暫時放下學業,先到環采閣、美仙院這些地方去好好曆練曆練吧,要不如何能學到乃父之風呢┅┅”

  賈甲丁渾身顫抖,怒吼道:

  “你別說了!你這個無恥小人!”

  仝名賤正色道:

  “我也覺得這樣挺無恥的。不過說的人固然無恥,不知道做的人是不是更無恥?”

  見賈甲丁顫抖著身子,牙齒格格作響,鼻涕流到了嘴邊都不自知,便歎了口氣道:

  “唉,好吧,是我無恥,是我不對。你回答我幾個問題,老實回答之後,我就從你的世界中消失,以後你還是你,我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一點信息——當然更不會讓你家人知道這些事。怎麽樣?”

  見賈甲丁擦著汗水和鼻涕,目光遊離不定,身子猶自顫抖不止,仝名賤伸手扶住他雙肩,凝視著他的眼睛道:

  “以上所言,如我有所違背,叫我被墨家逐出門牆,死於非命,死後亦人人唾罵、遺臭萬年。”

  賈甲丁低下頭,半晌才低聲道:

  “你問吧。”

  “蜜獾的總部在哪?誰是蜜獾的大頭領?”

  “我不知道蜜獾總部在哪,也不知道大頭領是誰,隻知道叫她‘大姐’。”

  “你沒去過總部?沒見過大頭領?”

  “沒去過,也沒見過。”

  “那你是怎麽加入蜜獾的?”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就相中了我。那是五年前的一個晚上,我突然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抓了起來,就像今晚你抓我一樣,不同的是把我帶到了城外。那是一個黑身蒙麵的人,他自稱是蜜獾的殺手,問我願不願意加入蜜獾。我也練過一些精淺功夫,聽說過蜜獾的名號,但當殺手是肯定不成的,於是便說我功夫低劣,無法效力。他說不是要我做殺手,隻是要我負責接見客戶、商談價格,又說了各種好處、各種利益、各種保障。我問他要是不答應會怎樣,那人理直氣壯地說,不答應當然就是死路一條。無可奈何之下,我隻好加入了他們的組織。”

  “那你怎麽把消息傳遞出去?”

  “他給了我一隻鴿子,一本小冊子,告訴我生意談成後,就寫信給大姐,把信綁到鴿子腿上,鴿子自然會把信送到。”

  “原來是用信鴿,難怪。那你怎麽知道有人要雇蜜獾殺人的,他們怎麽找到你?”

  “他們不找我,是我去找他們。我最少每兩天要去一趟民信局,在民信局門外的告示板上,看到用切口寫的告示,就按告示上提供的信息去找客戶。”

  “你知道告示是誰貼的嗎?”

  “不知道。我無意中碰到過,好像是一個女人貼的,但我不知道那是誰家的女人。”

  “那麽多告示,你怎麽知道哪個是蜜獾的?”

  “當然是有特定標誌的,告示開頭第一個字一定是‘家’字,最後一個字一定是‘謝’字,中間一定按順序會出現‘萬、於、其、有、敬’四個字,最後落款的人一定是萬某某。”

  仝名賤回憶了一下蜜桔貼的那張尋人啟事,果然有這個規律,看來賈甲丁並未說假話。他接著問道:

  “那些切口你怎麽能看懂的?”

  “他給我的小冊子上麵寫清了切口的含義,哪個字的真正意思是什麽,都在那上麵寫著。小冊子上的切口有八種,有時民信局那裏會送來大姐的信,信上會提示使用第幾種切口,沒收到信,就繼續用原來的。”

  “哼,為了害人,也算是機關算盡了。蜜獾有多少個殺手?”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個,據江湖傳言,樓台殺手榜上前十名的殺手,大部分都是蜜獾的。”

  “你認識幾個殺手?”

  “一個不認識。”

  “你確定一個都不認識?”

  賈甲丁見他口氣中透著不信,想起他偷聽過自己與客房的談話,便道:

  “我聽說過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叫燕一針,一個叫冷一箭,這兩人應該都是蜜獾的人,名氣比較大,而且冷一箭還是樓台榜上第一殺手。但我沒見過他們。”

  “嗯。也就是說,在蜜獾裏麵,你一個人都不認識,通過告示榜知道去哪裏找客戶,談好價後通過信鴿把消息發給大姐,你的任務就完成了。那你怎麽拿到你的報酬?你的報酬有多高?”

  “得手之後,我得一成。如果沒有得手,每一單生意我也可以得到五十兩銀子。鴿子會帶回來消息,錢會自動存到日升昌我的戶頭上。”

  “你做了這麽多年,一共掙了多少錢?”

  “這個就不知道數目了,反正我也不敢把錢留在日升昌,過段時間就取出來,有的藏在家裏,有的買東西花掉了。唉,你知道我的開支也不小啊!”

  仝名賤點頭道:

  “那是,你家大業大,開支自然小不了。我知道民信局門口那個告示是誰貼的。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蜜獾的規矩,在那本小冊子上寫著呢,我隻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不準打探其他情況,一經發現,立馬清除。所以我碰見那個貼告示的女人,嚇得趕緊躲開,怕被她發現了,一旦被大姐知道,我就活不成了。”

  “哼,你倒挺老實。這麽多年,你真的沒發現蜜獾其他什麽蛛絲馬跡?”

  “真的沒有。我本來是一個手藝人,靠著打金銀過日子的,平時我還要花很多時間管著福金坊的生意,此外就基本呆在家裏,以前的幾個江湖朋友都往來很少了,哪裏還知道其他事情?”

  仝名賤冷笑道:

  “基本呆在家裏?你不是還要經常去坡子街嗎?”

  “是是是┅┅”

  仝名賤的話中隱隱透著殺機,道:

  “你做這種事,拿人命當買賣,就真的沒有良心不安?”

  賈甲丁抹了抹額頭的汗,囁嚅道:

  “是,是有良心不安┅┅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又要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