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富商賈甲丁
  四方館,天字一號房,屋頂上。

  見那富商模樣的人出了房門,仝名賤和竟然悄然打了個招呼,輕輕掩上瓦片,不聲不響地溜下屋頂跟了上去。此人甚是機警,不時回頭張望,有時還走進死胡同再返回,不過仝名賤已經跟蹤過他一次,早已熟悉他這些伎倆,雖然費力一點,倒也沒有被他發現。轉了大半個時辰,沿途還要避開巡邏的兵丁,這才終於在太平街上一棟宅子前停下,從旁邊小門走了進去。

  仝名賤停下腳步,認準了門房,又圍著宅子轉了一圈。這是一座說普通也不普通的宅子。說它普通,是因為放在太平街眾多宅第之中來看,這實在是一座毫不起眼的房子;說它不普通,是因為太平街本就是長沙城最為繁華的一條街,漢代明臣、當年的長沙王太傅賈誼的宅子就在這條街上,詩聖杜甫在此留下了“不見定王城舊處,長懷賈傅井依然”的名句。整條街都以麻石鋪就,兩旁房子清一色的青磚青瓦,九曲同廊,雕龍繪鳳,這條街上的房子可不是一般百姓住得起的。

  這個富商模樣的人,看來真的是一副富商模樣,連住的房子都是。

  看來今晚他是不會再出門了,明天一早來吧。他應該要盡快把談判情況傳出去吧?

  然而,等到了日上三竿,仍不見富商出門。難道這房子另有出口?明明仔細看過了,無論他走前門還是後門,都要從自己眼前經過啊?

  仝名賤一次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告誡自己不要著急,再等等。終於,富商出門了,還帶了一個家仆。仝名賤跟著他兜兜轉轉,走了大半天,結果就是在市集上采辦各類雜貨,沒有任何不同尋常之處。

  怎麽回事?他已經把信息發出去了麽?是怎麽做到的?

  接下來的六七天,仝名賤持之以恒地跟蹤富商,偷聽他的談話,也悄悄地打探他的情況,總算有了一些發現。原來此人姓賈,名叫賈甲丁,真的是一名商人,開著一家打金鋪,名叫福金坊。福金坊店麵不小,除了掌櫃,有老師傅兩人,學徒五人。賈甲丁每天都會去一趟店裏,雖然自己並不動手,卻有一手打金銀的好本領,在長沙打金鋪這一行裏小有名氣。

  六七天裏,賈甲丁每天重複著這樣的生活,逛街、采辦、上店鋪、回家,似乎就是過著普通商人的生活。唯一有點特殊的,就是每天會去一趟小西門,有意無意地看看民信局門前的告示牌,不過沒什麽後續動作,大概是蜜桔那裏並沒有接到什麽新的生意。

  除此之外,六七天的跟蹤,仝名賤還有一點意外的收獲,有關賈甲丁私生活的收獲,比如他夫人是個大醋壇子,比如他在坡子街的小別院。他也適時地做了一些安排,畢竟作為墨家之人,他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此外,他也聽說了易天壽已經死了,就被人殺死在聽雨軒裏頭。蜜獾,殺人效率如此之高,這讓他措手不及,竟連想辦法通知一聲也沒來得及。一條人命,就這麽變成了這幫劊子手手中的銀子。

  這說明消息已經送出去了,再跟蹤下去沒有意義了,得馬上采取行動。

  一點不出意外,賈甲丁功夫連二流都算不上,仝名賤很輕鬆就把他抓到了墨家的一個據點。很巧,這也是一家打金鋪,一家很小很小的無名打金鋪。

  將賈甲丁從麻袋裏拎出來,再解開蒙在他眼上的黑布的時候,賈甲丁並不十分慌亂。他眯著眼睛適應了一下房間的燈光,看見站在麵前的蒙著麵的仝名賤,不慌不忙地躬身行禮道:

  “這位好漢,不知為何將我綁來此處?”

  由於手上的綁縛並未鬆開,施禮過後,他的兩隻手仍舊握拳抱在一起,臉上表情卻不卑不亢,可謂洞庭湖的麻雀——見過幾個風浪。

  仝名賤譏笑道:

  “我說請你來幫我打一副金器,你信麽?”

  賈甲丁環顧四周,道:

  “這種事我以前還真碰到過。好漢也是打金人麽?”

  仝名賤道:

  “我是。不過我不是請你打金器的。”

  賈甲丁又看著仝名賤的手,道:

  “我知道,你不是要請我打金器,你也不是打金人。”

  仝名賤微笑道:

  “你是個聰明人,什麽都知道。我喜歡聰明人。那你覺得,我請你來此處,是有何事相求?”

  賈甲丁道:

  “相求這話就言重了——再說了,也沒聽說把人綁過來再有事相求的。好漢莫非念了杵?江湖救急,我賈某人義不容辭,好漢開口便是。”

  仝名賤道:

  “看不出你挺大方啊!不過我也不缺錢。”

  賈甲丁道:

  “莫非賈某曾經得罪過好漢,今日是報仇來了?”

  仝名賤道:

  “我與你素不相識,也就是跟蹤了你幾天罷了,以前可謂井水不犯河水。”

  賈甲丁道:

  “你跟蹤了我幾天?難怪這幾天我老感覺到後麵有個尾巴。好漢一不求財,二不尋仇,把我綁來此處,到底是為什麽?”

  仝名賤悠悠淺笑道:

  “你如此聰明,還不知道我要幹什麽嗎?”

  賈甲丁沉默有晌,抬起頭直視仝名賤,臉上變成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冷冷道:

  “哼,你好大的膽子!你不怕死麽!”

  仝名賤悠然答道:

  “我不怕。你怕嗎?”

  “我怕,但不是怕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什麽都不會說的。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不趕緊放了我,你絕對活不久了。”

  “放了你,我也活不久了吧?”

  “放了我,隻要我不說,你立刻遠走高飛,沒人會知道你今日所為。”

  “我說了我不怕死,當然也不會遠走高飛。你要是不說,也可能馬上就會死的,你不怕嗎?”

  賈甲丁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咬牙道:

  “你真是吃了豹子膽!從來沒人敢打蜜獾的主意!你要是敢動我,蜜獾很快就會為我報仇,會殺了你全家,一個不留!你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仝名賤胸有成竹道: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死。你家大業大,妻賢子孝,正是人生中最舒服的時候,怎麽會舍得死?放心,你也不會死,我也不會死。你把蜜獾的秘密告訴我,很快就可以回去,我也會在你麵前徹底消失,我們都會活得好好的。說吧,蜜獾的總部在哪?”

  賈甲丁惡狠狠地盯著仝名賤,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是蜜獾的人?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你不用管。是我問你,又不是你問我。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不會說的。我隻要說出一個字,蜜獾就饒不了我,不僅是我,我全家都得死。你也一樣,你也得死,你全家都得死。”

  仝名賤搬了一條凳子給賈甲丁坐下,自己也在他對麵坐下,歎道:

  “我說了,我們都可以不死,你怎麽不聽呢?你聽說過墨家嗎?”

  賈甲丁道:

  “墨家?沒聽說過。”

  仝名賤道:

  “你沒聽說過那也正常,就像很多人也不知道蜜獾一樣。墨家是那麽一群人,他們以天下為已任,憎恨那些為了金錢不顧一切的人,尤其是為了金錢而漠視生命的人。他們決心鏟除那些拿人命來賺錢的組織,第一個要鏟除的目標,就是蜜獾。你是蜜獾的人,本來也是死有餘辜的,但如果你提供蜜獾的情報,便可以算你將功折罪,你就可以不死。聽明白了嗎?”

  “你們鬥得過蜜獾?笑話,你知道蜜獾有多麽恐怖嗎?”

  仝名賤很真誠地答道:

  “就是因為它恐怖,所以我們一定要鏟除它,使所有江湖好漢從此獲得免於恐怖的自由。你會幫助我們的,對吧?”